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渡过那条河◎
有苍老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像**开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回响。
鱼阙从浑浑噩噩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茫茫的秘境中, 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听不清楚。
“什么?”
躺在水面上的鱼阙迷迷糊糊地问, 耳边听到的声音渐渐清晰了, 那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叫她鱼阙。
“你是谁……?”
这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她, 惹得疲惫得想睡过去的鱼阙也有点不耐烦了, 主动询问。
“我乃中洲问道之天道,此番是来赦免你的罪过, 只要你肯跟我离去, 痴念引起的罪过,便得到赦免。”那个声音包含怜悯:“痴念引来了灾祸, 你不该这般执着, 痴儿, 你可有悔?”
“不悔。”
鱼阙回答, “没有回头路,我一定要为阿娘报仇,不管落到什么地步我永远不悔。”
她不要稀里糊涂的活着。
她早在那个夜晚死去了,现在大仇得报, 她若是能活下来,那从今日起便是她的新生, 若是死了, 她终于可以下葬了。
“痴儿。”
天道问, “你想要再见她一面么?”
“谁?”
“鱼斗雪。”
“想。”
鱼阙脱口而出。
面前朦胧的天光逐渐变作回**的涟漪, 在涟漪之中, 逐渐有一个圆圈显现,依稀能看清楚,圆圈中间有一女人的身形聚合。
“说了不要总是找我,这又要干什么,我不负责善后,这是另外的价……”
女人很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像是被人打扰的不悦,又戛然而止。
她看清楚了镜中的人。
“你是……鱼阙,阙儿?”
女人看着水镜里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先是以为镜子,不明白天道为什么突然将一面镜子放置她面前。
但画面中的小姑娘浑身是血,可怜兮兮地躺在水里,浑身湿透,显然不是她本人。
她愣了好一会,这才想起来,自己好似在某个世界里留下了某个小娃娃。
实实在在的,是她的骨血。
“你是阙儿么?”
见小姑娘不说话,她又开始试探性地呼唤一声,“我是……我是你……”
“阿娘?”
濒死之中的鱼阙愣愣地看着她。
“啊……是我。”
被那么大的姑娘喊阿娘,鱼斗雪觉得自己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关切地说:“阙儿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怎么这副模样?疼不疼呐?”
“我没事,阿娘。”
鱼阙张口,喉管的血泡差点把她呛到,就算是这个时候了,她还是挣扎一番,想坐起来,好好地看看阿娘,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怎么时隔多年的重逢,她就那么狼狈。
不好,不好。
“哎哎,你别动嘛,既然受伤了就先好好休息。”鱼斗雪看她,连忙说道:“不用起来。”
“阿娘,你还活着么?”
鱼阙眨眨眼,看着她,喃喃自语一般:“若还活着,那你现在在哪里呢?我访寻不到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也不来看看我呢?阿娘。”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来救她呢?阿娘。
其中可是有什么缘由,为什么也不说。
鱼斗雪被问住了,大大咧咧地此时像是做错事的小姑娘,她又挠了挠脸,心虚得很:“嘛,这个嘛……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离开后,她就没想过还能再和鱼阙见面。
自己也没有想过要如何解释。
鱼阙嗯了一声,心中悲伤的潮水冲开了堤坝,漫进了眼里。
她就这样看着她,像是回到很多年前的夜晚,一个小女孩睁着惊恐纯良的眼睛,看着身后的深渊。
“好吧……我没死,但是不在了。”
鱼斗雪抵挡不了这样的目光,说:“阙儿,你所在的世界只是我经历过的一个,任务完成了,我也就走了……你明白么?”
其实就是简单的借着火灾假死,金蝉脱壳,令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孩儿以为自己死了,从此好好生活,至于其他……她没有了解。
鱼斗雪没办法带走鱼阙,也不能把一切都告诉她,只得在分别时,殷殷切切地嘱咐她要活下去。
鱼阙的出生,不过是她接到了某个执念强烈的委托,那群呼唤她的家伙是一群就要沉睡过去的龙族。
他们虔诚的呼唤真神来拯救他们即将陷落的命运,于是她出现了,于是她得到了一个蛋,于是她千辛万苦的把蛋孵化,给予了她生命。
任务结束了,她也该走了。
这是那个孩子的世界,她的使命便是活着,活着,等待龙族荣光的复苏。
她或许为这个乖巧的孩子痛心过几天,但不曾细想,一个怀璧其罪的幼子要如何在险恶的世界里存活?
