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谢怀的声音有些奇怪, 他转过头望向姜婵,容貌未变,仍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谢怀。
他望着姜婵, 声音轻飘飘的:“阿婵, 你是不是记错了, 枕流从来没有什么配饰的。”
姜婵一霎愣住。
她望着谢怀不变的神情, 眼中情绪变换几许,良久之后, 她才浅笑着:“嗯,那看样子是我记错了。”
谢怀取过她怀中的枕流,将它收于灵府。
姜婵坐在凳上, 身形娇小尚到谢怀腰际位置, 他单膝跪在姜婵面前, 抬起头仰视着她白瓷的小脸。
“阿婵, ”谢怀的声音极具温柔, 带着浓浓的蛊惑, “如今你也入了道, 往后在铉云宗修炼,也一定一帆风顺。”
他牵住姜婵的手:“我们今后会一直在一起的,除妖, 卫道, 修炼, 飞升,阿婵,”
谢怀眼神坚定:“我们死都会在一起。“
姜婵眼中情绪翻滚, 末了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身体微微前倾, 环抱住了谢怀。
她闭上眼,轻轻说了声:“嗯。”
夜晚,谢怀睡在姜婵的塌边,姜婵久久未能入睡。
她偏过头,只能望见屋内一片黑暗,谢怀的呼吸声错落有序,每一声都传入她脑海,姜婵能感受到谢怀就在她身边,气息将她围绕。
但很奇怪,那一夜,她再没睡着。
早起退房时,姜婵一夜未眠,精神不好。
谢怀担忧她:“回宗门吗?”
姜婵没反对。
二人刚出客栈,脚下传来一阵震颤。
姜婵还没反应,谢怀便将她挡在身后,不住向后退,直将她逼退回客栈中。
还未等姜婵问话,屋外喧哗之声已经传来。
“是妖兽!又是妖兽来了!!!大家快跑啊!”
姜婵心中一凛,转瞬又纳闷,妖潮之乱已平复一段时日了,如何今日又发生了祸乱。
谢怀眼疾手快,将姜婵推进客栈,嘱托掌柜:“将门关好!我师妹就托付给你们了。”
掌柜的尚还为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望见谢怀一身的仙气,哆嗦道:“仙人您一人前去,恐怕……”
噌——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少年从太阳穴处倏地拔出一柄宝剑,一瞬间,凌冽的剑光弥漫了整座客栈。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所有人望着那柄灵剑,那柄世人皆知,无人不晓的枕流剑。
眼前俊朗的少年身份昭然若是。
“谢枕流……”
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连连后退:“你你,你是铉云宗的谢枕流!”
枕流一出,剑鸣冲天,四周的妖兽听到剑啸,皆是畏惧地停下了动作。
谢怀迎着光,转过身,安抚地望了眼姜婵:“阿婵,”
他笑了:“我会带你安全回去的。”
话音刚落,身形消失不见,谢怀就像是一抹急速的流星,冲入混乱的妖群之中,大杀四方。
谢怀速度极快,姜婵看不到他的身影,只依稀看见一抹青蓝的光上下飞舞,所到之处,皆是血肉模糊。
妖兽的血不断飞溅,周遭的百姓望着没有再前进的妖兽,望着那道身形皆是钦佩。
“是谢枕流!是那个拔了枕流剑的谢枕流!”
妖潮之乱过去月余,人人都不会忘记那个一剑山河,可挡日月的背影。
“可是只有他一个人啊,”人群之中有人质疑,“他年纪看着也很年幼,真的能解决这么多妖兽吗?”
他的质疑引起所有人的反感。
“年幼,年幼的是你吧?一看就没经历过那恐怖的妖潮之乱,前段时间妖兽来犯,数量可怖,差点就将凡间踏平。”
一个年长者教训他:“就是这个仙人一人一剑,独自一人解决了八成的祸乱,今天不过半百的数量,对赫赫有名的枕流仙君,不在话下。”
姜婵坐在旁边,听着众人对谢怀的赞叹,心下不知怎的一片沉重。
于是她起身。
一旁的掌柜看到,连忙拉住她:“姑娘,仙君特定命我保护好你,你要做什么去呀?”
