刘平叫了他一声师父,他点了点头道:“去老庄子村35号!”然后拢着袖子一言不发,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刘平是本地人,对这一带熟悉的很领命驱车。

老孙一上车,我就像是被押往刑场的死刑犯,正等待着最后的处决。

白素素说他是个邪师,弄死我还不轻而易举?暗吸了一口气,我做好了随时拉开车门跳下去的准备。

“老孙,咱们这是要去哪啊?”车内的气氛太压抑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孙大玄睁开眼一摸嘴角的小胡须,叹了口气道:“哎呀,这年头好人难做啊,我辛辛苦苦布置道场给某些人开坛保命。结果人家反而把我当成谋财害命之徒,这锅你说背的冤不冤枉?”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谁让我在他与白素素之间选择了相信后者,主观上把他定位成一个害人性命的家伙。

“老孙,我隔壁住着一个女人,她也会煮猫杂汤,而且……”既然话赶话索性就谈开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大玄给打断了。

“这世上有很多人会做猫杂汤,你说的这个女人我知道是谁,她来野马村找我买过猫,说是要给他男人补身体。”孙大玄道。

一旁的刘平插了一句:“你说的是阿兰吧,我,我也认识她,挺苦的一个女人,听说她男人已经快不行了……”

孙大玄这话说的没啥漏洞,他承认阿兰去过野马村了,而刘平也暗示和他有关系的人就是阿兰。

但这话只能加深我对老孙的怀疑,他既然有道行,阿兰不是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当着刘平的面,我还没法明说,我要说他上的是个纸魅,还不得跟我急啊。

老庄子村在城区南边,是这座城市保留老式建筑最集中的片区,比起胖子瞎子街那一小片城中村,规模要大上十倍。

这里跟郊区接壤,人烟较为稀疏,尤其白天,年轻人都去城里上班了,大多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和孩子留守在家。

刘平在路口停了车,在老孙的示意下,买了点水果,一行人往村里走去。

沿途时不时有狗吠之声,幽深的鹅卵石胡同与排水沟高低平行着穿过每一栋老宅的墙根。刘平说这些老宅至少都有百十年的历史了,以至于墙角生出了青苔与砖盐,每一条巷子都散发着那种上了年头的砖木腐朽之气。

这种老宅由于建造的并不合理,一座座挨的极紧,采光并不好,虽是大白天,走在巷子里依然是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子寒意。

“老孙,咱们来这地方干嘛?”我问道。

孙大玄卷了一纸旱烟,塞在嘴里吸了两口,满脸深沉道:“小陈啊,我今儿特意从野马村大老远赶来,就是想让你知道,什么叫鬼迷心窍。”

刘平有些不悦的瞪了我一眼道:“你这人吧,难得师父瞧上你,你还整天疑神疑鬼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晓得念别人的好。”

我心想,命都快没了,晓得个鸟啊。

我也不问了,倒要看看姓孙的到底耍什么花招。这年头谁都说自己是好人,但嘴上有毛不代表说话靠谱。

到了一栋老宅门口,这栋老宅门前摆放着两尊石雕。

石雕像是两个跪着的人,一男一女,整的跟秦桧夫妻俩似的。

我就纳闷了,有见过门口摆狮子的,就没见过门口跪石人的,这事有点古怪。

石人身上还背着沉沉的枷锁,我正想辨认一下他们的模样,刘平已经敲开了门。

门吱嘎响了,那种清脆的转轴声在巷子里格外刺耳,有点像恐怖片中棺材板被掀开的声音。

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妪从门缝里探出满是鸡皮疙瘩的老脸,毫无生气的黄眼珠子直勾勾的望着我们,警惕问道:“你们要找谁啊?”

孙大玄从刘平手里接过水果,递了过去笑眯眯道:“阿婆,我们是福利院的,来给你老人家送点生活用品。”

老太婆的耳朵不是很好使,说了好几遍她才听清楚。

“哦,你们是城里来的好人啊。”老太婆听明白了。

“喂,咱们啥时候又成了福利院的?”我皱眉嘀咕了一句,却被刘平狠狠瞪了一眼。

我懂了,他们在骗人家老太婆呢,你说老孙也一把年纪了,咋这么不靠谱,你要真是福利院的,就买这么几个破苹果不嫌寒酸啊。

“老人家,我们能进你屋里坐会儿吗?”老孙一脸亲和问道。

老太婆打开了门说:“好呀,好呀!我这都好久没来人了,进来坐会儿吧。”

我走了进去,一进门一股子灰尘扑面而来,呛人的很。屋内阴暗潮湿,散发着刺鼻的霉味。

屋内光线很暗,老太婆点了一盏油灯,这才稍微好了点。

“你们坐,我去给你们烧点水啊。”老太婆颤颤巍巍的在屋里摸索着,她虽然眼睛不好使,但似乎早习惯了这种在黑暗中生活,对屋内摆放清楚的很。

我连忙扶住她说:“老人家,别忙了,我们坐坐就走。”

她的手很瘦,瘦的跟鸡爪子似的皮包骨肉,指甲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修了,长的都打着卷儿了。

更奇怪的是,她的手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

老太婆忙把手缩了回去,在小椅子上坐了下来喘了口气道:“老了呀,动一动就累的慌。”

孙大玄在屋内绕了一圈,在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上拿起一个破旧的相册,吹落上面的灰尘拿到油灯下翻了起来。

老孙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哼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举起本子扬着手问老太婆:“老人家,请问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啊?”

