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闲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断箭,目光疑惑的转向景啟。
“你我都知今日一事是今上和秋相所为,但你我都没有证据。”
景啟笑着抬起了手,有些得意的将断箭晃在高云闲面前“这个便是连天子都无法反驳的铁证。”
高云闲接了断箭,在箭羽尾端看到了一个小小秋字“秋宅的箭?”
秋山松如今贵为当朝相爷,他府兵的武器都是重新锻造的,这支箭的不断材质难寻,尾部的箭羽更是今年刚送入宫的贡品,除了禁军便只有他秋家有。
这的确是铁证,但
高云闲紧眉道“他如今位高权重,一支箭怕是难他定死罪。”
“当然了!”景啟从袖里摸出了一个被血污了的牌子,献宝似的说“加上这个便真是铁证如山了。”
秋山松的贴身令牌。
高云闲立刻意识不对,道“秋山松做事谨慎,他怎么可能会让死士佩戴他的令牌?”
此事一旦败落,这令牌便是秋家合族的催命符,秋山松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破绽。
景啟道“秋山松请来的杀手是江湖人,偏巧,又是我曾经的故人,这令牌也是他故意从秋山松手里骗来的,还有一封他们之间往来的书信。”
高云闲看着手中的断箭和令牌,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妙“将军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保命,景啟用不着做到这份上,因为他是亲王,即便今上再对他恨之入骨,也不敢轻易对他怎么了,皇上都动不了他,一个相爷更是无法撼动他,景啟也没必要搜证到如此地步,因为秋山松虽贵为相爷,但在景啟一个亲王面前,他这个相爷还没有资格让一位王爷去用心思。
景啟行棋如此,为的一定不只是秋山松。
“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景啟说“但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我铁掌不许,即便是薨了,那个人他们也别想动!”
高云闲听得门外传来了太监的一声皇上驾到,素来稳重的他也不得不慌了起来。
“王爷到底有何谋算?”
景啟身上麻药已过,他从怀里摸出了那几乎被血湿透了的书信,撕下一半塞进了高云闲手中。
“今日一别日后怕是再难相见,高大人,保重。”
高云闲从窗棂的缝隙中看到一抹明黄出现在长廊尽头,府里人跪倒了一片,潮水般的禁军涌入了王府,黑压压的像片能淹没一切的浪潮。
他站在屋内,隐约之中他能听到外面有兵器出鞘,盔甲相碰的声响。
山丹从窗户跳了进来,对景啟行了一礼,然后向高云闲做了个请的动作。
高云闲必须得走,或者说,他必须要把景啟辛苦得到的铁证藏起来,不然景啟真的是前功尽弃,而他这个奸王同党的罪名也就彻底坐实了。
“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景啟歪头看他“你不懂?”
“我懂。”屋外脚步声已近,高云闲神清依旧从容,他说“但我要你亲口同我说清楚。”
“我要用皇帝的阿绩,来换我的阿箕。”
景啟笑着说“这一局我稳赢。”
皇上探望萧王,在王府足足呆了一下午,让滇老将军出乎意外的是,皇帝临走,居然会把那些禁军一并带走,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来势汹汹,收尾却潦草的让人想笑。
滇老将军一连喝了几杯醲茶,与晨曦之时总算是明白了些事情。
萧王是将计就计。
他故意入小巷,故意受伤,故意倒在高云闲的轿子前,之所以如此,那他一定是有求于高云闲,或者是相同高云闲说什么密事。
而皇上带走了禁军,也就是说他不打算逼南箕入京,他放弃了天陵宫。
仅仅一下午而已,皇帝就这么放弃了,依今上的性子,萧王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步,那他必然是威胁了皇帝。
可他除了兵符,又有什么是能威胁到皇帝的呢?
