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从没有抛弃过我◎

“这与所谓的浩劫, 有什么关系?”祁妙道。

“因果循环,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你会找到所有昆山玉碎片, 召唤出邪神本体,届时, 他们五个若是合体,人间或将再次陷于水深火热。”

兰庭生道:“只有白曦能与他匹敌,拯救万千黎民。”

祁妙冷笑:“在神之上还有天道, 祂为什么不来拯救?”

“一切早有定数,”他摇摇头, “天道只负责维持天地规则正常运转, 不会干预生灵命运, 也不能直接杀死你与碎片。”

“祂唯一能做的, 是将你送去另一方世界,谁知,邪神又将你拉了过来。”

“于是, 天道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你成为云渺,想要在你死后, 将你又送回去。”

“……所以我上一个系统, 是天道派来的。”她恍然。

兰庭生:“可以这么说。”

祁妙安静了一会儿,忽地直视他双眼, 掀了掀嘴角:

“既然我留在修仙界不是天道所愿, 也能避免那个所谓的天命, 那你呢, 你为何要费尽心机复活我, 将我强行留在这?”

“或者说, 你又属于哪一方阵营?”

兰庭生沉默良久,方道:“我忠于天下万姓,只求现世安稳。”

祁妙嗤笑一声:“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据我所知,你当年不过是个樵夫。”

这一次,兰庭生没有回答她。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相握。

祁妙讥讽道:“看来你也有秘密。”

兰庭生深深的,深深的叹了口气,恳切道,“妙妙,相信我,这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是最好的结局。”祁妙皮笑肉不笑,“除了祁妙不复存在之外,谁也不会死,对别人来说,怎么能不算是最好的结局呢?”

兰庭生还待说些什么,祁妙不耐烦了,“你走吧,我不想再听这件事。”

顿了顿,她补充道,“如果祁亦然你不救了,我就自己想办法。”

兰庭生起身,无奈道,“我会救他,不为其他,只为我们是朋友,有几百年的交情。”

祁妙颔首,“谢谢,但你要我死,我还是不能接受。”

他看着祁妙,欲言又止许久,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你明日大婚,我就不参加了。”他背对着她挥挥手,“大喜的日子,免得惹你不痛快。”

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祁妙收回视线,一个人静静坐在大厅。

好半天,她整理好表情,起身回内室。

兰莳和元元要待到婚礼结束才会离开。

祁妙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正兴高采烈的挑选着凤钗,笑弯了眉眼。

她靠着门看了一阵,才抬脚走进去。

听到动静,兰莳转过头,往她身后看了两眼,奇道:

“我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祁妙状似轻松的耸耸肩,“人走了没事,反正礼金到了就行。”

兰莳抿着嘴笑,“放心,礼金不会少你的。”

元元插嘴,“姑姑都快把半个蓬莱岛搬过来了。”

祁妙有些意外,“意思意思随点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夸张的。”

“蓬莱也算你半个娘家,自然要为你的嫁妆出份力。”

兰莳素手微抬,为她发间插上一支金钗,嗓音轻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嫁给玄渡,可若是他对你不好,你不用惧怕他的身份,随时回来,不管是凌云还是蓬莱,我们永远会为你撑腰,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祁妙长睫颤了颤,倏地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脖颈蹭了蹭,闷声道:

“兰莳,你真的很好。”

兰莳拍拍她的背,打趣道:“怎么今天突然这么感伤了?莫不是明天就要成婚,紧张了?”

她不说话,只是抱着兰莳不撒手。

元元在一边急得跳起来,不满道:“我也要抱抱!”

祁妙敲敲她脑门,弯腰抱起她,满脸嫌弃,“你都多大了,还整天抱抱抱的。”

“我每天都有在好好吃姑姑炼的药,很快就能长大啦。”元元骄傲的挺起胸膛,“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做九州第一剑仙,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祁妙噗嗤一声笑了,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好,等你做九州第一剑仙那一天,我给你颁个奖,奖品随便你选。”

元元咧嘴一笑,晃了晃手里镶着红宝石的臂钏,不放心道:

“你说话算数哦,到时候我要比这个还好看的镯子。”

祁妙撞撞她额头,“傻,那叫臂钏。”

元元捂住脑袋嘿嘿傻笑,满脸向往:“到时候,我还要穿最漂亮的红裙子,戴最好看的首饰,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祁妙停了停,看着她稚嫩的脸颊,慢慢弯起眼睛,声音轻了很多:

