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槐恍然, 道:“仙尊可能不知道,自毕方城一事后,坊间便逐渐传言开了, 据说白浔仙尊在结契后伤了元气,十分体弱。”
桑离第一个站出来否认:“胡说,夫君本就体弱,并非因为结契伤了元气。”
白浔轻咳两声:“桑离说的有理。”
说起来,这一切的源头还在他自己身上, 也怪不了别人。只是, 若让辛从文听见了, 只怕是要偷偷笑话他许久。
凌寒亭位于梅劫城北山山顶, 居高临下, 是观赏梅劫城白梅的最佳地点。
北山虽为山, 但实际并不高, 只是略高一些的小山坡,在这北山上也长满了白梅, 上山一路, 两侧都是清洁傲寒的白梅花,梅香怡人。
印槐走在最前方带路,桑离稍后, 白浔与桑离并肩只略微比她稍后一点。
白浔时不时留意印槐的背影,端看他有没有回头的想法。
桑离心无旁骛, 手上托着白浔的手腕,也不影响她专心看梅花, 越看似乎就越像是一个人。
她脑中灵光一现:“夫君, 我忽然发觉这些白梅花就像你。”
白浔立刻回应:“何处像我?”
印槐背着手,也留意听着。
桑离道:“第一点, 你们都是白色的。夫君喜欢穿白色,这些梅花也是白色。第二点就是,梅花的枝条并不都是直的,且看着很瘦弱,夫君经常能听懂一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身体也很瘦弱。”
白浔温和一笑:“桑离观察得十分细致。”
被夸了的桑离心中高兴,嘴角微翘起。
印槐独自将这几句话来回琢磨了一番。
凌寒亭是一座用纯黑的木料搭起的六角亭,飞檐翘起极高,仿佛真要飞上天了一样。
巧的是,今日无其他人上山赏梅,正好让他们三人独占了亭子的最佳位置。
亭中未设桌椅,桑离便姜块芥子袋中时常带着的桌椅成套拿出来,再将茶具、糕点等一应摆上。
白浔全程站在一侧等着。
印槐抬眸看他:“要照顾仙尊看来并不容易。”
白浔知道他想说什么,靠近圆桌准备搭把手,被桑离阻止。
桑离道:“就是顺手的事情,夫君身体不好,方才走了那么长的山路,还是先坐下休息一下吧。”
白浔被桑离按着坐下。
印槐移开视线,再多看一眼,他担心自己忍不住。
莫说印槐了,白浔心理也不曾好受。但既然已经骗了,就很难决定该什么时候将事实告诉她。不若找个机会,再同桑离说他已经全好了。
不过,虽然想是这么想,现在毕竟还有外人在。
白浔仙尊咳出一声,并做出几口深呼吸。
桑离手中的动作不由加快了些。
架上小火炉,开始烧水。
等待的时间,桑离叫印槐也一齐坐下。
北山山顶的微风带着清幽的梅香吹来,满面扑鼻的清香。
桑离正欣赏山顶的景色,十分静谧而美丽。
印槐打量一眼桌面的摆设和正在火上烧的水壶:“由桑离沏茶吗?”
她点点头:“当然是我。”
印槐惊叹一声,表示期待:“今日我有口福了。”
水不过一会儿烧开,桑离动作熟练,将茶叶扔进茶壶,倒水,一气呵成,显然做了不止一次。
印槐有些怀疑自己,他所认识的沏茶似乎不是这么简单的步骤。
第一壶茶便好了。
桑离率先给白浔倒第一杯:“夫君,这次用的还是雪峰顶上的冰霜茶叶。”
自从夫君同她说这种茶叶每一泡各有滋味之后,她便喜欢上了。
雪峰顶上的冰霜茶?
印槐心中茫然,还有全知阁阁主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过错。
紧接着,第二杯茶,桑离便倒给了印槐。
最后一杯,才是自己。
桑离喝一口,神情愉悦。
白浔抿一口,似乎不错。
印槐咂咂一品,倒是没尝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非常苦涩。
这是……好茶吗?
印槐不由得再次怀疑自己的认知。
喝茶,自然要配上茶点。
桑离早就将糕点拆开摆在了三个青瓷碟上。
被茶水苦了一口的印槐,便将视线落在白梅饼上,白梅饼大多是甜口的,配这杯好茶正好。
白浔此时也将视线落在了三碟糕点上。
三碟点心外表一样,都是纯净的白色,小小的圆圆的,一口一个的大小,每一块糕点的面上还印着一朵梅花。
桑离马上开始介绍:“最左边这个是白糖馅的,中间这碟是酸梅馅,右边的是红豆馅。”
“夫君,你想吃哪个?”
