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青阳县万籁皆寂。

黑衣人翻身入院,轻手轻脚潜入,将镜子稳稳置于窗台,转身就要走。

但被闯入过一次后,巡夜人警惕了许多,黑衣人撤离时,有人发现了他,大声呼喊:“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眼见被发现,黑衣人动作相当迅速,立即后撤,身形轻如鸿雁,侧身攀上了墙,极快消失在夜色中。

刘毅带人去追,却垂头丧气无功而返:“他翻过墙便没影了,属下无能,未将人带回。”

齐钰也不意外,挥手叹气:“不怪你们,那些黑衣人想必都是训练出来的暗卫,个个身手矫健敏捷,一般人自然追不上。”

刘毅依旧叹气:“殿下,咱们也该招揽些练武之人才行,这都两次了,万一歹人是冲着您来的……”

齐钰点头:“你说的在理,但此事不急,你先下去休息吧。”

待至无人后,齐钰看着被送回的假镜子,又扭头摸出了真正的古镜。

“神女大人,您觉得,这些黑衣人究竟是谁的部下?”

江诉晚也在眯眼沉思。

他们与渚维不对付,大概不是齐添凌的人。

还有哪些人养得出这样厉害的暗卫?

方大人作为江蜀总督有这个能耐,江蜀也有不少肥的流油的富户。

他们都囤了大量的粮食,就等着发蝗灾的不义之财,派人抢粮不但能让灾情继续蔓延,还能再添上一笔赃款。

但暗中阻拦渚维,又把镜子送回来又是为什么呢?

江诉晚认为:“背后之人即便不知道古镜的作用,也至少知道古镜是极重要的东西,且不想把镜子留在身边。”

如果不知道,或者发现镜子有假,随手扔了就是,何必冒着被抓住的风险再跑一趟送回来?

大概率是没发现镜子有问题,是真心实意送回来。

如此一来,这伙人的目的就愈发扑朔迷离了。

齐钰忽然开口:“神女大人……我想到另一个人。”

江诉晚压低声音,也想到了同一个人。

“柳杉霖。”

一般的县令要养出素质这样高的暗卫并不容易。

但柳杉霖曾经在京城为官,做过齐添凌的幕僚,是曾经一度接触过权力核心的人物。

即便他如今落魄,还带着些曾经的暗卫也不奇怪。

如果真是他……

江诉晚揉了揉眉,眯眼沉思。

看来三年的时光,确实能改变很多东西。

“齐钰,去一趟青歌。”

……

青歌。

柳杉霖立于田间,眼看着几乎眨眼之间便生长起来郁郁葱葱的作物,远处的粥厂灾民排着长队,忍不住仰头感叹。

神女大人啊,因为有您,这场蝗灾会有更多人活下来……

手下却忽然急忙打断了他的沉思感怀。

“大人,七皇子来了。”

柳杉霖一惊:“亲自来的?来做什么?”

“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柳杉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萌生惧意:“说我不在!”

手下苦着一张脸:“七皇子早料到了,他说您如果不在,他就一直等到您回来为止,必要与您当面详谈。”

柳杉霖咬牙,深吸几口气,只能摆着张臭脸前去。

屋内,齐钰笔直的坐着。

柳杉霖见面也不行礼,衣摆一甩就在对面坐下,张口仍是一副阴阳怪气:“七皇子赈灾种田如此繁忙,不去盯着蝗虫往哪飞,大驾光临是有何指教?”

齐钰只一本正经的问:“青歌县粮食作物长得如何?耕种可遇到什么问题?”

柳杉霖眉头越皱越紧,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回应:“奇种难得,耕种顺利,3月之后必能丰收。”

齐钰点头,又问:“青歌是何时闹的蝗灾?”

“数月前,毕竟与青阳隔的近,几乎是同时受灾,只是青歌重商,城内颇有囤粮,不似青阳全县务农,蝗虫一过便沦陷。”

齐钰点头,又询问蝗虫之势柳杉霖可有看法。

柳杉霖皱眉:“七皇子不是说,有要事与下官相商?”

齐钰挑眉,眨着眼睛满脸无辜:“赈灾之事还不算要事?”

柳杉霖咬牙,思索着齐钰目的究竟为何。

他可不相信齐钰是专程来问他赈灾事宜的。

前脚古镜被偷又送回去,后脚他紧跟着便来了,指定是神女大人看出了端倪。

可偏偏齐钰就是一个字不问古镜,柳杉霖即便话堵在了喉咙眼,也只能往肚子里边咽。

江诉晚听着那边的动静,几乎就已经可以肯定了,那些黑衣人就是柳杉霖的暗卫。

也就是说,当时劫粮的山匪,都是柳杉霖的人。

眼看问的差不多,齐钰起身:“好,该了解的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柳杉霖心乱如麻,暂且压下满头疑惑,起身相送:“那七皇子路上小心,此时启程,想必……”

“谁说我要走了?”齐钰打断,在柳杉霖一脸见鬼的目光中,一副理所应当的说着:“我要暂时留在青歌县,还请柳大人替我安排住所。”

柳杉霖只是觉得脑门好像要冒烟。

“七皇子殿下,容我提醒,虽说暂时不会再有灾民饿死,但蝗灾仍未结束。”

齐钰点头:“所以我才要留在青歌,督促安排相关事宜。”

柳杉霖:“青歌县不劳七皇子费心,此处一切有我,您还是先去青阳或是其他县……”

齐钰就像是没听到似的,打断柳杉霖自顾自的说着:“不必安排精细,只要能住人就行,灾荒年间,一切从简。”

柳杉霖深吸好几口气,咬牙应下:“我会命人安排。”

柳杉霖摆着一张比来时更臭的黑脸走了。

齐钰低声询问:“神女大人,他绝对是心虚了吧?”

江诉晚嗤笑一声:“他也该心虚。”

齐钰又问:“您觉得,山匪劫粮的事,真是他授意的吗?”

江诉晚反问:“你觉得呢?”

“我说不好。”齐钰抿唇:“柳杉霖言语刻薄,想法刁钻,甚至曾经对您出言不逊,但我并不认为他是个大恶人。”

“至少与方大人那种贪官相比,我觉得他能算得上一个好官。”

江诉晚也没反驳,只低声说:“有时候,人怀揣着一颗好心,也是会办坏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