“好。”

*

一切都很顺利。

大婚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完毕,只等今夜过去,典礼开始。

祁妙早早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凉意抚过面颊,她猛地惊醒,条件反射的伸手。

灯光明亮,晃得她眯了眯眼,缓了几秒,才看清捉住的是谁。

兰莳。

祁妙松了口气,放开她的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翻个身准备继续睡,迷迷糊糊道:

“别闹,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

兰莳坐在床边,慢慢勾起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妙妙,我来祝贺你成婚。”

祁妙平稳的呼吸一滞。

她坐了起来,冷眼看着兰莳,开口时,唤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容忆,三月之期还未到,你不该操控她。”

“但你好像完全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兰莳眼神木讷,继续说道,“我该给你个教训。”

话音落下,她袖中寒光一闪,却不是冲着祁妙,而是自己的脖颈。

祁妙瞳孔一缩,飞速伸手拦住。

下一刻,锋利刀刃割破皮肉,猩红血珠滴落,濡湿衣袖。

她死死握着那把匕首,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我没有忘,我一直在暗中寻找,你别动她!”

“明天,我要见到两块昆山玉的碎片,”兰莳的表情多了几分狰狞,“否则,我不介意让婚礼,变成葬礼。”

“咚——”

兰莳脱力倒在锦被之上,陷入昏迷。

祁妙指尖颤得厉害。

她想摸摸兰莳的脸,注意到手上的血迹,又收了回来,握紧鲜血淋漓的掌心。

夜风吹开窗户,同样吹散一声喃喃自语。

那声音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清。

“……兰莳,小师姐没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纤凝殿外,少女行色匆匆,快步离开魔宫。

有人拦在了她面前,身上喜服熨帖齐整。

“不成婚了吗?”玄渡问。

祁妙被迫停下脚步,眉间浮现几分疲惫,“抱歉,我有急事要办,明天估计不行。”

他没有怒声质问,只是平静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祁妙犹豫道:“我要去一个地方,取一件东西。”

玄渡:“不能带上我?”

祁妙坦言:“我不知道。”

玄渡点点头,为她披上一件斗篷,冷白手指微勾,替她系好长长的带子:

“我让毕方送你去。”

祁妙迟疑了一下,“谢谢。”

从这里赶到萧寂给的那个地址,御剑最快也要一天一夜,如果有毕方,明早就能抵达。

火红色大鸟挥动双翼,掠过天际那轮血月,振翅飞向更远的地方,逐渐变成一个小点。

玄渡负手站在原地,眺望着一人一鸟消失的方向。

迦楼罗不知何时出现,表情不太好,“尊主,您就让她这么走了?”

玄渡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迦楼罗急道:“那明日的婚礼怎么办?请柬都发出去了,所有魔族都会来为您祝贺,可魔后却不见了,您会就此沦落为正魔两道的笑柄……”

“那就通知延期,谁敢有异议,杀无赦。”

玄渡抚了抚喜服袖摆,冷着脸离开。

迦楼罗慌忙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语气缓而慢:

“去为我的新娘子杀人。”

深蓝色的天幕破来一缕鱼肚白。

大片大片的云朵积压在东方,边缘沁着淡淡金光,好似描了个边。

毕方的声音带着不满,“你说你,大半夜不睡觉,瞎跑什么?老子本来还打算今天去找迦楼罗的。”

祁妙跪坐在它背上,长发随风飞舞,白皙脸庞同旁边的云朵一样,镀了层暖色,与她眸中的冷意大相径庭。

她看着下方的山河,挽了挽耳畔散落的发,顺便为它抚平几朵吹乱的绒毛:

“把我送到后你就回去吧,不用再等我。”

“那怎么行。”毕方大惊失色,“人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要由我带回去,不然,我怎么和主人交代?”

