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找替身?◎

湿漉漉的雾气飘出茶壶, 一路盘旋而上,氤氲了年轻男子昳丽眉眼。

他单手支颐,另一只手转着瓷杯, 里面的热茶晃晃悠悠,几次都险些溢出来, 看得祁妙眉心直跳。

——客栈的茶具打烂了是要她赔钱的吧?

温长离睨她一眼,嗤笑着放下茶杯。

她心暂时放回了肚子里,扭头去看右手边的苏酩。

他神情冷淡, 坐得端正,与温长离两相对比, 不知稳重多少。

长时间没人说话, 屋中无形涌起淡淡的尴尬。

祁妙脚趾扣地, 摸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只能硬着头皮找话题。

“师尊,这个是?”她指了指苏酩带来的食盒。

苏酩默不作声的揭开盖子。

她伸长脖子去看,里面放了一碟糕点, 香甜软糯。

与上次吃的别无二致。

“你不是说忘了是哪家店吗?”祁妙不解道。

苏酩不动声色拉了拉衣袖,低眉:

“又想起来了,路过的时候, 顺便买的。”

“看来这家店生意不错啊。”祁妙啧啧感叹, “连锁都开到这儿来了。”

苏酩没吭声。

见他这副模样,温长离忽地敲敲桌子, 拉回她的注意力, 不满道:

“本座的头发你还没束好。”

祁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捡起仅剩的一丁点耐心, “知道了, 这就来。”

还没起身, 苏酩伸手按住她,言简意赅:

“不许。”

祁妙还没说话,温长离讥讽道:“既不让她不来,那就苏大宗主你亲自动手?”

他本只是想借机挖苦苏酩,谁知,苏酩竟真的走了过去,扯过他手中发带,平静道:

“那便我来。”

祁妙乐得清闲,自然不会反对。

温长离没料到他来这一出,待到反应过来后,一把拍开苏酩的手,黑了脸:

“你也配碰本座的头发?!”

苏酩懒得管他的意见,简单粗暴将他头发一团,乱七八糟缠上发带打了个死结,干脆道:

“好了,滚吧。”

温长离:“……”

他一动不动,面前的茶杯却在剧烈颤抖,好似下一刻就要裂开。

吃瓜看戏中的祁妙:“!!!”

嗅到赔钱的气息,她急忙出来和稀泥:

“不错不错,经过我师尊这么一打理,温宗主看上去果然更加玉树临风,更加英姿飒爽了!”

茶杯停止抖动,温长离面无表情的转头。

盯——

祁妙立即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语气夸张:“温宗主,您都不知道,您有一张多么伟大的脸,这样新奇的发型,只有您,才能驾驭得了!”

温长离眼神稍稍变换,“伟大?”

祁妙在心里虔诚忏悔两秒,随后疯狂点头道:“放眼整个修仙界,您的姿容当属第一!”

温长离忍不住扬了扬眉,嘴角刚往上翘了点,又立即按了下去。

他对苏酩抬起下巴,口中的话却仍然是和祁妙说的:“你的意思是说,在你眼里,就连你的师尊,也不如本座了?”

幼稚。

祁妙在心里鄙夷。

苏酩可从来不会,在这些无谓的事上争来争去。

这样想着,她刚要开口,却鬼使神差的看了眼苏酩。

他正低头品茶,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在意。

可握着茶杯那只的手,指节泛白。

……错了。

苏酩也成熟不到哪里去。

“怎么不说话?”温长离故意挑事,语气咄咄逼人,“莫非,你方才说的都是哄骗本座的?”

祁妙自然不能打自己的脸,赔笑道:

“温宗主与我师尊都是修仙界的英才,做弟子的不敢妄加评论。”

温长离道:“你评就是了,本座不会怪罪你。”

见祁妙迟迟不说话,他朝她探了探身,尾音危险的挑起:

“你在想什么?”

祁妙想跳起来给他一个暴扣。

她打着哈哈:“您二位各方面都不相上下,实在难分伯仲。”

温长离阴阳怪气,继续凑近:“呵,若本座非得要你分一分呢?”

祁妙:“。”

我分你爷爷个腿。

正腹诽时,身下倏地凳子一晃,她被迫跟着向右平移。

祁妙:“?”

她看看握住凳子边缘的手,有看看苏酩,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后者若无其事松手,仿佛刚刚硬生生将她连人带凳拖过来的,不是他。

就连温长离看他的眼神,也略有些诧异。

“这里是凌云宗的客栈,温宗主要是没有其他事,”苏酩道,“还是离开为好。”

祁妙也回过神,一叠声附和:“就是就是。”

温长离不知想到什么,偏了偏头,勾起唇角:

“谁说本座没有其他事了?”

“幽篁山一案,万仙盟至今毫无头绪。”他笑容玩味,“或许,你是不是,漏了什么不曾交代?”

祁妙心头一沉。

她的确没有和盘托出。

傀儡师的事,以及那枚来自昆仑的令牌,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直觉告诉她,这些现在最好不要说出来。

对方摆明了是冲昆山玉和她而来,到时候她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都是一个问题。

不说别的,她肯定会被万仙盟派人监视,哪儿也不许去。

顶着温长离灼灼视线,祁妙沉吟片刻,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那些凡人都没事了吗?”

