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啊!这是什么情况?这是在哪呢?!”

穿着豪华富丽的少年猛地弹起,一脸惊恐地四周张望,嘴里还在念念叨叨:“这是哪?我靠,这是南海仙会?什么情况?小爷穿越了??”

少年状若疯癫的模样让众人不满。

“闻涿,你疯了么?”

“就是啊,知道你看不惯谢前辈,但他好不容易给我们讲一次经籍,能不能别闹了。”

此刻汇聚在南海听学的众位少年,都是各大门派家族的顶尖之人,然而就是这样的鹤群,也都能为听到谢怀的传授感到荣幸与狂热。

毕竟谢怀如今将将十四,修为直指化神巅峰,便是许多掌门领袖都没有的造化。

如今这个年代,妖潮平复,和平到了一种近乎无聊的境地,修仙界许久未曾出现过让人惊艳的天才。

谢怀的出现,就像是一柄利剑,刺破了漫长虚无的黑夜,立于最高峰,最为闪亮的一颗星辰。

“你们…怎么……”

闻涿终于发现了事情的怪异之处,南海听学是在自己年少时的往事,那时自己离经叛道,眼睛长在了头顶,谁都不服,后来遇见了谢怀才明白什么是天人之姿。

但那都是后话了。

闻涿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的熟识竟都是一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他面色惨白。

“这是哪……”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终于在慢慢人群之中开始搜寻。

对上姜婵的平淡的目光,闻涿惊喜出声。

“桑昭!你也在这里!”

姜婵眸光一顿,这才意识到什么一般,低头望了望自己。

身型娇小,手心白嫩,胸前一缕长发是不曾掩饰的漂亮雪白。

毫无疑问,自己现在困于桑昭的身体之中。

她眼睑微颤,不明白同样在阵法之中,为何自己进入了桑昭的记忆,难不成是自己的那一剑起了作用,将她成功脱出阵法,而自己阴差阳错成了她的替死鬼么。

姜婵想不明白,也很快不去在意,毕竟这等邪术阵法向来不讲道理。

思忖的这一会功夫,少年闻涿已穿越重重人海,在自己身边坐下。

“桑昭,你…你今年几岁?”他望着姜婵,急切地发问,“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你被那来历不明的女人刺了一剑,然后……”

闻涿没能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桑昭”望向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对劲。

闻家与南海为旧时,他与桑昭更是年幼时便相识,桑昭与他一样,性格向来娇纵任性,她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那样的平淡无波,幽深暗然,就像是……

闻涿背后冷汗惊起,额角更是濡湿。他只觉自己口干舌燥,结巴地问:“是,是你?”

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姜婵淡淡收回视线,并没有在乎他的冒犯,只开口道:“我叫姜婵。”

闻涿嘴中咂巴了两下这个名字,还是未能从记忆中搜寻到任何姓姜的门派世家。

“那,姜姑娘,来自何门何派?”

姜婵下意识就要开口,又猛地顿住,眸光晦暗地重新开口:“……无门无派。”

散修啊……

闻涿琢磨了半天,终究是不明白谢枕流是如何能与散修挂上边。

实在想不通,于是直接开口问:“你跟枕流,是什么关系啊?”

看这个世家大少爷实在搞不清楚情况,姜婵无奈地转过头认真地盯着他看。

此时的闻涿刚刚十四,面容比起之前更显的稚气。婴儿肥堆在脸颊,还透着一股粉,就连唇色都是透亮的。

他望向姜婵的眼神清澈的要死,满脸写着我好纯真快来骗我。

“闻…少爷?”

姜婵艰难地歪头说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我们二人会在此地?”

“哦哦哦!”闻涿终于反应过来,紧张兮兮地问,“是啊,为什么呢?”

唉。

姜婵头疼地低下头,实在有些心累。此情此景简直就像带着个傻儿子拖油瓶,打骂不得,浪费口舌。

“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姜婵没辙,还是认命地从头给他说明情况。

“方才缠绕在桑姑娘身上的黑气,便是圣屿殿的傀儡,自铉云宗出事,谢怀残魂失踪之后,圣屿殿便一直埋伏在枕流仙君庙所在的凡间各地,通过制造怪事污蔑谢怀的名声,好引他出来。”

回想起这一路走来见到的人群对谢怀无端的谩骂与侮辱,姜婵沉默了许久。

她望向台上如今尚还熠熠生辉的天才,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消磨下去心中的郁气。

“而方才黑气形成的阵法,便是它们的邪术,承云冥阵图,这个阵法一出,阵中所有人都会被传送到一个地方。”

闻涿对这个凶神恶煞的阵法略有耳闻,他像是猜到了什么,面色有些惨白。

姜婵直视他,唇瓣一启一合,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测。

“——太虚幻境。”

这下,闻涿终于是认清了自己现在的情势。

太虚幻境乃上古幻境,是当初天地第一剑道,铉云宗开山掌门,也是当今记录唯一一位飞升成仙的传奇,剑尊开辟出来,专门用来镇压许久之前的一位妖皇。

此阵法一出,将会对阵中所有人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灵体都会被吸附至自己记忆中最难与忘却的场景。久而久之,当你忘记自己是谁时,就会永远留在幻境之中,被其活生生耗尽心力而死。

这阵法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除了当年的那位妖皇,没有任何人或妖能活着出来。那位妖皇恨极了剑尊,以眼还炼制了承云冥阵图。直接将其与这幻境连在一起。

用剑尊亲手做出的杀器,去炼化剑尊的同僚子弟。

与闻涿的心灰意冷,面色惨淡相比,姜婵倒淡定的多,她甚至撑着下巴,滋滋有味地看起谢怀讲经布道。

十四岁的谢怀啊。

她目光缱绻,有些贪婪地盯着台上的身影,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若是在幻境之中能用法术就好了。姜婵可惜地想,不然一定要将这段时日的影像通通记录下来。

“不是,桑……姜婵,”闻涿害怕到唇瓣哆嗦,讲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不害怕吗,我们要死在这个幻境中了!”