“你办事就办,我站远点不会打扰到你,不管多久,我都等着。”它碎碎念,“哪有出了门就不回家的道理。”

祁妙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好半天,才低声道:

“……谢谢。”

毕方打了个激灵,头顶竖起几根鸟毛,“你现在说话怎么黏黏糊糊的,恶心死老子了。”

于是,祁妙给了它一巴掌,恶狠狠道:“不要不知好歹。”

毕方终于满意的点点头,抖抖翎羽,精神抖擞:

“不错,这感觉才对。”

祁妙无言以对。

说话间,他们已进入姜国境内。

上次的事情结束后,另一位姜国皇子迅速登上皇位,手腕还算了得,没过多久动乱的时局便稳定下来。

现在,那场战争在姜国留下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

人们照常吃饭,照常做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少有人再想起,曾有一位公主殿下,千里迢迢赶回来保护他们。

记忆就是这样不堪一击。

祁妙捏紧指间的纸条,那上面写着她此行的目的地,日暮山。

那是一条灵脉的终点,同样是姜国千千万万灵矿中的一个。

她摩挲着上面的字迹,蓦地想起什么,打开随身携带的储物袋。

里面放了一张灵矿地契。

落款是她的名字,地点赫然在——

日暮山。

祁妙的手颤了颤,差点拿不住这一张轻飘飘的纸。

就算没有萧寂,没有容忆,她也会找到昆山玉的碎片。

——青珩早就将这座灵矿送给了她。

如她从前承诺过的那样,送给了她。

兰庭生的话再度回响在脑海中。

因果循环。

命中注定。

一切都在无可奈何的走向结局。

风声萧萧,祁妙用力闭上眼,倏地笑了一声。

“所以,这就是我的天命。”

她倏地睁开眼,攥紧手中地契,“我不认。”

事在人为,她不信,当真没有半点办法。

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

日暮山在姜国的最西边,还没有被开采过,地势极高。

山上光秃秃的,只有又冷又硬的石头,半点遮挡也无。

传言,到了黄昏时分,太阳会从这座山的背面落下,只需抬头,便能看见世间最盛大的晚霞。

祁妙站在山顶,素手搭在眉心,极目远眺,想象着那片晚霞的模样。

应当是极美的。

她深吸一口气,收回手,仔细感应着脚下这座山。

那里面灵气浓郁,藏有成千上百万的高品灵石,是座毋庸置疑的好矿。

她的神识一寸寸搜过,半晌,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气息。

心念一动,那一角莹润碎片出现在她手中,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祁妙看了一会儿,将它揣进袖中,头也不回道:

“出来吧。”

身后,风声停了停,紫色裙角摇曳生姿。

“倒是机灵,竟发现了我。”容忆掩唇轻笑。

“跟了我一路,”祁妙回身,半勾了嘴角,“对我就这么不放心?”

容忆笑容不改:“不过是担心妙妙的安全罢了。”

祁妙不可置否,“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昆山玉?”

容忆摊开掌心,柔声道:“把东西交给我。”

祁妙拿出那一块碎片,牢牢握在手心,“你先解开他们的傀儡术。”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容忆冷下脸,“我即刻就能让他们去死。”

“好啊,那就一起去死。”祁妙笑吟吟道,“我会毁了这块碎片,你永远也别想得到完整的昆山玉。”

说着,她指尖亮起一星紫色魔息,戏谑道:

“这是玄渡赠我防身所用,可湮灭万物,你猜猜,它能不能烧毁这块小小的碎片?”

容忆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祁妙敛了笑,眼中漾开一层戾气,“大不了鱼死网破。”

“……”

许是忌惮她真的不顾一切,容忆安静了半晌,勉强妥协:

“我可以解开一半人的傀儡术,剩下的,等拿到两块碎片再说。”

魔息凑近碎片。

容忆眼皮一跳,飞快出声:“兰莳!”

祁妙的动作一顿。

“除了兰莳外,我解开客栈所有人的傀儡术,这是我最后的让步。”她咬牙,“你若再得寸进尺,我就让她与我一同陪葬。”

祁妙见好就收,微笑道,“当然不会。”

她耐心等着容忆施术解咒,继续微笑:“你对着天道立誓,刚刚已经解开他们的傀儡术,所言没有半分虚假,否则即刻便魂飞魄散。”

容忆沉了脸,“你别太过分。”

祁妙耸耸肩,“没办法,我又没法儿验证,自然得谨慎些。”

她死死盯着祁妙,目光触及到那星魔息后,终于还是举起了手,对着天道立下誓言。

话落,没有半点异常。

祁妙松了口气。

“我与你们不同,向来信守承诺。”容忆冷哼,“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吗?”

她耐心耗尽,语气格外重。

“当然。”祁妙爽快的将碎片扔过去。

容忆忙抬手去接,反复确认无误后,寒着脸再次对她伸手:

“还有一块。”

“解开兰莳的傀儡术,然后立誓。”祁妙一字一顿道。

“你先给我。”

这一次,容忆铁青着脸,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她是我最后的筹码,没有拿到碎片之前,我绝不会放过她。”

“你若想鱼死网破,那我便陪你鱼死网破。”她狠声道,“青珩已经死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受得住兰莳的血!”