鱼阙咬着痛苦,咀嚼着多少次美好回忆才活下来,并且一路走到现在,她可知道?
她不知道。
她很快忘记了。
“这样啊。”
鱼阙听懂了。
就和白珊一样。
难怪,她身上和阿娘是一个气息。
原来是这样么?
“不过你别伤心,我就你一个……就你一个孩子,别的地方都没有,我没有乱搞。”
鱼斗雪怕伤了孩子的心似的,老实交代。
可看着鱼阙一个人孤零零不知道泡在什么地方,惨兮兮的,鱼斗雪也逐渐沉默了,收敛了语气,说:
“阙儿,你现在还好么?这里是哪里?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谁敢欺负你啊,你跟阿娘说,阿娘这就来帮你——”
“阿娘你还活着。”
“啊,是,我还活着。”
鱼斗雪抬抬胳膊,还是心虚:“活得好好的呢。”
“是嘛……阿娘,你没事,真的是……”
鱼阙努力地笑笑,看着她,轻声说:“真的是太好了,阿娘。”
可怜的孩子,原来一开始,就被阿娘抛下了,那么她的坚持,她的痛苦,都变作了徒劳,变作了一场笑话。
其实阿娘早就跟她说过了,不要恨着什么人,也不必为她寻仇,一切都是她太执着,是她太执着了啊……可笑……
她这一生,原来是徒劳又可笑的啊。
鱼阙的眼泪终于掉落,像是洒落海上的碎星,她不想在鱼斗雪面前哭,可是止不住,眼泪控制不住,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伤心吗?不伤心。
后悔吗?不后悔。
那为什么要哭呢?
鱼阙?
“阙儿,我……”
鱼斗雪手足无措。
“阿娘,你一切都好么?”
鱼阙又问。
“好……我很好。”
“知道了。”
鱼斗雪还想再说话,但水镜慢慢地消散。
鱼阙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知道阿娘一切都好,这就够了。
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下去,就这样吧。
仇怨得报,也知道了阿娘其实还活着,执念终于放下了……心里空落落的。
“那么,心愿以了,你可以安心往生了。”
天道散去了水镜,说:“你的意识已经散去,命不久矣,往生吧。”
只能泡在水中的鱼阙缓慢的从水里站起来,听得一阵滔天的水声过后,垂首,看着脚下的路。
脚下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那些纠缠的雾气变作了通向不知何方的长桥。
她心里一动,想跨过长桥,往生去了。
往生,轮回。
下辈子做个快乐的人。
四周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到。
死亡是如此寂静的夜晚。
正当鱼阙想跨步上桥,有什么扑棱棱的声音从她心里响起来。
“小池哥哥——”
有稚嫩的女童声音热切地呼喊着什么人。
突然之间,鱼阙又能听见了。
有扑腾着翅膀的小鸟扑棱棱地从她身边飞过,带起温柔的风。
她看见了一个梳着可爱发髻的胖乎乎的女童从她身边跑过,身上穿着幼时阿娘专门找人为她裁制的纱裙。
蹦蹦跳跳的模样像一颗大号的芸豆,胖乎乎的,非常可爱。
鱼阙朝着她奔跑的方向看去,看见前方一个男孩儿转过身来。
他穿着黑衣,马尾上垂下长长的红绳,红绳上掺着小小的铃铛,脖颈上也有一枚铜钱,用红绳绑了。
钩夫人拴着红绳像是牵着一条狗。
正是初遇晏琼池时,他的装束。
男孩儿接住向他扑来的女童,两个人看看彼此,都笑成一团。
女童用胖乎乎的脸蛋蹭蹭他的手臂,声音是她从未对他有过的笑意,说:“小池哥哥,不要走这里,我们回去罢?”
