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就二婚吧◎

祁妙来魔域后, 魔宫一天比一天热闹,每天都有人上门求见。

苏酩与萧寂轮番过来,接连铩羽而归。

温长离放聪明了些, 随着温潮生一并混了进来。

祁妙毫不留情的将他一脚踹出去,只留下温潮生一人。

一段时间不见, 当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已不再,他穿了从未穿过的素色白衫,只身站在庭中, 身后是开得热闹的花圃,而他眉间寂寥, 似秋雨冬雪。

“我来是想告诉你, 我将青珩葬在了凌云宗的后山。”他道, “如她所期望的那样。”

说话时, 他并不看祁妙的脸,眼睫倾覆而下,掩住眸中情绪。

祁妙掐住指腹, 语气尽量平静,“好,我知道了。”

微风吹过, 树影摇晃, 两人同时沉默下去。

“当日她去转世时,有什么话留给我吗?”倏地, 温潮生轻声问她。

或许是对此不抱什么期待, 他并没有等祁妙的回答, 自嘲一笑, 摇摇头, 转身欲走。

“她说——”

“她亦喜欢你。”

温潮生的脚步顿住, 久久停在原地,背影一点点佝偻。

他没有回头,双肩与声音一并颤抖,“她真的,这样说?”

祁妙道:“我的小师姐青珩,心里有你。”

温潮生似乎笑了一声,转过身,眸子里晃悠着清澈水光。

他低下头,拿出一个编得歪歪扭扭的蔷薇花环,“我还没把这个给她。”

或许是时间隔得太久,即便有灵力护着,花瓣也有些蔫了。

一滴晶莹水珠打在上面,仿佛初晨的露水。

他笑不出来了,伸手捂住脸,喉间压抑着哭声。

“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给她……”

祁妙的目光落在花儿上,怔住。

那是——

生长在归墟中的六瓣野蔷薇。

谁也不知道,在那个山洞外,少年曾满怀欢喜的捧回一束蔷薇,想要编成花环送给喜欢的姑娘。

可最后,他还是悄悄藏了起来。

太丑了,他想。

等下次,下次编出更好看的,再送给她。

到时候,她会怎样呢?

她一定会对他笑。

“我以为,总是来得及的,我们来日方长。”

可没有下次了。

也没有来日了。

祁妙自己也并不怎么确定的道,“她去转世了,你还有机会,将这个交给她。”

温潮生紧紧抱着蔷薇花,任凭指尖被花刺扎透,鲜血淋漓。

“纵然她转世后与我再相逢,她也不是那个青珩了。”

他脸色灰白,眼神空洞,没有什么焦距,整个人像幽魂一样飘走,只留下一道嘶哑的声音。

“我喜欢的那个青珩,不会再回来了。”

“……”

祁妙抬头望着魔域那轮血月,伸手接住一寸月光,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

是啊,她怎么忘了。

青珩转世后,会有一段全新的人生,她会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小师姐,不会再回来了。

“在想什么?”身旁,有人问她。

祁妙扭头,看见玄渡线条流畅的侧脸,他学着她的样子抬头伸手,眉间与指尖一同沾满月华。

并不是霜一样的清冷,带着一点朦胧绯色,比起月光,更像黄昏时分的霞光。

这一刻,这个世人眼中嗜血狠毒的魔头,温柔得不成样子。

她一时无言,只安静的凝着他。

倏尔,他转头看她,对她挑了挑眉梢,“你还没回答我,刚刚在想什么。”

祁妙的目光从他耳垂上的红痣移开,“没什么。”

“说。”

他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眼神带着沉沉的侵略性。

祁妙便真的开口问道:“一个人转世后,是否真的就与前世再无瓜葛?”

玄渡想也不想,“当然。”

祁妙沉默。

所以,她不是白曦。

青珩,也不是青珩。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玄渡接着道:

“可也不尽然。”

祁妙疑惑:“嗯?”

玄渡背着手与她漫步在庭中,嗓音低沉,“前世是你,今生亦是你,你就是你,永不会改变。”

祁妙没听太懂,“什么意思?”