祁妙:“……”

两人对峙片刻,她叹了口气,垂了眼,点点头:

“好,我给你。”

说完,她如上次那样扬手一扔。

不过这一次,扔的偏了些。

容忆目光追随着半空中的碎片,下意识跟着转身。

无数刺目金光在脚底乍然亮起,瞬息之间连接为繁复法阵,数十道玄铁锁链从虚空中延伸而出,捆住她手脚,令她动弹不得。

容忆一惊,正要拼死破阵离开,两柄飞剑从天而降,带着沉沉威压钉进她肩胛骨,她猛地吐了口血,倒在地上。

紫色魔息铺天盖地的燃烧,逼迫她蜷缩在小小的角落。

玄渡缓缓走到祁妙身边,替她整理了下颊边碎发,“现在杀了她?”

祁妙摇头,“我还有事要问。”

另一道传送阵亮起,萧寂驱使着轮椅出现,身边是苏酩与温长离两人。

在他们身后,无数修士鱼贯而出,具都严阵以待。

一切发生的太快,似乎只是眨了下眼,情势便天翻地覆。

祁妙走出人群,歪了歪脑袋,对阵中女子微微笑:

“容忆,这一次,你输了。”

容忆伸手想拔出望舒剑,却被一道剑气震开,再度呕出一口鲜血。

她捂住胸口,嘶声道:“看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其实也不算计划,”祁妙晃了晃通灵石,“来的路上简单开了个小会而已,刚好大家都有时间,可以过来一起抓一抓你。”

容忆面目陡然狰狞,“你不怕我杀了兰莳吗?!”

祁妙没什么所谓,“你大可以试试。”

容忆试着动用妖力,脸色一变,“你做了什么?!”

萧寂徐徐道:“此阵可压制妖力。”

“若是你的父亲,凭这个阵法,是决计压不住的。”他莞尔,“幸而你只有一半的妖族血脉,只救兰莳一人,还是能做到的。”

“……你们,倒是好配合。”容忆擦干嘴角的血迹,挣断铁索,摇摇晃晃站起来,“可那又怎样?”

“昆山玉的碎片我已全部到手。”她神色癫狂,笑得大声,“我现在可以回昆仑了。”

“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回家。”

话音落下,她将所有碎片拼凑在一起。

昆山玉亮了一瞬,又熄灭下去。

“怎么会这样……”容忆脸色惨白,颤抖着手去调整碎片,“怎么会这样……”

“因为最后那一块,是假的。”祁妙道,“它只是一块生长在碎片旁边的普通灵石,沾了点昆山玉的气息罢了。”

在容忆近乎绝望的眼神中,她平静道,“我根本没有去找最后那一块碎片。”

“你骗我,你骗我!”

脑海中紧绷的弦猝然断裂,容忆不顾疼痛,拔出身上的扶光剑,想要冲过来杀了祁妙。

扶光剑震开她的手,飞向自己的主人。

她亦被玄渡的魔息拦住,在原地歇斯底里的尖叫。

担心她自绝,萧寂又往阵法里加了层禁制,从里到外禁锢住她所有行动。

“干脆杀了她吧。”温长离抖了抖剑刃上的血珠,皱眉,“吵死了。”

“还不能杀她。”祁妙专注的看着容忆,等她情绪平复了些,沉声问道:

“你把真正的紫苏和空寻,藏到哪里去了?”

“他们啊——”

顿了顿,容忆噗嗤一笑,故意拖长了语调,“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怎么可能还会留他们性命?”

她神态宛如娇俏少女,拔高了声音,“我当时也骗了你,早在你去归墟的时候,我就杀了他们。”

“你是没见到他们抱在一起死的样子,真是让人感动。所以,我干脆将他们连同魂魄一起,烧成了一把灰,再也没办法转世投胎。”

说到最后,容忆放声大笑。

祁妙表情瞬间无比难看。

“让我想想,我还做了哪些事。”她语带讥诮,“不止苏家,萧家也是我灭的,想不到吧?”

萧寂赫然抬首,“你说什么!”