“好,一同归去罢。”
男孩拉着她转身,渐渐地在鱼阙视野里离去了,马尾上的血钱一摇一晃。
霎时间,她像是突然落入深渊之中,伸着手要去够那变得越来越小的光点。
如此熟悉的男孩女孩也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似乎忘记了,某个承诺。
还有人在等着她。
“晏琼池……晏……琼池。”
在这陡然的失重感里,鱼阙张嘴念出那个名字,总算是喊出来了,“晏琼池,晏……”
人常说,死前会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在鱼阙的脑海里,她能想起来的只是几个简短的片段,例如雨夜,例如那双眼睛……手心传来能直达她心里的温度,少年的脸埋在她颈窝里,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求求你,不要死……
那个雨夜可真冷啊。
可有什么东西烫到了她的心里。
自己也是这般,喊他。
晏琼池。
她突然觉得,这个名字也挺好听。
琼池……但幼年时候的晏琼池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他说……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池水才不能装下多少小鱼呢。
要不改名琼海算了!
不过,池水再浅,也能装得下一捧月亮,和一尾小鱼。
晏琼池想想,自己又高兴起来。
真是胡闹,晏氏的名字都是长老们占卜选出来的,哪里能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说,没来得及做。
她不是还欠着他一段情话么?
他撒娇非要她说的。
鱼阙也有话想告诉晏琼池。
很多。
大概只有在临死前,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不过若是人在跟前,她也只是看着,一言不发吧……真正要说话时,她也说不出什么了。
她成功杀死魔尊,为阿娘报了仇,以后想做什么呢……草台峰回不去了,她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大仇得报后,她想做什么?
其实游历六洲入世修行还是很不错的,没有钱,她帮人算命捉鬼能赚点钱足够路费,想想还是很不错的,她的物欲不算高,吃也要不了那么多的钱。
做一个算命的散修,这样真的好么?
总比现在刀口舔血的生活好,还自在。
晏琼池那家伙肯跟她过苦日子么?他肯定要闹,这家伙其实娇气得很,不是很好养活,但将他留在烛玉京做他的少主,说不定会生气。
可是来不及啦,她就要死了。
她没有机会再去实践,晏琼池跟着她去游历过辛苦日子会不会生气了。
“再见。”
思绪化作一尾尾灵动的小鱼,奋力游向上方的光点,带着决绝的勇气和对生的一丝渴望。
但光点彻底消失了,鱼儿没能带着希望冲破死亡的桎梏,它们坠落了。
鱼阙闭上眼,说,再见。
再见了。
*
寂静的瑠火殿,有一个红衣的少年现身在满地狼藉之中。他抬手就一剑,把趴伏在鱼阙身边的小鬼杀死。
他静静地跪倒在她身边,失魂落魄地看着那苍白的面颊,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气喘吁吁赶到的白珊才跨进行宫,就看见红衣的晏琼池跪在地上,抱着浑身是血的鱼阙,贴着她的脸。
已经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
这具身体被侵蚀得非常严重,被侵蚀得这样严重,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有生机。
“我来晚了……阙儿。”
“对不起。”
晏琼池拨开黏在她颊边的发丝,咬住她的唇,将自己的法力渡给她,声音有些颤抖:“求求你,不要放弃……”
不要渡过那条河。
他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鱼阙。
可渡不进去。
他是真的来晚了。
他不该太相信鱼阙的。
失态发展总是不如人意,怎么会那么放心,让一个倔驴待在狼窝里。
被狼吃掉时,倔驴会不会痛呢?
会的啊,倔驴也会痛的。
不该相信倔驴的话。
她怎么可能乖乖的呢?她从小就这样。
就是关,也要把不听话的倔驴关住才是啊。
可是现在,来不及了,说再多也没有用,再补救也来不及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很罕见的,那双总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睛里落下了几颗眼泪,打在鱼阙苍白的面颊上。
“阙儿,不要死。”
少年低下头去,把脸埋在怀里死去的心上人颈窝里,身子微微发颤。
能让反派掉眼泪的,会是什么事?
白珊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开始掉眼泪。
鱼阙,鱼阙死了。
【孟阙人物结局补充:反叛且作恶多端的孟阙刺杀魔尊失败,惨死刀下。】
【晏琼池赶来时,孟阙正巧咽下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毒腐蚀了她作为幼龙的身体,也腐蚀了她原本就不稳定的神魂精元。
她被轻轻抱起,这样可爱的面容再也不会有生气,晏琼池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没有反应,只是这样抱了她许久。她死了。】
在白珊哭得稀里哗啦之际,姗姗来迟的系统框又跳了出来。
鱼阙之死终于更新,白珊也得知了作为反派青梅的路人鱼阙,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可是晚了。
一切都与原著没什么两样。
宿命如此。
鱼阙还是这样死去了。
白珊忍不住哭得更大声。
【注意,反派晏琼池情绪不稳定,快跑!】系统提醒她【先别哭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啊。】
想起自己是有给鱼阙吃过保命的丹药,白珊刚想提醒他先别哭了,鱼阙不一定死了,当务之急是先救人。
可话还没有开口,突然就有低沉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你们是谁?”
