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枪王带着人将城里城外翻了个底朝天,回营时天都黑了,他拎着酒坛喝了一口,那气昏了的脑子立刻清醒了些许,他一拍大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中计了!”

就是反应过来也晚了,这都一天了,柳色新早就带着人跑的不知所去。

“查!”腾尔怒道“给我查清楚那通风报信的奸细到底是谁!”

第二日腾尔一脸的平静,权当头晚没遇到旧仇,他也没有带兵搜城过,就这么正常和气的与大家相处了几天。

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就在柳长青回皇都城的当晚,滇穹被召进了铁枪王的帐子,不过片刻,滇穹的惨叫声便响彻了整个军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敢进帐相劝。

近在隔壁的景啟更是清楚的听着那动静,他与滇穹是刎劲之交,但在这关键时刻,他愣是龟缩着不敢出头,直到滇穹被扔出帐子,有人偷偷的来报平安,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虽然滇穹这顿挨得不冤枉,但铁枪王出手也太狠了吧!”

景啟光想想都觉得后怕“听说刚补的牙又给揍掉了,一身的血,兄弟们拿担架抬的时候都不敢走快,稍稍一动就流了一大滩的血,啧啧啧!这要是给少东家瞧见了,一准的要跟他爹决裂!”

“滇二郎命苦。”南箕翻看着不可言喻的古书,头也不抬的说“还好他是少东家的人,但凡没这层关系,人早没了。”

景啟叹了口气,叫来了亲兵,嘱咐他“多找几个军医来,守夜时都精神些,或是喂水,或是换药,别误了千山养伤。”

亲兵却说“何止军医,就是城里的大夫也都给押了过来,补气止血的药更是成车的进了营帐,守夜的更不用问,一更换一次班,保准给副都统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这么妥当。”景啟奇怪的问道“谁安排的?”

“滇家大朗啊!”

亲兵突然反应过来,忙道“就是副都统的亲哥,滇酹将军。”

景啟哦了一声,续儿摆手让人出去,南箕拿叶子夹在了书里,将书合了放在案几上,见人还愣着,有些不快的拉着人往榻上去。

“想什么呢?”

南箕抱着人,吻轻轻的落在景啟鬓间“不会是当着我的面,在想别的男人吧?”

景啟被他吻得有些瘙痒,抬指抵住了那唇,轻声道“我在想滇家两兄弟。”

秾丽微眯,长指扣住了景啟的下巴,将人转向自己,目光凶狠的瞪着人“就知道你在想别人,怎么,又看中滇家郎了?”

“滚蛋!”

景啟没好气的将人一推“我说正事呢!”

“你在为滇酹的身份犯愁。”南箕一语中的,他抽离了发簪,散开了景啟的发,百无聊赖的挑了一缕发在手中玩“天下人都知道滇家只有一个儿子,若他的身份暴露了,一定会将前朝的事挑出来,今上虽是个脑子清醒的,但皇权不可侵犯,他怎么可能会接纳滇酹的存在。”

若滇酹进了朝堂,便是今上替先皇认了罪,皇室一族将颜面全无。

景啟犯愁的啧了一声,说“之前少东家同我说过,说滇穹要走。”

南箕转着景啟的头发玩,随口道“去哪儿?”

景啟“滇穹他,知道了当年的事,不想再为这样的皇家效力了,他想同少东家一起离开。”

南箕笑了一声,脱口道“今上是不会同意的。”

景啟自然知道小皇帝的性子,也了解宫里人的脾气,说“若没滇酹,滇穹就是有十条命也离不开三大营,可偏偏滇酹又活了。”

南箕恍然大悟“所以你想.......”

“皇家不会让自己颜面无存,威严全无,但如果有一个可以向天下人交代的理由,滇酹便是他们求之不得良才。”

景啟说“也许这就是南征将军送他雁翅刀的原因吧!”

南征将军替皇家给了滇家一个交代。

“天下人会信这种说辞吗?”南箕丢着那缕发,指尖轻点着景啟的唇“知道当年真相的,怕是不少呢!”

景啟习惯性的将指含了,随后又迅速吐了,南箕怔怔的看着被润的发亮的指尖,转眸时眼睛都是冒光的。

像夜里狩猎的狼。

景啟顶着张红脸,求生欲满满的说“谈正事,正事!”

“好。”南箕当真将头一点,继续跟景啟谈正事“你打算怎么糊弄天下人?”

“用不着糊弄。”

景啟说“事实真相往往最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圣旨该怎么写,他写了什么,事实便是什么。”

南箕“也对,再有微词,该达到的目的也都达到了,皇家掌控了滇家几十年,也该满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给滇家施恩了。 ”

皇家只要滇家郎,是滇穹还是滇酹,一点都不重要。

“我已经在阵亡名单上做了些手脚,只要今上肯点头,滇穹就真的自由了。”

南箕嗯了一声,问“那滇酹呢?”

“自然以俘虏的身份上报朝廷了。”景啟道“不过俘虏的身份有点特殊,真希望滇老将军夫妇俩别太激动。”

南箕将人拉入怀中,炙热的呼吸轻落在景啟脖间,他抱着人,带着几分委屈和羡慕,喃喃的说道“我的将军真是聪慧,什么时候你也为我们想想。”

“早想好了。”

景啟转过身来,亮着一双眸看人,他伸手搂过南箕脖颈,主动上前亲了人,本是蜻蜓点水的轻啄,但南箕却不知足,扣着后脑勺将人抵在逼仄间吻的生了热。

景啟喘气紊乱,在相视间对人一笑,眸中熠熠如星。

“我们一起走。”

两人呼吸相融,都是彼此的味道,即便什么都不做,就景啟这一句话,足以让南箕得到无上的满足。

南箕问“去哪儿?”