“你们萧家也有一块昆山玉的碎片,你不知道吗?”容忆捂住嘴,做惊讶状。

萧寂:“……”

她感慨道:“当时为了拿到它,我杀光了你家所有人,又在你爹面前硬生生打断了你两条腿,他这才肯交出来呢。”

“不过我也遵循了自己的诺言,放了你一命——只是让你再也站不起来而已,你该谢我。”

众人哗然。

萧寂双手握拳,眼眸猩红,“你该死。”

容忆笑容诡异:“好啊,现在就杀了我。”

话音落下,她脚下的法阵光芒大作,浸着浓重杀意。

虚空中伸出的不再是铁索,而是凶兽梼杌的法相。

一声咆哮后,伴随着熊熊燃烧的魔息,它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阵中女子。

而她纹丝不动,甚是满意的闭上眼。

祁妙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

“等一等!”

玄渡立时收了魔息,她飞身掠进阵中,召出碧落斩碎法相,惊魂未定的抓住容忆领口。

“你是故意的。”她一字一顿对容忆道,“你故意激怒我们,想让我们杀了你。”

“啊呀,被你发现了。”

容忆轻笑,柔声道,“我若死了,兰莳也会没命。”

“我虽无法控制她,可我们性命相连。”

“我要她给我陪葬,我要你们亲手害死她,终生都活在愧疚之中!”她厉声道。

祁妙周身血液凝固,竭力抑制心中的杀意,“放过兰莳,有什么事,冲我来。”

“除非给我最后一片昆山玉的碎片。”

容忆抬了抬眼尾,眸中渗出几分狠意,“否则,一个人若是打定主意想死,你们决计拦不住。”

疲惫如潮水涌出,祁妙捏捏眉头,“我说过,我没有那个东西。”

早在一百多年前,她抽苏酩剑骨时,便没有了。

“那就去找。”容忆语气讽刺,“你能找到的不是吗?只不过是看在你心里,苏酩与兰莳,究竟谁更重要。”

祁妙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才发现,神器碎片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

容忆的尾音微微上扬,缠着化不开的讽刺。

“方才我拼凑时,它们告诉我,最后一块碎片就在这里,就在苏酩的身体里,就在……他的心里。”

“正因为有了这块碎片,他才能活着爬上了还魂崖,重新生出剑骨,修为一日千里,成为现在的苏大宗师,不是么?”

祁妙猛地睁大双眼。

“好了,做个选择吧。”容忆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苏酩,还是兰莳?”

祁妙:“……”

盛夏时节,日光灿烂,她却遍体生寒。

“噗嗤——”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黑衣青年没有半点犹豫,抬手召回自己的本命剑。

冷光闪过,紧接着,是一声利器刺破皮肉的闷响。

浓郁的铁锈味弥漫开来。

他身子晃了晃,有什么深色**急速漫开,眨眼间洇湿半身衣裳,仿佛水痕。

“苏酩!!!”

祁妙率先回神,惊叫一声,飞奔到他身边,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只看了一眼胸口处,脸色便与他一道惨白下去。

在那里,豁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鲜血泊泊流出。

她抖着手拿出自己所有的灵药。

没用,根本没用。

他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

“轰”地一声,她大脑一片空白。

“……师尊。”苏酩轻轻叫着她,急促的吸了几口气,安抚道,“我没事。”

他对她艰难伸出手,拉过她被匕首割伤的掌心,轻轻吹了吹。

“还疼不疼?”

祁妙:“……”

“你疼不疼?”她颤着手试图捂住他的伤口,嗓音染了一丝哭腔,“你疼不疼啊,苏酩?”

苏酩摇头,猛地呛出几口血,涩声回她,“我不疼的,师尊,真的。”

祁妙起身欲走,语无伦次道:“你别说话了,我现在就让兰庭生救你,他会治好你的,他一定会治好你……”

“没用的,趁着还有时间,让我和你说说话罢。”他抓着她的手不放。

祁妙动作一顿,没有再提离开。

“……没能做让你骄傲的那个弟子,我很抱歉。”苏酩勉强聚起灵力,小心抚过她掌心伤痕,直到它们愈合如初。

如此,他方才展眉一笑,费力在她掌心放了什么东西:

“可是师尊,我绝不会让你两难。”

那是一块血色碎玉。

还带着温温的暖意。

那是他的体温。

祁妙抽泣一声,不断摇头,眼泪接二连三滴在他脸上,“不值得的,你这样做,不值得的……”

“值得。”他接住一滴泪珠,执拗道,“你看,你为我哭了,不是吗?”