“难道你们修士都这般莽撞么?”
白珊转头去寻找声音来源,能发出这种桀桀笑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回头便看见倒在废墟里被扎得千疮百孔的人浑身血淋淋像鬼一样坐了起来。
白珊深知能把鱼阙变成这副模样的家伙一定不好惹,见他坐起来,也顾不得难过了,“嗖”地一下蹿柱子后去了,只敢伸个脑袋出来,看看晏琼池又看看他。
大哥,别哭了,来活了!
白珊看反派还是死了老婆一样生无可恋……啊不,老婆确实死了。她焦急得很。
见曜的身躯被鱼阙毁坏殆尽,可是魔族狡猾,他们不会以真正的躯壳示人,一旦肉身被毁,还可托生回来,只要魔尊尚且在魔洲,那么他便不会轻易死去。
上一代老魔尊,正是被妖洲的妖皇诱骗到了魔洲之外,才背刺成功。
边知夜劝鱼阙不要那么莽撞,是有原因的。
诸多因素她还尚未了解。
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她,只屈从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见曜早知道鱼斗雪之子会杀他,怎么可能不提前做好防备?若不过是那把湮魔匕首在,他也必死无疑。
可惜了。
瑠火殿传来骨节收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可抱着死去的鱼阙的那人似乎充耳不闻,他只顾感受她身上最后一点余温似的。
见曜不悦,把世间最后一条幼龙杀死的他此刻不认为自己还有对手,立即发动攻击,黑色的骨鞭犹如闪电,朝着少年背对他的脊背就刺去。
没有能靠近半分,骨鞭凭空碎裂。
红衣的晏琼池抱着怀里的鱼阙站了起来,他还是一贯的温柔,不想让睡着的鱼阙被讨厌的声音吵醒,在她脸上覆了一条轻柔的绢纱,而后抬眼,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见曜。
“你的气息,有些熟悉。”
肉身损毁极为严重的见曜也低头看着他,只见面前这人虽气息衰弱,但不怎么在乎,他那双眼睛叫人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我们以前见过么?”
晏琼池又看了看怀里的鱼阙,像是喃喃自语,说:“这个傻丫头赌上一切来杀你,你老老实实去死可以么?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她该有多伤心啊。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诡计多端的魔族……不愿意就死?”
“被杀的时候,老老实实就死不好么?”
见曜见他神经兮兮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他倒下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被修复,他知道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晏琼池把怀里的鱼阙交到白珊手里,垂下睫毛请白珊先帮忙照顾鱼阙。
白珊自然点头如捣蒜。
他在白珊身上下了个结界。
转头看向见曜,咧开一个笑,叹气,“输了的话,下场会很惨呢,魔尊大人。”
见曜皱眉,觉得这小子未免太猖狂。
用这副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身躯同他对抗?他看起来不过只有元婴吧?这有这点程度,也敢叫嚣?
自封印魔洲后,这群正道真是越来越能说大话了——
尚在见曜疑惑的时候,那个狂妄的小子已经闪现到了他面前,无视他的魔气防御,五指成爪摁在他脸上。
饶是他的反应够快,却还是被强大的力量打得向后折断了殿内的柱子。
红衣少年的身体虚弱,自己也吐了血,但仍然不放弃对见曜的虐杀。
他从不近身杀人,总是操纵或者令敌人永不醒来。对他来说,近身杀人太粗鲁,他不喜欢。
可现在没有能控制住。
一场纯粹是宣泄的虐杀开始。
白珊看着见曜几乎躲哪就挨打到哪堪称血腥的场面,咽了咽口水,挪到昏迷的风化及身边,抱紧了鱼阙。
“你……你到底是?”
见曜好不容易拉开了距离,他认出了这就是自己父尊的招式。
这个人族修士,怎么会?还有,这是什么力量,竟然……伤了他?