闻涿有些崩溃,他抓抓自己绸密的黑发:“小爷我一世英名,生前潇洒自如,居然要折在凡间?还是在个名字都不上来的小破村??”

他再也坐不住,身子开始发抖。

短短几息之间,巨大的死亡的恐惧已经将他压到喘不过气来,生生在眼角逼出了两滴眼泪。

他的反常引起了周遭众人的注意,闻家少爷一向专横跋扈,谁人见过他此刻疯癫的样子。

“闻涿?你怎么了?”

“停一停,先停一停!前辈!好像出事了!”

台上的谢怀被**打断,他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眼睛终于从手中的经书上离开,抬起眼扫视了一圈台下。

正巧与姜婵的目光对上。

南海仙会此届正巧举办在桑昭家中,出于对东道主的礼仪,谢怀淡淡对着姜婵颔首致意,便不再理会**的众人,收起书卷便离开了。

姜婵高兴极了,等到再也看不到谢怀的身影,她才移开视线,对上此刻还在发疯的闻涿。

一只手拎起他,抬手便是一个巴掌过去。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惊得屏息。

一时之间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闻涿被姜婵一掌打的发丝散乱,脸颊红肿,挂在眼角的泪珠顺势滑下,十分可怜。

下一秒,茫然的脸上便是滔天的怒气。

“你敢打我——”他抬眼恶狠狠地望向姜婵,开口却是,“桑昭!你死定了!”

姜婵不为所动,反手又是一巴掌挥了过去。

直接将闻涿的脸扇向另一边。

“冷静点。”

谢怀不在了,姜婵便是一脸的冷淡,她望着尚在发怔的闻涿,声音有些发冷:“记清楚了闻涿,我是姜婵。”

“快二十岁的大人了,也会哭的吗?”

闻涿猛地惊醒,从方才一片混乱的心绪中脱离。

顿时浑身冷汗,大口大口粗喘着呼吸。他便头望向姜婵,眼睛尚还有些红肿。

“我……”

姜婵点点头:“你已经开始被幻境影响了,你要时刻记住,你现在肉身是在凡间的奉仙镇,你是十八九的大人,不是在南海听学的十四岁的你。”

“我们该怎么办……”

闻涿被家人娇惯着长大,心性本就不稳,进到幻境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开始被同化,如何能活着出去?

“只要你认真听我的话,我们便能出去。”

姜婵捧着他的脸,像要安抚他的害怕,语气平缓和煦:“别害怕,我会带你安全出去的。”

闻涿泪眼婆娑:“你保证?”

姜婵十分耐心,就像在哄孩子一般:“我保证,就凭我是继妖皇以后,第二个能平安从太虚幻境中走出来的人。”

*

“铉云宗出事之时,整个修仙界都感到了那场剧烈的震颤。”

姜婵望着此刻远处温暖的海面,目光平静的有些令闻涿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以为铉云宗遭到了歹人袭击,数不尽的大能前辈前往铉云宗,试图解救他们。可是根本没有用。”

姜婵望着闻涿发白的脸,竟是浅浅地笑了出来:“那时,承云冥阵图就设在山口,无论来多少人,修为多么高深,无一例外全部死在了那里。”

“太虚幻境虽说能耗尽你全部的精神力,但真正濒死之时,还是会短暂地回到自己肉身,美好的梦境与残酷的现实只在眨眼间倾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枯竭致死。”

闻涿愈听,愈不敢置信。他与桑昭终归是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修仙界出了这样的祸乱,他二人竟丝毫不知。

铉云宗被外界尊称为第一剑道,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梦想。可那日,姜婵眼睁睁看着铉云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哭声,叫骂声,求饶声,尖锐刺耳,直冲云霄。

门派内是数不清的弟子被活生生地炼化,求死不能。门派外前来救援的众多修士无一不是哀嚎崩溃,盛放着绝望。

那日姜婵从太虚幻境中活着走出,她从一座尸山爬向另一片血海,此前敬仰的前辈同僚,此刻都伸出苍白无力的手,试图抓住姜婵,求她救救自己。

姜婵就这样一边哭,一边不住地道歉,一边缓慢地,坚定不移地朝着谢怀的方向爬去。

那日的阳光太过刺眼,透过死亡的阵法打下来,是一片血腥的红色。

望着此刻平静祥和的海面,暖橙色的日光就那样倾斜着洒下来,这是距离妖潮之乱平复后的第五年,距离铉云宗之变也同样还有五年。

是短暂的,令人沉醉的和平时光。

向来咋咋唬唬,没心没肺的闻涿,此刻听完姜婵的讲述,难得安静下来。

陪着她一起远眺那蔚蓝无垠的海面。

许久之后,闻涿才轻轻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除了妖皇之外,太虚幻境对于修为天赋多么高的人来说都是死局,姜婵是怎么逃出来的。

海风轻轻,吹散了发丝,姜婵伸手去捞那不属于自己的,雪白耀眼的长发,手心下落之时,远方谢怀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踱步走来。

姜婵微笑地望着谢怀一步步走近自己,语气轻松地说。

“当然是因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在等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