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辰看不见信纸上写了什么,但单从祁鹤安的表情也能看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长久的沉默与窒息。

直到宿辰受不了了,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祁鹤安才蓦地动起来朝外走去。

宿辰见状连忙跟在祁鹤安身后,一路将门锁恢复回原来的样子,又跟着他悄无声息地出了萧府。

祁鹤安的步伐越来越快,宿辰在后面追着累得快要忍不住吐舌头了。

过了一会儿,宿辰觉得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回谢宅或者侯府的路。

再过了一会儿,宿辰肝胆俱裂地发现这他爹的是去皇宫的路!

他喊了几声侯爷,前方疾行的祁鹤安仿佛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宿辰只好提起一口气加快速度追上去,拽住了祁鹤安的胳膊。

他大喘气道,“侯爷你是不是走错了,这是去皇宫的路啊……”

祁鹤安阴沉着脸觑了他一眼,甩开他继续走。

宿辰这下知道了,他家侯爷要去的真是皇宫。

这他哪儿敢撒手,死死拽着祁鹤安,“侯爷,很晚了,咱们先回侯府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啊。”

祁鹤安回答他的是再次用力将他甩开。

宿辰无法,只能站在原地大吼,“夜叩宫门等同谋逆,是死罪!”

“大小姐尸骨未寒,侯爷就急着要随她去了吗?!”

抬出祁莲显然很有用,祁鹤安的脚步蓦地顿住。

宿辰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边大口喘着粗气边死死盯着他。

夜色深重,几乎要将祁鹤安整个人吞噬殆尽一般,仅剩一截月光勾勒出的轮廓,透着浓重的悲意。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里站着,肢体僵硬,像一尊过不了河的泥菩萨。

过了不知多久。

消散的理智终于回到了脑海,祁鹤安动了动麻木的脚,转了个身。

正是回侯府的方向。

宿辰松了口气,连忙跟上。

两人披着月色回到侯府,沉默地走在青石子路上。

这里原就很安静,祁莲走后,整个雕栏画栋的庭院更是死一般的寂静,像一座空****的牢笼,将他困在里面。

回到卧房,宿辰问他,“明日可要为侯爷准备朝服?”

祁鹤安连鞋子都未脱,随意躺到**,侧身面对着里侧。

“不必。”

在揭开这一切前,他要先见萧令宜一面。

次日。

萧令宜上早朝时,看了一眼武将最前方,那里依旧空着一个位置。

她不由走神,不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

另一边,祁鹤安拿着那两封信出了侯府。

若说这个世上有谁最熟悉先帝的笔迹,那除了他生前侍奉起居的太监别无他人。

宣德年间的大太监张全。

自新帝登基便告老隐退,如今正住在京中养老。

祁鹤安已是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带着人直接闯入张宅,一边将刀架在张全脖子上,一边将折去隐秘内容的信伸到他眼前。

“本侯问你,认不认得这上面的字迹。”

他本以为还要威逼利诱一番,没想到张全只是看了一眼,便连连点头,“正是!”

“……你不需要仔细看看?”宿辰在身后疑惑道。

张全看了眼脖子上的刀,咽了咽口水,“不用,先帝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字迹什么样我再清楚不过了,一眼便能认出来,绝不会错!”

若他不胆小,便也不会先帝一驾崩便要隐退明哲保身。

祁鹤安用目光审视他半晌,挥手示意收刀撤退。

一行人光明正大地来,又光明正大地走。

留下张全一头冷汗地跌倒在地。

他不知道那信里具体写了什么内容,只是他的确没有说谎,露出来的那些字确实是先帝的字迹。

……

啪——

上好的天青瓷茶盏跌落,磕出触目惊心的裂痕。

滚烫的茶水顺着桌沿迅速流下,将繁复的宫装浸湿。

“娘娘小心!”乌苏惊叫一声,一边推开倾倒的茶盏,一边用手绢替萧令宜擦拭衣裙。

“今日这是怎么了?神思不属的,要不要请太医来替娘娘瞧瞧?”

这已经是她今日打碎的第二只茶盏了,还不小心撞到过桌角。

萧令宜回过神,用指尖轻掐眉心,疲惫地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姜太医被她派去侯府照料祁鹤安的身子,太医院那些太医,都不够知根知底。

尤其是在这个不知道肃王会怎么走下一步的节骨眼上,她谁也不信。

何况她并未觉得哪里不适,只是有些疲倦罢了,没必要兴师动众的。

“那今日就早些回坤宁宫休息吧?”

萧令宜看了眼天色,的确也不早了,便点点头。

只是她心里装着事,直到被乌苏扶着回到了寝殿,还沉浸在思绪中。

她只觉得乌苏的脚步一顿,下意识抬眸想询问,却见寝殿中立着一个高大矫健的背影。

不是祁鹤安又是谁?

她忍不住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祁鹤安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乌苏一眼。

萧令宜顺着他的视线,朝乌苏点了点头,乌苏便松开手退出寝殿关上了门。

殿内一时安静,萧令宜只好又重复一遍,“你怎么来了?”

祁鹤安盯了她半晌,慢慢朝她走了一步。

他答非所问,“你愿意和我走吗?”

“走去哪儿?”

“哪儿都可以。”

萧令宜直觉祁鹤安有些古怪,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鹤安,你是不是忘了你阿姐的遗愿?”

“不要提其他人,你只要问你的心,愿不愿意跟我走。”

萧令宜沉默下来,祁鹤安却死死盯着她的眸子,不给她丝毫回避的机会,“回答我。”

怎么会不想跟他走呢?

“鹤安,你知道的,现在我不能走。”

她愿意为他舍弃一切尊荣,可那最少是十年后,商景成人后。

祁鹤安蓦地笑了一声。

萧令宜蹙眉,摸不透他的意思。

随即那笑声越来越大,大到萧令宜似乎能听到他胸腔震动的声音。

她担忧地朝外面看了一眼,怕引人注意。

“鹤安,你到底怎么了?”

祁鹤安渐渐收了笑意,从袖中掏出两封信,狠狠地砸在萧令宜身上。

“你睁开眼好好看看,你为之殚精竭虑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