姜婵笑笑:“放心吧,我师兄这样厉害,才不会让我受伤呢,我去瞧瞧他。”
这有什么好瞧的,画面血腥的很,脏了姑娘的眼睛怎么办。
但是姜婵执意,掌柜的拉不住,眼睁睁看着她拉开门,朝着外面走去了。
屋外,整条大街空空****,但似乎是因为谢枕流在这里的缘故,气氛也并没有压抑惶恐。
谢怀看见了街道上显眼至极的姜婵,神情剧变,也顾不得上什么保留,枕流剑灵气咆哮,刹那间,无数道剑光在上空显现,刺目的剑光遮盖住落日,直将整座城镇照耀的明亮。
剑意密密麻麻铺满了天际,谢怀指尖一动,便纷纷急速落下,将妖群尽数斩杀。
那一刻,哀嚎声,破空声,灵剑刺入妖兽,让人牙酸的闷响声,混成一道安魂曲,葬送了轰轰烈烈进犯的妖兽。
谢怀身后是一片狼藉的血色,他径直朝着姜婵走来,脸上沾到的血渍尚还没处理。
他厉声道:“为什么出来?外面这样危险,伤到你了怎么办?!”
谢怀此刻灵力损耗了大半,极为疲累,姜婵凝望了他许久,像要将他牢牢记住。
不远处的血腥味被初春的暖风带到二人身边,姜婵启唇,声音极为细小地说了什么。
谢怀恍惚,并未听清,他凑近弯腰,将耳朵送到姜婵唇边,抱着她瘦削的脊背:“什么?”
噗呲——
谢怀一怔,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喉间瞬间涌入大片大片的血液,他后退两步,想要张口说话,血液却先他一步迫不及待地奔涌而出。
他看着姜婵,眼底茫然。
姜婵一眨眼,滚烫的眼泪便落下来,浸湿脸颊,她看着谢怀,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温柔。”
“阿婵…”谢怀歪歪头,眼中神色破碎,他捂着心口,那里正插着一把银色的短刃。
那甚至是他亲手交给姜婵,让她防身用的。
“为什么?”他唇色惨白,望着姜婵,好像心口插的这一刀远不如姜婵带给他的更痛,他嗫嚅着,想要质问她许多,千种万种疑问到了嘴边,开口却仍旧是那一句,“为什么啊?”
“不要再装了,”姜婵泪眼婆娑,上前两步,握住那短刃的手却干净利落,毫不犹豫,“我已经想起一切了。”
“我记起来了,我是如何逃离师父身边,我是如何一路摸爬滚打,跟着众人来到铉云宗,我是如何怀着必死的心情,前去解救他的。”
姜婵望着眼前的赝品,痛苦不堪:“我只求你,不要再用他的脸来欺骗我。”
谢怀的表情倏地变了,脆弱,痛苦,茫然,通通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姜婵:“这样不好吗?”
他道:“这是你最爱的人,这里是你梦想中的生活,你可以一直陪在谢枕流身边,你会加入铉云宗,修炼卫道,跟着谢枕流并肩作战,修仙界会流传你们的佳话,所有人都会爱你。”
谢怀凑近姜婵,声音蛊惑:“这样的生活,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姜婵颤抖地吐出一口气,事到如今,她反而冷静了许多,她直视着:“可你不是谢怀,”
她攥紧手中的利刃,不顾谢怀铁青狰狞的神色,狠狠拔出,喷涌的血液溅射到姜婵脸上,她冷冷看着谢怀倒地,捂着心口的伤,逐渐走向死亡。
“真正的谢怀,他正等着我呢。”
姜婵低声喃喃,望着远处晦暗天色,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日买的那只糖人蝴蝶,她还没吃完呢。
残破的蝴蝶糖人被她留在了客栈,如今这个时候了,想必早便化成一滩糖水了吧。
姜婵闭上眼想,就像这虚假不堪的幻境一般,毁灭的彻底。
*
大片大片原本的记忆朝她袭来,她捂住作痛的脑海,幻境崩塌的瞬间,姜婵看到了许多。
她看到独自离开时,周自渺刚刚醉倒在她亲手酿的那坛酒上。
他贪酒,姜婵便亲自酿了一坛给他,若是他醒来得知,她送酒是为了偷偷离开,不晓得他会不会难过。
她看到刚来修仙界的时候,还未入道,师父说她灵根混杂,不适合修炼,她孱弱的要命,一条蛇都能要了她的命。
姜婵运气好,被一个修为高的门派掌门救了。他待她亲厚,得知她想去铉云宗,十分欣喜她的义勇,答应她一同前往。
那时铉云宗的惨案刚刚发生,没有人知道真相,他们召集了许多心善的修士前往一探究竟。
他们没想到会是如此的险境。
她看到前往铉云宗的路上,大家心中充斥着对铉云宗的悲痛与愤恨,他们说要将歹人绳之以法,魂飞魄散。
言语之间,都是对修仙界未来的向往与正义。
他们所有人都被铉云宗入口的阵法袭击了。
乘云冥阵图就像是黑暗中的毒蛇,就等着他们这些诱饵上钩,他们初初踏入山门的一瞬,阵法开启,血光漫漫,就像是死神张开了双眼,将他们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带进了太虚幻境之中。
姜婵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害怕又慌张,周遭尽是一片黑暗,看不清楚任何景色。十分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恶臭,直熏得姜婵作呕。
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看不见也听不见,姜婵无法意识到自己究竟是真正的清醒了,还是陷入了更深的幻境。
她颤抖着在黑暗中站起身子,脚下尽是软绵绵的触感。
“轰隆——!”
