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倏然一静,随后登时炸开了锅。
山丹“放屁!刚他还在喂马呢!”
武铓“谁上报的折子,瞎了眼吗?”
成天信仰神鬼之说的羌齐一脸深沉的摸着下巴“莫不是真的死了?”
帘帐被人从外掀起,“阵亡”的副都统一脸大事不好的闯了进来。
“出事了!”
牛牪一拍大腿,同样吼了出来“当然出事了,你死了!”
滇穹权当牛牪是在骂他,张嘴就骂了一句你才死了呢,直到所有人都一本正经的说你真的死了的时候,滇穹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将军的手也特快了!”
滇穹几乎是瞬间就想明了来龙去脉,一拳落在桌子上,砸的桌面砰的一声,用了几十年的老木头,硬生生的给砸裂了。
他是想离开三大营不错,但也不是这个时候,战事刚歇,边关未平,将军又被安上个无须有的罪名,马上就要押送皇都城,他要是在这时候走了,也太不是人了!
虎妞说“滇叔,虽然时局不好,但时间却是刚好,错过了这次,再想找理由怕是比登天还难,将军的折子已经进了宫里,盖着玉玺的圣旨不日便会宣告天下,一切皆成定局,您若是不领将军的情,将军便要落下一个欺君之罪。”
欺君,可是死罪。
武铓问“宫里这些年对滇家也是有防范之心的,千山一死......一走,宫里等同于手中无质,彻底失去了对滇家的掌控,这个亏本大买卖,宫中岂会答应。”
虎妞目光飘向滇穹没有吭声,所有人也几乎同时想到了什么,就在这几近凝滞的沉默中,滇穹黑着脸又冲了出去,帘帐被愤怒甩起,重重的落下。
牛牪听着那动静没了,才敢小声的说“滇酹的身份宫里人知道了?”
虎妞点头说“是将军亲手写的折子,说是当年滇老夫人遇难是南征将军蓄意报复所为,南征将军与滇家不合,暗中囚禁了滇家郎几十年,对其甚是苛刻虐待,毒尾沟一战后,三大营从地牢中救出了滇家郎,其身份是南征将军亲口所说,证据确凿。听说太子怜悯滇酹叔叔的遭遇,要授其正三品指挥使,招其入宫面圣。”
皇家倒是对滇家仁慈,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牛牪“将军怎么办?万一那小玩意真起了杀心怎么办?”
他口中的小玩意,就是当朝监国太子。
“将军不会死。”
虎妞颦眉叹气,沉声道“不过此事确实棘手,不好办。”
主帐中,赵慕远手捧着圣旨,双膝下跪,跪的瓷实乖巧。
景啟喝了药,将空碗往桌上猛的一扔,没好气的喝道“滚!”
“十四叔公。”
赵慕远一脸苦相,要不是怕景啟嫌他烦会揍他,这会子怕是早就给景啟哭出来了“您就接旨了吧!”
景啟冷笑道“怎么,参谋大人也觉得本王是乱臣贼子,有谋反之心?”
“没有没有!”
城内硝烟还未散尽,断墙残垣更是成了这边关的唯一残景,赵慕远看的真,更知道景啟的不容易,别说怀疑了,就是所谓的证据确凿了,他也会第一个站出来,为景啟对抗满朝文武。
“太子旨意已下,这事全天下都知道。”
赵慕远为难的说“他初掌国事,头一件大事办的就是您这桩,若您抗了旨,他的颜面何存,而且本来就是那老太监胡说八道,咱回家同皇上说清楚不就行了,您要是跟太子硬钢起来,咱就是有理也成了没理了............”
赵慕远想伸手去拉景啟的袖子,想像儿时一样去撒娇磨他,但见景啟握紧了拳头,他整个人往后一缩,再也不敢上前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
赵慕远手心里的汗都快将圣旨给濡湿了,他道“那太子也不是成心要您丢脸,实在是形势所逼,监军的信入了朝堂,整个大殿当时都炸了锅了,他们喋喋不休的一连吵了好几日,皇上他也是被那些朝臣给逼得吐了血,如今事情到了太子手里,他不下旨拿你,他还能怎么办!”
