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老将军回了神,扭头去看自己的好大儿“是为父听错了吗?”

滇酹也是一脸懵“不止是父亲,儿子似乎也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滇老将军对跑来的小厮说“一字一句给我说清楚。”

小厮拿袖子抹了满脸的汗,强匀着气说“萧王,当街,遇刺,性命,垂危,怕...怕是不好了!”

“放他娘的屁!”滇老将军一拍桌子,脱口便道“整个皇都城哪有一个能让他垂危的!这是打哪儿来的谣言!”

虽然萧王混蛋又好色,但一身的武艺还是得滇老将军认可的,虽然他疼儿子快要疼上天去,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就是俩儿子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拿下萧王来。

小厮“宫....宫里。”

滇老将军瞬间就冷静下来,他问“萧王进宫了?”

小厮摇头,说“萧王重伤昏厥在长街上,正巧高大人的轿子路过,着急忙慌的将人送回了萧王府,高大人请的大夫刚进王府,禁军就封了长街,将王府整个包围,没多久皇上的御驾也就到了。”

小厮生怕老爷少爷不相信,指着门说“那龙辇还在萧王府门口呢!好多人都看到了,金灿灿的,上面还绣着云锦.....”

“不好!”滇酹眉间一紧,道“皇上要对萧王下手了!”

滇老将军也反应过来,捋着胡子说“皇上入萧王府是假,借禁军囚禁萧王是真!”

即便萧王受伤,皇上也不该出宫来看望,就算是来了,也绝不该这么大张旗鼓的来,他此番举动,不过是做给百姓看,禁军名为护驾,实则为囚禁萧王,即便皇上走,这禁军也不会离开,毕竟萧王刚刚遇刺,皇上有足够的理由让禁军留下。

只是....

滇酹紧眉道“萧王与皇上是眼中钉肉中刺,他怎么会甘心只将人囚困府中呢!”

电光火石间,父子俩几乎同时看向对方,异口同声道

“叶阳沅!”

“军师!”

禁军围困萧王府,将军遇刺受重伤。

这两条不管哪一条传出了皇都城,边关的那位怕是都会坐不住。

“酹儿你得回去了!”滇老将军正色道“必须拦下叶阳沅!”

他还记得那一年番族兵临城下,叶阳沅一身素衣安坐马上,阴郁又平静的看过满地尸体和正在厮杀的人群。

他还记得那双眼,秾丽冷鸷,简直不像一双常人该有的眸。

如果叶阳沅再回皇都城............后果不堪设想!

景啟是被高云闲一路抱回的府邸。

在此之前高大人在景啟心中一直都是个长得好架子高的白脸书生,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书生所救,更没有想过这书生竟然还能将他一个武将抱在怀里。

景啟受伤的是胸口,但在高云闲怀里颠簸的那一路,他又觉得自己受伤的似乎是脑子。

一路上晕乎乎的,甚是飘然。

赵慕楠赶来时他的十四叔公正被人抱里,柔弱无力又脆弱的可怜。

尤其是抬眸看向高大人的时候,苍白的脸上似乎还**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娇羞。

赵慕楠摔了个大跟头,栽了一脸的土。

高云闲脸色也不好,抱着人就往府里冲,景啟伤的重,身上还插着箭,高云闲步子一晃景啟身上就开始往外冒血,景啟一流血高云闲就慌了,他一慌脚下便不稳,不稳景啟的伤口就开始流血.....

待两人冲进寝屋,高云闲一身宽袍已经红了个彻底,脸色也白了个彻底,不知道的还以为当街遇刺的是他而不是景啟。

一双手伸了过来,本是想扶一扶站都站不稳,眼看就要昏死过去的高大人,结果被一袖子扫了过去。

素来温文尔雅待人有礼的高大人头也不回的暴怒道“大夫呢!快去将人找来!”

赵慕楠被甩了出去,本就不干净的衣服上立刻甩落了一串血珠子,他看着快速在自己身上晕染开来的血珠,被这惊人的出血量给吓愣,待人反应过来时后背都被冷汗濡湿了。

“大夫呢!”赵慕楠炸了毛似的嚷道“快将人找来!”

屋里统共就三人,一个是当朝帝师,一个是游历江湖的少侠,俩人都不知道何为冷静,扯着嗓子满屋的喊,将那本奄奄一息的人生生的给喊笑了。

但一笑伤口就流血,一流血两人就喊,他们一喊景啟就想笑。

等大夫来的时候,整张竹榻已经被血湿透。

大夫也是个老眼昏花的,一把拉过高云闲的手就要给他把脉,高云闲反扣着大夫的手,将人硬拖到了景啟面前。

“他,他,他.....”