祁妙用力擦了把脸,别过了头,“我才没有哭,只是被风迷了眼睛而已。”

倏地,苏酩勾勾嘴角,嗓音带笑: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奇怪,明明伤的那样重,我是如何在还魂崖底活下来的。”

“原来,”他低喃,“一直是师尊在护着我。”

祁妙双肩颤抖,“不是我,是你自己争气。”

苏酩目光微微涣散,眸底倒映着她眼圈通红的脸,漾起一圈圈温柔涟漪,声音低不可闻:

“原来,你从没抛弃过我……这就够了。”

他再度伸手,想替她擦擦眼泪。

“师尊,这一次……你没有推开我,我真的很高……”

将要触到她脸颊的一刻,那只手无力垂落,跌在她散开的裙摆上。

万籁俱寂。

她怔怔低头,凝着他悄然阖上的双眼,哑声叫道:

“……苏酩?”

没有人回答。

于是,她拔高了一点声音,再度喊道:“苏酩?”

仍是无人应答。

青年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怀里,长睫在眸底镀上一层阴翳,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祁妙却不敢再叫。

她死死咬着唇,直到鲜血淋漓,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玄渡掰过她的脸,沉声道:

“松口!”

祁妙不说话,只是咬着唇不断摇头,喉中溢出几声极轻微的破碎的泣音。

他抬手用力捏住祁妙下颌,她被迫松开血肉模糊的下唇,终于忍不住,哭着去抓苏酩的手。

“我没有抛弃过你,从来没有。”

“我也没有恨过你怨过你,你一直,一直都是最让我骄傲的弟子。”

“我一直推开你是因为,因为我想要你好好生活,只有远离我,你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我再也不会推开你了,你回来,你回来吧……”

山顶上,阳光明媚。

空气一片安静,唯余少女的哭声,一遍遍回**在众人耳边。

无数仙门弟子低下了头,眼眶泛红。

沾着血的昆山玉冉冉飞起,落到另一人手中。

“我向来守诺,”容忆微笑,“东西既已拿到,我会解开对兰莳的操控,放她自由。”

话毕,她指尖微颤,屏息将碎片拼进残缺的神器之中。

刹那间,昆山玉身上的裂痕爆发出璀璨光芒,顷刻间便恢复如初。

容忆双眼随着它的光芒一同点亮。

“我总算可以回——”

倏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然晃了晃,僵硬的低头。

胸前透出一截剑刃,沾着浓稠的血色。

容忆一寸寸转过身,看见另一张熟悉的脸。

不过,比记忆中更加憔悴,苍白,瘦削,几乎让她快要认不出来。

“……阿岚?”她轻声唤。

“是你害死了我师尊,害死了空寻长老,害死了宗主!是你让他们灰飞烟灭!!!”

不知何时出现的霜岚嘶声尖叫。

大抵是恨极了,她猛地拔出长剑,再狠狠刺进容忆身体,如此反复,血珠飞溅,濡湿她半边面颊,恍若修罗。

“我要你偿命!”

“……”

昆山玉落了地,骨碌碌滚远。

容忆向她走了一步,任凭剑身将自己贯穿。

她抬起手,为歇斯底里的女孩儿拭去脸上血迹,半点不觉得疼一般,只柔声安慰对方:

“别怕,我那是气不过,故意骗他们的。”

说完,她对霜岚弯了弯眉眼,笑容狡黠,“紫苏和空寻都好好的,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别想再骗我!”霜岚双眼通红,用力抽出长剑,“我不会再信你了,永远不会。”

“岚儿!”

蓦地,身后,有人急急叫着她。

霜岚愣了愣,霎时回头。

同样身穿紫衣的年轻女子与空寻站在不远处,满脸焦急。

霜岚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呆呆转头看向容忆。

容忆咳出两口鲜血,脱力倒在地上,费力抬头望着她笑:

“我给紫苏换了一具很好的身体,把剩下的阳寿都给了她,百年之内,她不会再离开你。”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她,对不起……空寻,可我真的,真的,太想回家了……”

最后,容忆对她道:“阿岚,莫哭。”

霜岚怔然抬手摸了摸脸,指尖一片湿润冰冷。

那不是容忆的血,是她的眼泪。

原来不知何时起,她已泪流满面。

大风吹过,云层遮住日轮,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黯淡天光中,少女忽地极快的呜咽一声,扔了手中长剑,捂住脸,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说:

【摸摸头不哭嗷(应该不会有人哭吧?心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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