“白纸可挥毫可作画,但纸终究还是纸。”他悠悠道,“到了某一刻,你还是会做出和她相似的选择。”

这下祁妙听懂了,她坚定道,“不,我不会。”

玄渡笑了笑,曲起手指敲敲她脑袋,“整日想这些东西做什么,不如随我去修仙界散心。”

祁妙升起一点危机感:“你不会是要趁机去灭了修仙界吧?”

于是,玄渡阴恻恻的答道:“对啊,我要杀光那些人,鸡犬不留。”

祁妙:“。”

“你正常点。”她给了他一拳,“好好说话。”

他笑声清朗,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身前一带,另一只手紧紧桎梏住她的腰。

“祁妙,”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本来是想杀了所有人的。”

她紧张道,“然后呢?”

“可我想到,这样做你会不高兴。”他漫不经心道,“便放弃了。”

祁妙:“……您还真是随意。”

玄渡手上的力度一松,身子向她靠的更近,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

于是,桎梏变成了拥抱。

“不是随意。”说话时,若有若无的热气拂过她耳畔,酥酥麻麻的痒,“因为是你,我才会让步。”

他道:

“你爱着的人间,我也想要学着去爱一爱。”

“……不是要去散心吗?”

祁妙推开他,眼里挂上一点虚假的笑意,转身道,“走吧。”

玄渡定定看了她背影片刻,眸光黯了黯,抬脚跟上。

这是一座最普通不过的小城。

河水穿城而过,天黑时,四周都是朦朦胧胧的灯火,倒映在水里,天河一般。

一艘小船随着河流晃悠悠的飘着。

水声潺潺,蛙鸣一刻不停,岸上间或着传出几声孩童的大笑。

祁妙在船头坐了一会儿,索性仰面躺倒,枕着双臂眺望着头顶繁星,夜风送来清凉的花香,缠缠绵绵拂过鼻尖。

她闭眼听着这个吵闹的人间,心里久违的平静,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她在回纤凝殿的路上。

迷迷糊糊抬头,入眼是玄渡线条冷硬的下颌。

“醒了?”他似有所觉,垂下眼,眸中含着笑。

她静了静,终于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身上还裹了一件斗篷,忙拍拍他肩膀: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玄渡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没让她受到半分颠簸,“就快要到了。”

祁妙听见系统后台好感度增加的提示,没有再坚持,期盼着这一次能在九十之上稳住,不再下跌。

只要能稳住三天,任务就能完成了。

她心里捏了一把汗,玄渡却浑然不觉,一路将人抱回了纤凝殿,安放在软榻上。

“谢谢了。”她打了个呵欠,“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吧。”

玄渡站着没动。

祁妙:“?”

“还有什么事吗?”她小心问道。

蓦地,他单膝跪地,为她拭去鞋尖不小心沾染的泥土,语气很是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再说天气很好:

“做我唯一的魔后,如何?”

她愣住:“……你这是,在求婚?”

玄渡:“是。”

祁妙有些措手不及,“可是,我嫁给你,你的那些属下和子民,不会有意见吗?”

玄渡:“谁有意见,我便杀了谁。”

祁妙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仔细思考一阵后,点头:

“好,我嫁给你。”

二婚就二婚吧。

比不答应掉好感度强。

等系统宣布任务完成后,她再找机会离开就行了。

听到她的应允,玄渡徐徐展眉,嗓音微微扬起,“好,那就三日后成婚。”

“这么赶?”她诧异。

玄渡:“不赶。”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够久了。

这三天,已是他能忍耐的极限。

*

魔尊要成婚的消息,传遍了修仙界。

因着魔后是凌云宗弟子,故而,这也算是魔域与修仙界正式建交。

短时间内,两族不会再有战事发生。

请柬发出去的不多,主要给了三个人,反复提醒他们务必前来随礼。

苏酩:“。”

萧寂:“……”

温长离:“!”

这一天,不管是凌云宗,还是万仙盟,亦或是傲天宗,皆是一片愁云惨雾。

与之相反的,是魔域的喜气洋洋。

碍于玄渡的威势,魔族们不敢对祁妙的身份多加置喙,短暂纠结后也就看开了,欢欢喜喜的开始布置现场。

祁妙一天试了几百套婚服,累到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刚喘一口气,迦楼罗又来报,“仙子,有个自称兰庭生的修士前来求见。”

他醒了?

祁妙大喜过望,连声道:“带他进来!”