高云闲一连结巴了十几个他,愣是没说出下话来。

他这一辈子江湖也入过,仕途也进过,多少年来都是儒雅沉稳的高家郎,是晟朝最年轻也最令人心服的帝师。

平生第一次,他慌乱的如此彻底,脑子里没半点清醒。

好在大夫将话猜出来了,就是猜不出原话,也知道了高大人找他来是干什么的,毕竟景啟一个血人躺在跟前,若是猜不出才真是见了鬼。

“没事没事,老朽来看。”

大夫慢腾腾的拿来了药箱,又慢腾腾的坐下,为血流不止的景啟把了个十分漫长的脉,然后睡醒了似的嗯了一个长音,说“伤的不轻。”

“......”景啟看着高云闲强压下的嘴型,觉得他刚才应当是想骂人。

至于赵慕楠已经捋起了袖子。

大夫似乎摇了一下头,眨着苍老浑浊的眼,说“去厨房拿把刀来。”

高云闲立刻绷住了,目光锋利警惕“您要做什么!”

“拔箭,剜伤肉。”大夫收回了手,捋着胡子说“放心,老朽刀工甚好,以前还当过厨子。”

大夫应当是想调解一下屋内紧张的氛围,谁知笑出口的只有他一个人,结果可想而知的尴尬。

赵慕楠个脑子不好的竟然还凑了过来,一脸认真的问“是拿剁骨头的刀还是切片的刀。”

景啟要不是失血过多抬不起手,这会子一巴掌早落他身上了。

大夫一抬手捋起了袖子,露出了肌肉虬扎的手臂,乐观道“都给洒家拿来!”

这半路大夫虽然豪放的吓人,但医术是真不错,当着景啟的面将那伤肉剔的干净,上药包扎更是做的行云流水,利落又潇洒,半点没叫景啟觉得不适。

剪掉纱巾时大夫习惯性的吆喝了一句“下一头!”

话毕又突然反应过来“对不住对不住!口误而已,王爷伤势已清,好生修养便是,不过....”

高云闲立刻又紧绷住了,只见那大夫洗着满手的血水,有些迟疑道“不过王爷的脉相很奇怪,也许是重伤所至,也许是我老糊涂把错了脉,总觉得王爷大有临近危浅,日薄西山之征。”

大夫擦着手,转身又笑开来“也许是老朽学医浅薄诊错了脉,诸位大人莫要放在心上,待王爷伤愈,大可请御医过府诊断。”

高云闲回魂似的回过了神,呆愣愣的对大夫行了一礼,道一声有劳。

照他的官职品级本不该向一个白身行礼,可见他这是真吓懵了,懵的将前几十年学的礼仪都给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大夫前脚走赵慕楠后脚就跑了进来,急惶惶的险些撞翻了下人手里的药“皇上!皇上来了!”

已昏昏沉沉要睡去的景啟登时清醒了,高云闲也彻底回了魂。

景啟问“在哪儿呢?”

“刚出宫不久,想来已在街头。”赵慕楠顿了顿,说“好大的阵势,禁军也来了不少,跟要打仗了似的。”

高云闲哂笑了声,一字不出,转身坐了下来,帝师沉稳淡定,反倒急坏了赵慕楠“叔公身份特殊,今上又多疑,在这关头,高大人实不易久留,赶紧离去明哲保身吧!”

帝师岿然不动,拎了拎桌上唯一的茶壶,淡然的让人去沏壶新茶来。

不止赵慕楠就是景啟也看的一脸懵,认识他这么久,从未想过万事不上心的高云闲竟然还有犯犟的时候。

帝师就差把我就在这坐着,看谁敢来闹事这句话写脸上了。

“敬亭,你走吧!”

景啟身上麻药未过,全身能动的只有一张嘴,而且说话时还嘴里漏风,听起来有些大舌头“他这会子没想杀我,我也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你在这反倒令我掣肘。”

高云闲看了人一眼,突然对赵慕楠说“皇上头次出宫,府里人怕是会失了接驾的规矩,劳烦赵公子指点一二,别叫王府里徒添亡灵。”

赵慕楠哎了一声便出去了,他刚一出门高云闲立刻冷了脸色,目光凌厉的看向景啟。

“王爷好算计。”

景啟听得心里一沉,只瞧高云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染了血迹的指尖轻敲打在桌面上。

“不但对秋相将计就计,还顺带拉下官入局。”高云闲说“下官当真是好大的荣幸,竟得王爷亲自算计,不知您这是在找一位体面的陪葬品,还是对下官有所求,却又担心下官不予配合呢?”

景啟苦笑道“敬亭,别这样。”

他与高云闲相识多年,早就将人当知己好友,虽然高云闲平日也没少王爷长王爷短,但这一声下官说的却极其冷漠,听得景啟心里泛慌。

高云闲冷着眼看人,并不吱声。

景啟试探着动了动手,发现麻药已过去些,他艰难的从袖中摸出半截断箭,那箭被他藏于袖中,紧攥了一路,血迹在掌中半干,一摊手,箭竟然黏在了手心,看起来就像是射穿了掌心一样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