老太太豁着嘴呵呵笑了起来:“你说素素吧,她是我外孙女呢,这丫头从小学习成绩就好,长的又漂亮对我也孝顺。”

说到这,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继而满脸心痛之色惋惜道:“可惜啦,我那乖外孙伢子命不好,三年前,一把火带走了她……”

说到这,老人家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哽咽了起来。

“看到了吧,到底谁是邪人,谁要害你?白素素她三年前早死了,她是鬼,懂吗?”孙大玄抓起相册往我面前一扔,冷笑道。

我这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情况,白素素是鬼,三年前就死了?

这怎么可能,就昨天我俩还一起吃饭、看电影来着,她要是鬼,怎么可能在大白天出现?

不过,我转念一想,阿兰也不是人,不一样能在阳光底下生活吗?

我有些凌乱了,人和鬼真真假假,实在难以分清。

我颤抖着手翻着那些照片,里面的照片很全,从小到大,厚厚的一大本。

不得不说,白素素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从小就漂亮。最后一张照片跟她现在有点像,但从相片脱胶的边层来看,至少有些年头了。

照片中,白素素正站在宝凤斋的门口,也就是现在不开门的当铺位置。

也就是说,白素素三年前确实是宝凤斋的大小姐,但不像她说的那样,她死里逃生了,而是与她的爸妈一同被烧死在那把大火之中。

“老人家,你,你确定白素素被烧死了?”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美艳动人的白素素已经死了的现实,走到老太太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问道。

老太婆呜咽道:“是啊,我那可怜的孙女哎,你咋就命这么苦呢?”

说话间,她的眼泪滑落了出来。

眼泪十分透亮,滴在手上冰寒刺骨。

我见她身子似乎有些虚,暗骂自己不懂事,哪能揭人家的伤疤呢?

“奶奶,你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我,我给你倒点开水吧。”我心头很是自责,手忙脚乱的去找杯子与暖壶。

但找遍了整个屋子却发现有些不大对劲,白素素姥姥家竟然连一把烧水壶,不,准确来说,是一个喝水的杯子与碗都找不着,更别提有什么炊具了。

我就纳闷了,啥都没有老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再说了,就算白素素不在了,她一个人独居在此,难道就没有一个管她的人了吗?

白素素一看就是有钱人,就算再忙花钱雇个保姆没问题吧。就这么晾着老人家,这不是任人自生自灭吗?

想到这,我心中又有一些忿忿不平了。

但还没等我的善心表现出来,孙大玄踩灭旱烟头,朗声道:“好了,咱们也该走了。陈涛,你就别打扰老人家歇息了。”

我想想也是,自己还照顾不过来,哪有能力帮她,这世上有太多可怜的留守老人,我能帮的过来吗?

想到这,我把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放在老人家的手心,拍拍她的手臂道:“奶奶,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要是饿了,就拿水果吃,赶明儿有村里人来看你,托他们给你买点生活物资。”

老太婆没有回答我,依然沉浸在失去外孙女的痛苦中,口中喃喃道:“素素,素素怎么就不来看姥姥了呢?她是不是忘了我这老太婆啦。”

我心中一阵泛酸,眼眶瞬间湿润了,我想到了我的奶奶,她此刻也应该坐在门口想念我这个多年不归的大孙子了吧。

老孙这时候已经出了屋子,刘平有些不耐烦的拽住我往外拖,催促道:“差不多得了,别没完没了,还真把自己当活菩萨啦,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郁闷的离开老宅,走出巷子孙大玄站在路口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站在路口四下看了几眼,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师父,咱们现在去哪?”刘平问道。

孙大玄道:“先去你家吃饭,休息会儿,晚上还得干活。”

“老孙,你们师徒聚会,我就不参与了,还得回去赶工呢。”我心里很凌乱,实在没有心情去刘平家凑热闹。

“不成,今天我出来就是帮你办事的,你要不去,我这一趟不白跑。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听着,今晚就是揭开真相的时候。”孙大玄声音一寒,几乎是命令式的堵住了退路。

他这么说,我就有些犹豫了,晚上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