景啟翻身坐在南箕身上,双手捧过他面颊,回了他一个温柔又滚烫的吻。

“哪儿里都行。”景啟看着人,坚定的说“我们一起。”

那一晚两人什么都没做,只是相拥而眠,头一次睡的这么的安心,也是头一次这么的期待第二天的太阳。

次日,南箕心情大好,景啟也终于得了自由出帐的特权,兴高采烈的拉着花意去城外跑马,高兴的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一样。

南箕虽然心情颇好,但寻找叶明秋的动作更加着急了。

快开春了。

他需要在叶明秋这个庸医的口中听到一句中听的。

战事刚歇不过半月,一道圣旨捧进了三大营,宣旨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之子,刑部的参谋赵慕远。

“你说什么?”

牛牪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羌齐还算是冷静,话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牛牪拍案而起,怒喝一声昏君后拔刀便要冲出去!

武铓拦人劝他不要冲动,但没等说完就被牛牪一个过肩给摔了出去。

虎妞听到动静掀帘进来,斥道“闹什么呢!还嫌不够乱的!”

兄弟几人没按住一个牛牪,亲闺女一声怒喝,那头疯牛就真的停了下来。

“妞妞!”牛牪红着眼睛问“皇上真要杀将军?”

虎妞说“没说要杀人,只是押将军入京而已。”

“这不就是要杀将军吗!”牛牪被山丹他们死死按着,怒红着脖子吼道“现在连装都懒得装的,让人直接押将军入京!边关战事刚歇他就如此,以后太平了,还不把三大营都给杀绝了!”

“别胡说!”虎妞异常的冷静,她示意武铓他们将牛牪放了,对她那气红了眼的老爹说“宫里收到了监军的信笺,上面明明白白的写了将军要造反,此事皇都城人尽皆知,不论真相如何,皇上是一定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把将军押入京都的。”

一来是敲打景啟,威压三大营,二来是做给全天下人看的。

天无二日,士无二王,景啟这大将军的身份再是尊贵,也远越不过皇上去,今上需要天下人知道皇权不可侵的道理,更需要景啟知道。

虎妞说“虽然送来的是圣旨,但听说却不完全是皇上的意思。”

山丹一怔,问“不是皇上的,是谁的?”

除了皇上还有谁敢下旨拿人的?

“太子。”

虎妞叹了口气,说“皇帝重病,如今监国的正是太子。”

武铓瞪圆了眼睛“在这个风头上下旨拿边关大将,还是他的亲叔公!以后他还想不想当皇帝了!”

未登基先把民心给失了,真不知道他是杀伐决断,还是蠢不可及。

虎妞说“听说监国太子在下旨前去见过太后,这里面怕是也有太后的意思。”

山丹一拍桌子道“肯定有啊!那老妖婆恨不得把将军千刀万剐了,这次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还不趁机斩草除根!”

牛牪梗着脖子道“他们成天防贼似的防着将军,一会疑心造反,一会疑心逼宫,索性,这大晟的江山,咱们就”

“就怎样!”虎妞一个眼神压了过去,寒光凌冽直接劫了老爹的话“爹爹怕是醉了酒,说的都是什么胡言乱语,且不说今上在位并无过错,就是有,轮得到你我在这非议吗?更何况,即便天下有什么变动,即便宫里彻底没了能够继承大统的人,咱们的将军,他愿意进宫去接那传国玉玺吗?”

自然是不愿意的。

三大营都知道萧王没有称王称霸的野心,没有谋朝篡位的谋逆之心,可唯独皇都城的人不知道,皇上不知道。

“太子少不更事,太后乃后宫一妇人,他们俩就算有心想除去将军,怕也不敢真的越过皇上来下旨。”

羌齐将山丹按回了椅子里,沉声道“这道圣旨的背后怕是有别人插手。”

虎妞点头道“羌伯伯说的不错,但我们远在边关,朝堂上的事基本不知,如今圣旨以下,还是三法司的人前来宣旨,目光能做的只能是进京面圣。”

监军送去的信笺本没有证据,但如果景啟真的抗了旨,便是坐实了自己要造反,只有跟着赵慕远进京,才是脱身的良策。

虎妞说“我会带着铁枪军暗中守护,即便是三法司的人,也不敢对将军动手,爹,你要跟我一起走。”

牛牪“城楼还未修建妥当,这关口,我怎么能走!”

“必须得走!”虎妞正色道“第二道圣旨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将军的折子怕是已经进了皇都城,听说那圣旨里不但有宣告阵亡的名单,还有降职落罪的大将。”

当说到降职落罪时虎妞特意顿了顿,缓了速度。

牛牪个做过奸细的人当场就老实了。

其他人没有听出虎妞的弦外音,一门心思都在即将押送皇都城的景啟身上。

武铓说“要不让千山也跟着回去,他爹人在皇都城,知道的事一定比咱们多,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千山这个副都统在朝堂上也能说的上话。”

“滇叔叔去不得!”

虎妞沉眉道“阵亡名单的首页就有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