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治理混乱、存亡之事像高山与深谷、白垩与黑漆那样明显,那就不需要智慧,即使是愚蠢的人也可以应对。但实际上治理混乱、存亡之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它们有时可以被了解,有时又似乎无法被了解;有时可以被看到,有时又似乎无法被看到。因此,智者和贤者会费尽心思去思考这些问题,但仍然会有像管叔、蔡叔那样的事情发生,或者像东夷八国那样不听从的情况。所以,治理混乱、存亡之事的开始就像秋毫一样微小,但如果能够察觉到这微小的开始,那么大事就不会发生了。
鲁国有个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其他诸侯国做奴隶,有人能把他们赎回来,就可以从国库中领取赎金。子贡从其他诸侯国赎回了鲁国人,却不去领取赎金。孔子说:“子贡做错了。从今以后,鲁国人不会再赎回奴隶了。”因为领取赎金并不会损害品行,但不领取赎金就不会再有人去赎回奴隶了。子路救了一个溺水的人,那个人用牛来答谢他,子路接受了。孔子说:“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溺水者了。”因为孔子看到子路的行为是细微的,但它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楚国和吴国因为两个女子在采桑时的争执而引发了一场战争。卑梁的女子被吴国的女子弄伤了,卑梁人带着受伤的女子去责备吴国人。吴国人回应不恭,卑梁人十分愤怒,把那个吴国女子杀了然后走了。吴国人去卑梁报复,把那个卑梁人全家都杀了。卑梁的守邑大夫大怒,说:“吴国人怎么敢攻打我的城邑?”于是他发兵反击吴人,把老弱全都杀死了。吴王夷昧听到这件事后非常生气,就派兵入侵楚国的边境城邑,攻占夷地以后才离去。吴国和楚国因此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吴国的公子光又率领军队在鸡父和楚国人交战,大败楚军,俘获了他们的主帅潘子臣、小帷子以及陈国的大夫夏啮。又接着攻打郢都,获得了楚平王的夫人回国。这就是鸡父之战。大凡主持国事,最好的是能够了解事情的开始,其次是能够了解事情的结局,再次是能够了解事情发展的经过。如果这三点都做不到,国家一定会危难,自身一定会困窘。《孝经》上说:“高却不倾危,就能长期保持尊贵;满却不外溢,就能长期保持富足。富贵不离其身,然后才能保住他的社稷,而且使他的人民和谐安宁。”可是楚国做不到这一点。
郑国的公子归生率领军队攻打宋国。宋国的华元率领军队在大棘迎战,羊斟给他驾车。第二天将要作战,华元杀羊宴享甲士,羊斟却不在受享的人中。第二天作战的时候,羊斟愤怒地对华元说:“昨天宴享的事由你作主,今天驾车的事该由我作主了。”于是就把车一直赶进郑国军队里。宋国军队大败,华元被俘。弩牙相差一个米粒就不能发射。战争正像一个大的弩牙一样;宴享甲士而忘了自己的驭手,将因此战败而被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所以,凡作战一定要熟悉全部情况,做好全面准备,知己知彼,然后才可以迎战。
鲁国的季氏和郈氏两家斗鸡,郈氏给他的鸡披上甲,季氏给鸡套上金属爪。季氏的鸡没有斗胜,季平子很生气,于是侵占郈氏的房屋,扩大自己的住宅。郈昭伯非常气愤,就在昭公面前诋毁季平子说:“在襄公之庙举行大祭的时候,跳舞的人仅有十六人而已,其余的人都到季氏家去跳舞了。季氏家舞蹈人数超过规格,他日无君已经很长时间了。不杀掉他,一定会危害国家。”昭公大怒,不加详察,就派郈昭伯率领师徒去攻打季氏,攻入了他的庭院。仲孙氏、叔孙氏彼此商量说:“如果没有了季氏,那我们家族离灭亡就没有几天了。”于是就发兵前往救助,突破院墙的西北角进入庭院,三家合兵一处,郈昭伯不能取胜而被杀死。昭公害怕了,于是逃到齐国去,后来死在干侯。鲁昭公听信诋毁季氏的话,却不分辨是否合乎道理,他害怕凭借鲁国的力量不能胜过季氏,却又不知道仲孙氏、叔孙氏也很恐惧,他们与季孙氏是患难与共的。昭公不了解人心,地位虽然尊贵,对安定国家有什么好处呢?以鲁国恐怕不能胜过一个季氏,更何况三个季氏呢?他们都厌恶昭公,本来就互相帮助。昭公权衡事情的错误到如此地步,不只是仲孙氏、叔孙氏,整个鲁国都感到恐惧。整个鲁国都感到恐惧,这就是鲁昭公和整个国家为敌了。鲁昭公与整个国家为敌,他能够逃到干侯而死已经算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