“多亏了魔尊你,我才能有今天。”
青紫玄魔剑出鞘,有霜雪从空中飘落,克制理智的晏琼池终于把他的剑握在手中,目光平静:
“不知道魔尊大人是否记得,很多年前,你曾经把一个叫来朝的心魔推下湮魔井?”
“他是你最小的兄弟。因为和你们不同,他不是强大的血魔或者战魔,他没办法拿起刀剑作战,但因世间心魔的滋养,他乃是不死之身。”
“你记不记得,为了验证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死,你们把他推进了湮魔井?”
经这一提醒,见曜想起来这段很多年的往事,那个瘦弱地叫人厌恶的来朝,那个本不会和他们一样身份的心魔。
“你是——”
“啊,是了,我们之间也有这样一笔账要算,怎么能忘?怎么能忘呢。”晏琼池毫无波澜,把手中的剑插入地下。
“所以,你在我没想起来之前乖乖死去就好啦,为什么一定要苟活着?”
有紫色的雾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弥散,很快变作了一张大网。
这雾气是什么?
见曜发现,自己的伤口出缓缓有一只手从内向外伸展,血肉滑腻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有一个东西,从他体内爬了出来!
这团肉蠕动着,长出了手脚,长出来躯干,渐渐地长成了一个瘦弱的魔族少年的模样。
他像是跗骨之蛆,紧紧扒在见曜身上。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魔族少年的声音哀怨,却带着极致的怨恨,更多的肉团从他身上掉了下来,变作更多自己,一个又一个地以手脚为绳,束缚在见曜身上。
见曜没办法推开他们,即便是魔,即便贵为众魔之尊,但没有办法从这等诡异的术法里脱身,只得看着自己被诡异的东西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
这根本不是刀剑能造成的伤害,他只觉得眼中出现了缭乱的景色,环绕自己,要把他拖到梦的深渊里去。
“哥哥?为什么要杀我?”
“哥哥?”
数不清的魔族少年张开手臂,把中间的见曜牢牢抱住。见曜挣脱不开的缘故里,也有他吸收了来朝的魔魂缘故,来朝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他不能挣脱分毫。
白珊看着这兄弟情深,看着诡异又恐怖的场景,吓得狠狠哆嗦。
这、这就是,中洲问道第一反派的实力?
太变态了。
害怕。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种比祖洲存在时间都长的法术不过是小把戏,记载里,魇阴神君习惯用心魔杀死敌人,置他人入股掌之中玩弄,自戕,欣赏他们溺死在心魔里的挣扎模样。
晏琼池面无表情地看着见曜无声地挣扎,看着梦魇迅速向外扩张,以魔宫为中心,所过之处都铺上了霾紫色,逐渐连天空都弥散着梦魇。
在魔宫外交战的所有人此刻都停了下来,看着笼罩在天幕之上的乌云被霾紫色覆盖,吞噬。
不明所以正在观望的人也在霾紫色扩散里,纷纷倒下,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梦魇之中。
“睡吧,”他犹如神祇的审判。
“好好经历这三千个美梦,再也不要醒来。”
见曜应声而倒。
自此以后,他要在梦中经历无数个三千梦魇,不会有人将他从这种痛苦里解救。
晏琼池不再看倒地的见曜一眼,而是接过白珊怀里的鱼阙,很客气地向她道谢后,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生命迹象的鱼阙,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叹气。
“走吧,该回去了。”
他抱着鱼阙转身,其实已经虚弱得就要死了,但为了鱼阙,还得再坚持一会。
“请你随我一同回烛玉京好么?还有些事情要拜托你。”
哇咔咔?
这是能从晏琼池嘴里说出来的话?
突如其来的礼貌让白珊受宠若惊。
应该,应该没事了?
她看看四周,颇有些心有余悸,但还不能放松警惕,鱼阙还没有救回来。
为了防止反派发疯毁灭世界,鱼阙是不能死的。
风化及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看见穿着红衣的晏琼池,他怀里抱着面无血色的鱼阙……等等,鱼阙死了么?
“晏……”
“你醒了?”白珊在这种能氛围下,总觉得怀里要抱着什么东西才安心,想了想,把风化及抱了起来。
“你、你这是?”风化及吓了一跳。
白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很难解释,风道友,希望你不要介意。”白珊直挺挺地抱着风化及,连忙抬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