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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成年人都很要面子,但他们有时也会不小心原形毕露,露出最真实的狰狞且丑陋的兽面。

江叔叔怒目圆瞪,激动得面红耳赤,一面撸着衬衫袖子,一面跺着脚原地打转,大声吼道:“早就该离婚了,你非要闹得这么难堪?丢人现眼。”

陈心梅阿姨摔坐在茶几边,鬓发散乱,她长得很漂亮,气质尤其好,走路时会有点外八,江若鱼给我看过他家的相册,陈心梅阿姨年轻时在文工团当领舞,有很多精美的留影,岁月匆匆,即使如今有一个十五岁大的儿子,依旧风韵犹存,只是美人大多气性也高,是受不得一些委屈的,哪怕此时她已经狼狈不堪,也不会低头。她半边脸颊红肿得吓人,嘴角有一斑血痕,江叔叔下手挺狠,陈心梅阿姨仰着头,忽然神经质的一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找小三的是你,我有什么可丢人的,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闭嘴。”

“当年不是我爸爸给你找关系进后门,你能有今天?”

“闭嘴,闭嘴!”

“江楚生,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你应该直接改名叫江畜生啊,是,是我不肯离婚,是我瞎了眼,不知道你在外面已经找了别人,我要是知道,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真脏!脏!”

“你给我闭嘴!”

江叔叔气得脖子都粗了,脸胀成了猪肝色,大概是觉得实在太丢面子了,毕竟我这个外人还大剌剌地站在他家门口。他冲上去再次扬起巴掌,要发挥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江若鱼挣脱我的手,堵在陈心梅的身前,奋力推开他爸,可是他的力气太小了,推不开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只能蛮横地用上半身抵着他爸的胸口。

我见势不妙,生怕江叔叔气头上会不管不顾伤及江若鱼,也过去拉扯,站在一边看了半晌热闹的尹老师也终于动弹了起来,抓着江叔叔的胳膊,说:“老江,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啊,别再闹大了,会背处分的。”

陈心梅阿姨受了太大的刺激,爬起来照着江叔叔的脑袋甩了两巴掌,说:“你打我的,还给你!江楚生,今天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拿刀剐了你和这个贱人。”

拉锯中一片混乱,江若鱼用脑袋顶着江叔叔的胸口,江叔叔伸长手臂隔着我俩打陈心梅阿姨,两个女人斗鸡似的下阴爪,我被女人的指甲刮了好几下,一面要护着江若鱼防止他摔倒,一面又要挡开江叔叔的胳膊,一男一女vs一妈两娃,焦头烂额之际,是尹老师被踉跄后退的江叔叔撞倒。

她诶呦一声惊呼,江叔叔回过头看她,眼神惊恐极了,我们这才知道,尹老师之所以今天突然找上门来,是因为她去医院查出怀孕了。

陈心梅阿姨傻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尹老师两腿间流出深红的血,猛然回过身搂住我和江若鱼的脑袋,大叫:“不要看!”

可惜我已经看见,大概江若鱼也看见了。

这是一场所有人的悲剧,我渐渐反应过来,那是女人流产吧,比电视剧里演的吓人多了,因为足够真实,陈心梅阿姨的怀抱也挡不住尹老师凄厉的惨叫声,我垂在裤边的手被另一只手焦急的触碰着,我一把抓住,江若鱼的掌心全是冷汗。

他胆子那么小,一定害怕极了,而我除了抓住他的手,什么也做不了,就好像我早知道江叔叔和尹老师出轨,而我却谁也没有告诉。

救护车载着昏过去的尹老师走了,洁白的瓷砖上留下一大片鲜红的血,触目惊心。陈心梅阿姨把我们推出门外,她好像很清醒,又好像清醒过头,她说她要打扫卫生。

江若鱼守在家门口不肯走,连对门几步远的我家他都不肯去,我只好陪他贴墙站着。

他眼皮哭的红通通的,连眼珠上也布满了红血丝,只盯着楼梯扶手一动不动,我看着他,也许并不能真正和他感同身受,却因为他的难过而心如刀绞。

“鱼鱼,”我低声喊他的小名:“我抱抱。”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忍了好几秒,还是绷不住,呜咽一声伏到我肩头来失声哭泣。

“弟弟,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身子发抖,用力抱住我的腰,像洪水中抱着浮木的小动物。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因为我没能做点什么。也许一年前我就应该私下找江叔叔聊一聊,也许我可以告诉爸妈,让他们劝阻江叔叔,也许我早该拆穿江叔叔,让他们母子早一点脱离这样的家庭,但我什么都没做,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即使我抱他再用力也不能弥补分毫。

“江若鱼,一年前我就知道。”

江若鱼呜呜咽咽地抬起头,茫然:“什么?”

“你爸和老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