来的不止兰庭生,还有兰莳与元元。

三人一同走进大厅,四处打量着厅中陈设,脸色紧绷。

见到匆匆赶来的祁妙,兰莳快步上前,不可置信道:“你真要嫁给玄渡?”

祁妙:“对啊。”

兰莳皱眉,“他暴虐嗜杀,你嫁给他还不如嫁给苏酩。”

祁妙讪讪:“其实他人还不错,传言大多夸张。”

元元忧心忡忡,“妙妙姐姐,我也觉得我哥哥比他好,你别嫁给他,嫁给我哥哥吧。”

祁妙给了她一个脑崩儿:“你懂什么。”

两人还待说些什么,她连连摆手,“行了,我心里有数,你们不用再劝,这个婚,我是非成不可的。”

见状,她们只得作罢。

突然,从进来就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咳嗽一声,缓缓走出人后,抚着一把特意蓄起来的胡须,似乎甚是欣慰:

“许久不见,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祁妙表情不变,对兰莳与元元笑道,“你们先去帮我挑挑首饰,我与兰岛主说几句话。”

两人不疑有他,在迦楼罗的带领下结伴离开。

厅中只剩祁妙与兰庭生两人。

面对他,她勾起的嘴角瞬间放下,一把揪住他胡子,恶狠狠道:

“兰庭生,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解释的吗?”

他“哎哟”惨叫一声,再没有刚刚的仙风道骨,连连求饶:

“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祁妙哼了一声,“我的复活,是你捣的鬼吧?容忆说她在十三年前本要带走我,结果你突然冒出来,和她打了一架。”

兰庭生心疼地数着被薅掉的胡子:

“那可不,我废了老大的劲,才把你那些碎的七零八落的魂魄补回去,再用秘法重塑身躯,精挑细选了一户人家抚养你长大。”

“结果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他含泪控诉。

祁妙愣了愣,不解:“你救我做什么?”

兰庭生支吾了一下,“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不该救你?”

祁妙总觉得哪里不对,待要细想,脑海中又闪过一件事,她语速飞快:

“对了,风玄草在你那吧?赶紧把祁亦然的药炼了。”

“还用你说?我醒后就开始炼药了。”他有些得意,“有神农鼎在,原本几十年才能炼成的药,现在只要一年,你明年就能见到你爹了。”

祁妙惊了:“你说的是你偷的那个神农鼎?你没还给灵泽???”

兰庭生尴尬的再次咳嗽一声,“当初放了我的时候,他把它一起送我了,就是为了融合神农鼎,我才会昏迷这么久。”

祁妙不仅感慨,“灵泽真是个好人啊。”

兰庭生也感慨,“他确实一直都这么善良。”

她顺嘴问道,“你偷神农鼎,就是为了帮我炼药?”

兰庭生:“也不完全是。”

祁妙:“?”

兰庭生:“也炼炼人啊魂魄啊什么的。”

祁妙面无表情:“你成邪修了?”

兰庭生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不是谁的魂魄都炼的。”

祁妙握紧拳,冷声道:“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拿人魂魄炼丹的邪修,你若敢这样,我第一个杀了你。”

兰庭生委婉道:“可是,该死的那个人,是你才对。”

祁妙抬眼,“什么?”

兰庭生:“想必你已从灵泽那里知道自己的来历,你是昆仑山的白曦。”

祁妙轻嗤一声:“知道,我还知道,你想杀了我,复活白曦。”

“你听我说,”他深吸一口气,“这片天地会有一场浩劫,唯有白曦,才能救世。”

祁妙目光轻嘲,“那我呢?”

兰庭生沉默下去。

“白曦活过来了,那祁妙,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她声音很低,“原来你费尽心机救我,只是为了让我去死,让我成为另一个人。”

兰庭生赶紧找补道:“其实严格来说,你也不算死了,你与她,本就是同一个人。”

“你错了,”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是神女,没有那些所谓的使命与责任,我只为自己而活。”

兰庭生叹息一声:“可苍生需要你。”

她冷笑,“我凭什么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去死?”

“因为这一场浩劫,是你引起的。”他道。

祁妙笑容僵住。

“当年那一战后,你本该魂飞魄散,是邪神集齐你的魂魄,强行将你与他的四个碎片一同转世轮回。”

兰庭生道:

“你想必,也猜到了他们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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