他懒洋洋的说道:

“邪祟已经清剿完毕,能归还的阳寿都归还了,怨气也在净化中,你们这次确实立了功,救了无数性命。”

祁妙点了点头,斟酌着开口:“幽篁山里有座茅屋,墙壁中似乎大有文章。”

温长离不以为意:“万仙盟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

祁妙眉头紧皱。

那就奇怪了。

当时的确从墙里钻出了无数触手,说是妖吧,又不大像,根本猜不到来路。

最重要的是,它们还对她……很是友好。

犹如亲近她,是它们生来的本能。

祁妙换了个问题:“河底那具白骨,查清身份了吗?她究竟是何人?”

温长离耷拉着眼皮:“年代久远,修仙界的修士多如过江之鲫,查起来难度颇大,万仙盟的意思是,不如从凶器上入手。”

凶器,那把刻了“容忆”二字的匕首。

祁妙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既然茵娘千辛万苦引她们前去,那具白骨的身份绝对不简单,没准与幽篁山,也有着什么关联。

找到这个叫容忆的人,或许真相,就能大白。

苏酩接话:“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仙门之中出了内奸,幽篁山幕后那人,靠着换颜花伪装在我们之中。”

祁妙赶忙道:“连繁的妻子茵娘,她会使凌云剑法,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哦?”温长离饶有兴趣道,“你们凌云宗,还收了这样一号弟子?”

苏酩断然否定:“此人生平我已阅览过,她并非我派弟子,也从未到过凌云,与凌云宗有任何接触。”

祁妙抓头,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凌云宗的剑法是绝对不会外传的,她到底从哪儿学到的?”

“看来这事和你们凌云脱不了干系。”温长离冷笑,“恐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祁妙不乐意了,霍地站起来,“我们凌云怎么就上梁不正下梁歪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歪了?”

温长离满脸挑衅:“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祁妙气得牙痒痒。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是吧?

全给你挖咯!

然后一脚踩碎,踩得稀烂,让你扣都扣不起来!

“怎么,难道你也要学你师尊,”温长离听见她的碎碎念,似笑非笑的望向苏酩,“去挖人眼睛?”

苏酩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他握紧双手,第一时间去看祁妙的表情,心中忐忑不定。

祁妙只是微不可查的顿了顿,旋即好似没听见温长离的话,岔开话题:

“温宗主,幽篁山的事若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我自会向万仙盟交代,咱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妄加揣测为好,时辰不早了,您该离开了。”

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与之前判若两人。温长离正要说话,瞥了眼苏酩紧张的样子,心里不知怎的,划过一丝异样。

“你生气了?”他不解的问祁妙,“你为什么会生气?”

“我没有生气。”祁妙冷静回道,“你误会了。”

“那就好。”温长离轻笑,声音轻的只有自己能听见,“这世上唯一有资格生气的人,已经死了。”

顿了顿,他笑容渐大,眸子里盛满不加掩饰的恶意,对祁妙道:

“你年岁尚小,还不知道你师尊都做过什么吧?他当年可是——”

“够了。”

苏酩忍无可忍,猛地揪住温长离的衣领,将他半拖半拽的带出房间。

临出门时,在温长离怪异嘲讽的笑声里,他回首和祁妙道别:

“我们先走了。”

祁妙点头,走到门边目送他们离去。

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温长离的笑声,却一直盘旋在耳边。

她难得有些心绪不宁,正要关门,余光瞅见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动作一怔。

那是在门框夹角处,一枚半透明的鳞片躺在地上,几缕晚霞照来,它表面跟着反映出一层五彩的微光。

在它旁边,深色的门板底部,几道抓痕清晰可见。

街上。

刚走出去没多远,转角处,苏酩出手如闪电,将温长离逼到角落小巷,周身戾气再不遮掩。

温长离丝毫不惧,仿佛早有预料,冷嗤道:

“不装了?”

“离妙妙远点。”苏酩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因为她像云渺?”

苏酩错愕:“你说什么?”

提起这个名字,温长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反手压制住苏酩:

“这算什么?!”

他狠狠将苏酩掼到墙上,一拳砸在他耳畔,低吼:

“你剜了她的眼睛,和别人一起逼死她,现在又找了个和她相似的替身陪在身边,你怎么敢这么做,怎么敢?!”

苏酩:“……”

他沉默片刻,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不欲和他再多说,只道:

“随你怎么想,只有一点,离祁妙远点。”

回答他的,是扶光剑凛冽剑光。

“轰隆——!!!”

巷子里接二连三炸开巨响,两侧墙体骤然倒塌,街上的人尖叫着四散奔逃。

这一架,终归还是打了起来。

远处,采购归来的青珩几人听到动静,纷纷停下脚步,好奇朝这边张望。

尘灰扑面而来,霜岚用力抬手去扇,嫌弃道:“都谁啊,这么没素质,居然当街斗殴,这种人就该被万仙盟抓去关局子!”

兰莳修为高,目力较之几人更胜一筹,勉强看清了迅疾剑影中的两道身影。

她体贴解答:“没谁,就是苏酩和温长离而已。”

霜岚:“……”

霜岚已经飞奔到了客栈里。

哈哈,只要她跑的够快,就不会有人记得她刚刚说了宗主坏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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