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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左右,我醒了,手臂麻了,江若鱼睡得正酣,半张脸闷在被子里,他的棉麻料睡衣上有一股类似于稻壳晒干后暖融融的气味,引得人埋在他颈侧深吸一口气。

我想:还是让他再睡一会儿,遂将手臂抽了出来,利落地翻身下床,他轻微蠕动了一下,闭着眼呓语,叽叽咕咕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

还好,没醒,我松了口气,他这床是原房主留下的,款式老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大概是榫卯之间松动了,动作一大就嘎吱响,偏偏还不让人换新的,几次沟通无果后江若鱼便劝我放弃,他说反正租来的屋子也住不久,大城市通勤时间太长,也许将来他会跳槽去新公司,同一座城市,只是换个区就要时间翻倍,况且,他也不喜欢这个屋子,墙纸发灰,冷冷清清的,他说这话时皱着眉,眉宇间有无法压抑的厌恶。

半小时后,我去小区门口买完菜回来,两条昂刺鱼,一块盐卤豆腐,一把长杆茼蒿,一块五花肉,一瓶啤酒,以及八角桂皮等香料,还有半只烤鸭。十分艰难地开了门,门一开,却吓了一跳,江若鱼穿着松垮睡衣,光腿赤脚站在客厅,哭得泪流满面,此时半张着嘴愣愣地盯着我。

我脑瓜子嗡嗡响,第一反应是:难道是谁死了吗?我胆战心惊地说:“宝贝,怎么了?”

江若鱼像炸毛的猫,猝不及防地抽噎了一下便飞速冲回房间,还把房门重重关上了,大叫一声:“没事!”

我毫无头绪,丢下鸡鸭鱼肉去拍门,一边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这才看见江若鱼方才打电话给我,打了三个,又发了信息问我“你回去了吗?”我手机静音了。

隔着一道门,我说:“没走,我去买菜了,换好衣服就出来吧。”

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在茶几抽屉里翻到了一盒盐酸帕罗西汀片,这药我认识,很久以前他吃过,这盒已经吃了一半。我把药原封不动放回抽屉里,时间不早了,我得快点做饭。

一锅豆腐炖昂刺鱼浓白鲜香,关火撒上白胡椒和盐,装进骨瓷汤碗里,再撒一把碧绿葱花。江若鱼悄无声息地从身后吊住我肩膀,隔了好几秒才开口:“哇,好香哦,要我帮忙吗?”

“你?帮忙吃吧。”

他把脸埋在我背上,闷闷地笑:“我可以帮忙端盘子,我还会洗碗呢。”

“真能干,”我反手一巴掌拍他屁股上:“服务员小哥,麻烦把汤端上桌,我再炒个茼蒿就OK了。”

“好的,严大厨!”

江若鱼很喜欢吃我做的饭,或者说,他喜欢吃家里做的饭,特别是工作以后,他总说外面馆子烧菜太咸太油腻。其实江若鱼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不太好养活的小孩儿,贪吃又挑食,就算是小时候最胖乎乎的阶段也因为吃冰棍得过急性肠胃炎,就这么个娇贵的肠胃,偏偏摊上个厨艺黑洞的主,在吃过江若鱼做的菜之前,我很难相信有人连蛋汤都烧得那么难吃,从那以后我就认命了,可能做菜也是要天赋的,我爸就很会做菜,他说一家子只要有一个会做菜的就够了,经验之谈。

冰箱里全是速冻饺子和方便面,他工作忙成这样,我也不忍多说什么,只能每次来给他多烧点好吃的。

他闷头吃,吃得太认真,眼皮都不抬一下,好像生怕我和他搭话。

我吃完放下筷子便靠在椅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吃饭倒是挺文雅,细嚼慢咽,就是抓筷子的那手越来越不自然,终于被我盯得忍不住了,讪讪地笑:“你吃完了?”

我抬起碗边给他瞧,吃得很干净,一粒米也无。

“哦,”他说:“我还没吃完。”

“慢慢吃,不急。”

“哦。”

他低头吃了两口,又不高兴地撅起嘴,伸手别开我的脸:“你干嘛啊?”

“我怎么了?”

“你一直看着我,我怎么吃……”

“看看怎么了?你是大姑娘不能看啊?我就看,我乐意看,我看看就把你看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江若鱼张了张嘴又闭上,气鼓鼓地:“那我不吃了。”

“饱了?”

“气饱了。”

我笑了:“别呀,你还是多吃点吧,我怕你等会儿饿了又哭,呜呜呜嗷~”

江若鱼脸一阵红一阵白。

“去,”我朝客厅偏了偏头,说:“你还有什么忘了吃的赶紧吃,别让我给你妈打小报告。”

“什么啊?”他还装傻,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我。

我说:“你现在越来越有当哥的样子了,有什么事都爱独自承受,这样,我给你唱首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你就暂且放下你的身段,尝尝阔别已久眼泪的滋味。”

江若鱼嘴唇都咬白了,我把早就晾在一旁的白开水端他面前:“请。”

好半晌他终于站了起来,去茶几把药拿来吃,吃完还把药盒子砸我怀里:“你怎么到别人家随便翻东西啊?没礼貌。”

倒打一耙,他就是这么给我当哥的,真是以身作则的好榜样,我把药盒仔细盖好,放回桌上:“别瞎扔,我记得这药挺贵的。”

“还行吧,我剂量不大,一天只要吃一片,”他忽然腻腻歪歪地往我腿上一坐,伏在肩头,十分做作地说起软话:“没那么严重,就是失眠,我一直失眠你知道的,而且我也主动去找医生了……别和我妈说,行吗?她知道了也是干着急,离得这么远,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搂着江若鱼清瘦的身体,他如此真实的在我怀里,我却感觉到莫名的不舍:“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几十年的邻居作亲家……”你才是一个人。

“嗯?”江若鱼笑了一下,拽拽我的耳朵:“咱们说正经的,别贫。就当你答应我了,你要是敢和我妈说,就是癞皮狗。”

我苦笑,他坐我腿上却要我正经,明明是自己耍赖却说我癞皮狗,抚摸他的力道越来越大,好像怎么都不够排解久别之苦。我不喜欢看他孤独的模样,他是我最爱的人,我会永远心甘情愿地主动奔向他,只希望他能明白无论时间与距离,哪怕暂时分离,他也并不是“一个人”。

“想我吗?”

“嗯……”他把手臂收紧,情难自抑地蹭了蹭我的脸颊:“太想你了,想得难受,有时候觉得忙一点也好,不然失眠更难受。”

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解决他的痛苦,我不敢像从前那样轻易地叫他换工作,他会觉得我不尊重他的想法。我把他抱起来抱进卧室,对着穿衣镜给他疏解欲望:“打给我,我们开视频,就当我睡在你旁边。”

他摇摇头,半眯着眼细细喘息:“太晚了,我不想……麻烦你。”

“我不觉得麻烦。”

那物什在我手里越翘越高,拇指摁住顶端绕了绕,江若鱼便颤抖着弓起背部,他这件睡衣很大,长长的遮住了**,我依稀记起他曾经兴冲冲买了两套睡衣,一套是给我的,可我睡觉不爱穿睡衣。这件便扔在他这儿,我的尺码他穿着太大了,松垮得不成样子……

给他弄出来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打颤,睡衣已经挂到了手臂,他说:“阿柏,我想回瑞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