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是这一两个月?”

刘春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好像十月二十七那天,奴婢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还撞见了六姑婆的那个侄女,和她打了声招呼来着。”

“奴婢问了她一句怎么前些日子没回来,六姑婆总念叨着想她。她还说过几日就好了,就能常常来看望六姑婆了。”

“那天是奴婢的生辰,家里头的男人和臭小子将奴婢气够呛,回去之后还是乖乖囡囡将奴婢哄开心的。”

刘春的话题又歪了出去,说她的丈夫儿子如何不省心,女儿多乖多惹人喜爱,又说幸好婆母公正开明,时常帮着教训丈夫……

姜黎却都听不进去了。

十月底之后,至今未曾再来过。

之前有段时日不常回来,却又说过几日就能时常去看望六姑婆。

不知为何,姜黎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便是巧杏,至今未知下落的巧杏。

姜黎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慕凌川这一发现。

可在起身的瞬间,她就又坐了回去。

这处宅子是慕凌川安排的,他还将慕安平放在了这儿,会对这里的邻里情况调查不清吗?

她都能联想到的事情,慕凌川会想不到吗?

不会的。

姜黎沉下心来,听着刘春说着日常里的琐碎小事,不时应上一句,就能让刘春激昂的再说一炷香都不觉得累,如此这般,很快便过了子时。

“梆——梆——梆——”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在更夫渐近又渐远的声音里,姜黎放下了手里的络子,“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刘春诶了一声,帮着收拾好了络子,这才离开。

姜黎回房略做洗漱便躺了下去。

只是躺下之后,姜黎怎么都没办法入睡。

从剿灭负鼠寨那次开始,她便动了离开慕凌川的念头。

温泉庄子的那场大火,她在小青山镇上,险些便真的就此离开。

可是兜兜转转,她不仅没能离开,还随着慕凌川回了将军府。

她曾经以为,要等慕凌川娶妻生子、等她年老色衰,她才有机会求了一个恩典,从将军府离开。

却没想到,她竟以这样一个方式出了将军府。

明明此时她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之中,姜黎仍旧觉得这一切不真实的厉害。

姜黎的脑中转过了诸多的念头,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只知道第二日是在接连不断的炮竹声中惊醒过来。

“夫人,该起身了!”

刘春喜气洋洋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

姜黎起身,刘春就端来了洗漱用的热水进来:“夫人,祝您能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心,事事如意。”

姜黎脸上露出了笑容:“也祝你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洗漱完毕,刘春去厨房端来早膳时,李山和慕安平也已经来了。

经过昨晚的荷包和压祟钱,慕安平对姜黎的态度好上了许多,只是少年郎脸皮薄,一时间有些拉不开脸面,只一味的红着脸不说话。

姜黎的眼底闪过笑意,“坐下一起用膳吧。”

用过了早膳,慕安平见刘春收拾碗筷去了厨房,便对李山道:“你也出去吧。”

李山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出去把门了。

屋子里剩下的两人,姜黎尚能坦然自若,慕安平就显得有些别扭和不自在了。

他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模样,纠结到雪白的脸蛋绯红一片。

“不急。”

姜黎的语气只能称得上平和,却叫慕安平平复下来。

他到底是十岁,是十一岁的少年了,因着常年的病弱和伪装,才对外声称只有七岁,可多年在将军府的教养,让他意识到错误之后,立即道歉。

“是平安鲁莽冲动,罔顾了叔父的一片好心,也践踏了叔母照拂平安的心意。都是平安的错,还望叔母可以原谅平安的年幼无知和莽撞。”

慕安平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昨晚回去之后,他便后悔了。

如今能在这院子里留下的,即便不是四叔安排的,也是三叔的安排。

姜黎也不例外。

他不应该因为四叔将他排除在将军府之外,就迁怒于姜黎。

姜黎是四叔的心上人没错,但她也一定不能改变了四叔的决定,所以他的迁怒便显得过于无理取闹了。

想到这儿,慕安平起了身,一揖到底:“叔母,平安真的知错了。”

“不必道歉。”

姜黎的话音才刚落下,慕安平就急急的抬起头来,一副还要解释的模样。

姜黎接着道:“你也是关心在意你的叔父,才会那样着急,人之常情,并不需要道歉。更何况我本就不曾生气,何谈原谅?”

“真的吗?”

慕安平脸颊微红,眼神湿漉漉的望着姜黎,“叔母当真不会生平安的气吗?”

“不会。”

姜黎迟疑了一瞬,抬手在慕安平的发顶轻轻按了一下,强调的道:“真的不曾生气。”

慕安平愣住。

即便姜黎很快收回了手,他还是没能很快回神。

以往他着急的时候,四叔便喜欢按住他的头耐心解释。

此时被姜黎这么一按,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四叔为何让姜黎以他叔母的身份来照顾他接下来的一段时日。

慕安平脸颊微红的低下头去。

但很快,他想到将军府,想到四叔将他改名换姓安排出来这一举动背后可能暗藏的凶险,慕安平又白了脸。

他忍不住望向姜黎,很是艰难的问道:“叔母,叔父是真的……不在了吗?”

慕安平问的是叔父在不在,但姜黎明白他问的是将军府。

明明刘春不在这儿,李山还在外面守着门,才十一岁的少年却在谨慎的践行着“隔墙有耳”,是昨晚李山对他的提醒和劝诫,还是冷静下来后的少年从慕凌川将他还有她送出来的举动之中感知到了什么?

“如你所见,我在这儿了。”

姜黎平静的回答,让慕安平愣怔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慕安平的双眼通红。

姜黎现在是他二叔的妻子“姚梨花”、是他“周平安”的叔母。

是二叔身故之前将他托付给了叔母,叔母自是不会来到这里。

她在这儿是“果”,那么“因”是一定发生了的。

也就是说,将军府真的不好了。

“叔母,我也想去陪叔父……”慕家儿郎只有战死沙场,从不会有人怯懦逃离。

他也是慕家儿郎,纵是身弱,他也想与慕家同生共死。

如今这般改名换姓的躲藏在外,这般苟延残喘着,岂不是丢了慕家的脸面!

慕安平一擦眼泪,起身就要往外去:“我要去找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