正当滇老将军百思不得其解时,家人突然敲响了房门,说是有人擅闯,声称有东西要亲自交于滇老将军之手。
滇老将军亲自去见了那人,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说话北方口音,他见了滇老将军直接拿出了包袱,张嘴说了句劳烦叔了。
滇老将军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他打开包袱,一股血腥扑面而来,小包袱里被人放着一块令牌,那牌子血迹斑斑,但滇老将军看着甚是眼熟。
他拿起细细看了,突然笑出了声来。
“原来如此。”
与此同时在包厢左拥右抱,吃酒寻欢的赵慕楠也收到了一个小包袱,他赶走了所有的作陪姑娘,哼着小曲将其打开,看到东西的第一眼人就傻了,酒也醒的彻底。
包袱里是一支血箭,箭尾刻着一个秋字。
皇上近来与秋相不合。
其实严格来说不能说两人不合,应当说是闹别扭了,而且还是秋相爷单方面不愿意搭理皇上,不管皇上说什么,要做什么,他都冷漠的回一句遵旨,朝上朝下半点好脸也不给皇上,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沉着脸反犟,闹得皇上也不快,满堂的大臣成天陪着两人心惊胆战,早朝上的跟要赴死似的,谁也不知道今儿谁能完好无损的扛到退朝。
直到萧王的到来。
此刻的萧王在众臣的眼里简直成了救世济人的神,所有人在看到他上朝的那一刻,心里都暗暗的松下了一口气。
总算是有个替死鬼了。
不出所料,萧王果真是来交虎符辞官的,这可一点也不意外,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皇上的态度。
皇上先是假意挽留,不成后又问秋相爷,本以为秋相爷也会再次挽留,或者说些什么,结果秋相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了句一切皇上做主,皇上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若不是满堂朝臣皆在,皇上怕是会把龙椅砸下来泄愤。
“好!”皇上沉着脸道“皇叔公所言,朕允了,退朝!”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就放过了萧王。
就连萧王自己都在原地愣了半晌。
景啟转眸看向秋山松,文武百官都散的差不多了,秋相柱子一样杵在原地,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不好,同僚没一个敢上前跟他搭话的,都是绕着他走。
某一个节点,秋山松年轻的眉眼在景啟眸中恍惚开来,隐约中透出了一丝说不上来的熟悉。
景啟看出了神,直到赵慕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赵慕楠低声道“还不走,等什么呢!”
今上好不容易松口了,若不抓紧时间走,一时反口了可怎么好!
景啟被赵慕楠拉出大殿时还在回味着那说不上来的熟悉,他转眸看向秋相,巧的是秋相也转了身,两人正好对视。
景啟看着那双充满愤怒又刚毅的眸,脚下一滑,猛地摔坐在了长阶上。
他认得那双眼睛。
景啟一把抓过赵慕楠,紧张之下竟然还咬了自己的舌头“传信与思寻,问他那人到底是谁!”
赵慕楠一头雾水“什么人?”
“你不用问!”景啟心口怦然,说“他知道。”
当年赵慕远只查到那个孩子入了皇都城,至于去处身份却是一无所知,赵慕远查案的时间太久了,久的景啟都以为他再也找不回那个孩子了。
景啟着急等赵慕远的回信,更着急边关的阿箕,但信鸽久不回京,他又走不得,急的他成日像热锅上的蚂蚁,唯有漫山遍野的跑马,跑到大汗淋漓之时才会叫他的心情舒畅些。
这天景啟又要上山跑马,半路上遇到了同样骑马的秋山松。
虽然俩人不对付,但景啟不是那矫情的人,一扬手就远远的冲人打了招呼,秋山松那表情当真是膈应,但好在给了他面子,缰绳一拉便过来了。
“王爷。”秋山松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好巧!”
“呦!秋相爷的马厉害啊!”
秋山松的马一看便知不是凡马,通体雪白,一根杂色不见,鬓毛银亮蓬松如狮,还有那双眸,虽然温顺但隐约之中还透着未驯服的野性,似乎随时能将主人甩下马背。
景啟记得赵慕楠曾说过,今上荣登大宝之时,西域时臣曾进贡一匹神马,说是能日行千里,照夜如明,本以为皇上要留着自己用,谁曾想神马上午进了皇都城,下午就送去了秋家府宅。
景啟一脸艳羡的说“这就是折子戏里说的照夜玉狮子吧!”
秋山松“王爷谬赞了,普通白马而已,比不得赵将军的神马。”
景啟笑呵呵的看着人,不服输的摸了摸花意的脑袋,说“走!咱们比比去!”
秋山松没打算去,但景啟也没放过他,一句陪本王去走走,便将人给强拉了去,秋山松不善马术,刚跑不过半圈人便落了下风,等到他跑到终点,景啟已经躺在树下,叼着草根翘着腿等他了。
景啟拧开了酒囊,随手从树上揪了片叶子,用叶子叠了个杯子给秋山盛酒,树叶叠的杯子看起来甚是脆弱,但质量却出奇的好,一杯酒愣是一滴都不漏。
景啟随口问道“秋家世代为武将,秋相爷更是容貌不凡,英姿飒爽,怎么却不善马术,是忙于朝政疏忽了,还是不喜欢骑马?”
秋山松不但不善马术,还不善饮酒,刚抿了一口就呛红了脸。
“下官自小身体不好,习武的老师傅几教无果,父母亲便放弃了让下官习武,找了个先生,教了几年书,还好后来稍有所成,不然当真是文不成武不就了。”
秋山松眉峰如剑,但人却出奇的文雅,倒真像是常年放置在书库里的一把剑,虽然锋利,但书香入骨,一举一动都是文官的儒气。
景啟看着他,总觉得秋山松的容貌越是清晰,那透出的熟悉感便越是模糊,反倒不如远远的一个影子,虽然模糊,但看着却是久违的熟悉。
秋山松无意一抬眸,正好对上了景啟那审视的目光,他问“王爷为何如此看下官?”
“秋相爷....好相貌!”
景啟笑道“就是瞧着有些不大像秋家的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