白浔伸手取了一块白糖馅的白梅饼:“我自己来就好。”
见他吃了,没什么变化的神色,桑离接着拿起一块红豆馅的一口放入。
虽然大小足够一口一个,但还是能将嘴巴里塞得满满的。
一时不慎,桑离不由自主咳了一下。
下一瞬息,坐在桑离对面的印槐立刻出手倒了茶将茶杯递到她的手上。
白浔下眼睑微抬,下一瞬也马上抬手为她抚背顺气。
桑离仰头一口喝下,才总算是不噎了。
“夫君,这个糕点不要一口吃,太噎了。”
印槐收回目光,低垂着眼眸默默喝茶。
白浔眉头轻皱着:“现在好了些么?”
桑离再倒一杯喝下:“没事了。”
白浔这才对她微微笑起来。
方才的一幕也让他确定了,印槐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清白,不然他方才躲什么呢?
这种反应白浔如今最是清楚不过了。
见桑离又拿起一块红豆的,白浔便问她:“红豆馅好吃吗?”
桑离便道:“夫君也可以尝尝,是甜的。”
白浔明白,甜的代表着此次蜜月,于是他也拿起一块。
瞥一眼印槐,白浔看着手里的白梅饼道:“古时,红豆还被认为是相思之物。”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果不其然发现了印槐眼睫的颤动。
白浔接着道:“与印公子先前告诉我们的传说倒是有几分不谋而合。”
而后,印槐也默默拿起一块红豆馅白梅饼。
白浔心中轻笑一声,欲要掩饰的东西往往愈发显露。
三人沉默着将红豆馅耳朵白梅饼吃了个干净。
桑离不说话是因为无人同她说话,白浔不说话则是为暗中观察,印槐不说话则是因自觉显露了端倪。
红豆馅的吃完了,酸梅的只动了一个,白糖馅也只少了几块。
但桑离感觉腹中已有几分饱,便叮嘱白浔:“夫君,这白梅饼不适合多吃。”
白浔温和回答:“好。”
桑离站起来在亭中左右走动,两手撑着围栏往下眺望。
漫山遍野的白梅花连成一片花海,全都是白茫茫的,又如下了雪一般,白色花海的掩映之后露出一点灰瓦的梅劫城人家。
如人在画中。
见她行动,白浔和印槐也先后站起来,默默跟在她身侧。
虽然不说话,但两人知道他们之间似乎多了略微紧张的对峙氛围。
只是好景没看片刻,桑离便感觉似乎眼中的白梅变成了灰调。
桑离抬头望天:“是天气变阴天了吗?”
但今日晴空万里,一丝云彩也不见得。
这就奇怪了。
桑离:“夫君,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梅花好像变成灰色的了?”
白浔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有问题。”
印槐不自觉握紧了双拳。
这问题还没看出来,方才由白变灰的梅花又迅速变成了枯黄色,显然是迅速枯萎了。
这就成了大问题了!
三人目睹梅劫城中成片梅花一瞬凋零掉落的景象均是大惊。
印槐立刻待不住:“我先回城中,两位不算梅劫城中人,可不必过于担忧,我们全知阁会尽力查清缘由。”
此刻,方才的那些暗中较量和相互打量都不算什么,梅劫城的梅花一息之间全部败落这可不是寻常事!
印槐必须马上回到城中主持大局。如此明显的事情,定然马上会在城中掀起轰然大波,此时桑离留在城外是最好的选择。
方才还一片雪白的花海如今只剩下了一簇簇光秃秃的黑枝。
桑离还不知该如何做:“夫君,符离仙宗会管这种事情吗?”
白浔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问题。
思索片刻,白浔答道:“若与修炼有关,也许会管。”
有些事情不是他们想做才做的,而是符离仙宗站在了天下第一仙宗的位置上,自然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要求它光明磊落,乐于助人,以自己的能力济世。
这都是民众的要求,而从来不是仙宗的规矩。
符离仙宗支持惩恶扬善,却也从不强迫弟子。
桑离便斩钉截铁道:“那我们也去。”
白浔问:“去哪里?”
桑离抬头望他,灿若星辰的一双明眸与他对视:“夫君有什么建议吗?”
他垂眸,清润的眼眸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充满了温和:“你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如你先说说看。”
光抬头久了也是会累的。
桑离看向亭外,道:“此前听说梅劫城中的白梅四季常开不败,必然有原因,只要找到这个原因,一定就也找到了白梅忽然全部凋败的原因。”
白浔赞许一笑:“你说的不错。我之前问过印公子关于白梅常开不败的原因,其一就是这底下有一条灵石活脉。”
桑离:“灵石活脉?”
她看向白浔,记得白浔仙尊手里就掌握着几条灵石活脉吧?
桑离便有些担心地皱起眉头。
白浔笑问她:“皱眉做什么?具体原因还未查明,不必担心过早。我知该如何探查地下灵脉的具体位置,桑离,随我来。”
他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圆盘,上面刻有四个方位和一个小圆圈。
“这是我自制的灵脉探查法器,注入灵力运转便能有所感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