景啟抬脚就要踹人,赵慕远眼疾手快,将圣旨挡在身前,硬生生的将景啟那一脚拦了下来。
景啟大马金刀的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人“照你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赵慕远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十四叔公没有错,错的是那监军老太监!”
随后又咬磨着牙说“还有那群吃干饭大臣!”
景啟抱着胳膊不吭声,脸色依旧沉的厉害,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然后结结实实的揍赵慕远一顿。
赵慕远被他看的后背的寒气一层层的往外冒,他顶着即将被揍的风险,硬着头皮的开了口“此事由太子出面也挺好的,最起码查清了后皇上还能出面将您放出来,顺道也给了朝臣一个面子。”
景啟哦了一声,说“查清了把我放出来,那查不清呢?要杀了我吗?”
一个杀字说的又轻又冷,刺的赵慕远后背滚了冷汗。
“不敢啊!”
赵慕远真的快要哭出来了,他道“真查不清,我替十四叔公背锅,我上刑场挨断头刀!”
“滚滚滚!”景啟懒得听他那放屁一样的废话“带着你的圣旨,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十四叔公,十四叔公!”
眼看景啟抬腿便要走,赵慕远不顾挨揍的风险,扑上前去就抓住景啟的腿“您上次让我查的事,我查了,那个孩子,北甲军秦艽之子,我查到了他的踪迹!”
景啟脚下一顿,问“他在哪?”
赵慕远扬起头,不怕死的说“你同我回京我就告诉你。”
景啟到底没忍住动手了,一拳照面落下,揍得赵慕远整个人翻了过去,他顾不得疼,一个扑腾爬了起来,顶着一张肿脸,死死的抱着景啟的腿,含糊不清的说。
“要打任你打,打完了你要同我回皇都城!”
景啟拽着领子将人薅起来,逼问道“秦艽之子到底在哪儿?”
“他还活着!”
赵慕远半张脸高肿着,肉眼可见的浮了淤紫,他挣扎着说“我只能告诉你他还活着,其他的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
“好!”
景啟松了人,将袖子慢慢捋起,在赵慕远惊恐的目光中森森一笑“那我就真的打死你。”
景啟最后到底是接了旨,南箕外出寻医并不在营中,他将自己离营后的一些琐事交代了一番后,才放心的翻身上了马。
至于赵慕远来时带来的囚车可一点也没浪费,赵慕远自己在里面坐着。
山程水程刚从黄沙镇运粮回来,并不知道景啟回京入狱,远远的只见将军一身常服安坐马上,威风凛凛带兵出城,队伍后还拉着一辆囚车,车里蜷缩着个鼻青脸肿,蓬头垢面的可怜人。
这哥俩翻身下马,问一脸阴沉的山丹“将军这是做什么去?”
“进京请罪。”
哥俩面面相觑,问道“请什么罪?”
羌齐说“谋朝篡位的罪。”
山程水程同时一怔,登时脱口道“放屁!将军谋反?这鬼话也有人信!”
滇穹走来劝两人都熄熄火,随后将事情的厉害说与他听,虽然进宫只是给朝臣和天下人一个交代,但这个交代也太憋屈了。
山程说“你好歹也是副都统,怎么不同将军一同入宫,好歹也算个证人!”
“我倒是想去!”
滇穹叹了一声,把自己已经阵亡的事情同哥俩原原本本的又说了一通。
山程水程适才冷静下来,水程突然哎了一声,问道“此事军师若是知晓,该怎么办?”
“将军有令,让咱们先瞒着,就说皇帝病重,将军进宫探望,不日便会回来。”
滇穹说“放心吧!大晟朝还需要将军,不会在这关头杀了将军的,只不过这件事不能让军师知道。”
羌齐也点了头“就军师那脾气,要是知道了将军是进京入狱的,还不一怒之下领兵攻城。”
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就连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的山丹也叹了气,抚眉说“就是严刑逼供,也不能对军师吐露一个字,要不然大晟朝当真是命数尽了。”
所有人都叹了口气,面上皆是一副我命休矣的悲惨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