一阵惊雷落下,短暂地照亮了姜婵的脚下与前方。
密密麻麻,尸横遍野,全部都是此前与她一同前来,欢声笑语过的修仙界前辈。
此刻皆是面色灰败,圆目怒睁,一副死不瞑目的狰狞模样。
“啊!!”
姜婵害怕地跌坐在地,不知碰到了什么,她的手臂被人猛地攥住。
力气那样大,触感那样湿滑。
姜婵猛地回过头,她瞧见先前救她的那位掌门前辈,浑身是血,眼神溃散,他掌心血肉模糊,翻滚在死人堆里,牢牢攥住姜婵的手臂,就像攥住生的希望。
先前朗月清风,仙骨侠情的一位大能,如今在黑暗与死亡中挣扎不堪,他死死抓着姜婵,口中不停重复:“救救我……你救救我……”
姜婵与他对视,望见他眼底的恐惧与不甘,姜婵害怕地浑身颤抖,但还是强拉着他的手臂,试图将他从尸体里拉出来。
噗呲一声。
姜婵猛地往后倒去,她茫然地坐起身,只觉得滚烫的东西溅了她满脸满身。
她瞳孔巨震,颤抖着去拽前辈的手臂,她微弱地喊他:“前辈……?”
她摸到他的手,再往后拖时,却没有任何阻力。
姜婵像是知道了什么,浑身惊恐到了极点,止不住地打着摆子。
“往前去,别看。”
黑暗之中,前辈虚弱地说。
“前辈?”姜婵的眼泪不要命地滚落。
“阿婵。”前辈像是放弃了一般,他闭上眼,“你往前走吧,我没有的救了。”
“你能从幻境中离开,说明你天赋可嘉。铉云宗的真相,看来得靠你去揭开它了。”
姜婵闭着眼睛摇头,哭道:“前辈,我害怕,我不成的。”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你从这顺着往上爬,不过数里便是铉云宗的内门,谢枕流…如若他还活着,他便在那里。”
“铉云宗内阵法已经结束,加之门口的这乘云冥阵图,这偌大的铉云宗,已经没有危险了。你去吧,阿婵。”
前辈像是困极,声音也逐渐散去:“不必着急,不必害怕,修仙界的未来,终究是属于你们的。”
姜婵明明不爱哭,如今眼泪却如海水烂漫,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淌。
“若是你见到了我的弟子……”
姜婵以为他有嘱托,等了许久,只听到一句自嘲的笑。
“…前辈?”
再也没有了回应。
静悄悄的,没有人再说话。
姜婵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满心的惊恐与害怕,她缓了许久,腿肚子仍旧是软的。
要不回家吧。
姜婵忍不住泪眼婆娑地想,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她要从死人堆里爬过去吗?
月色之下,她又想到谢怀淡然的双眼,压抑又克制。
他的声音清冷有礼。
他说:“没事了,这里有我。”
姜婵神奇地止住了颤抖,她握紧怀中的青玉,既然眼前一片漆黑,姜婵干脆闭上了眼睛。
“走吧。”她对自己说,“去救谢怀。”
姜婵软着身子,顺着铉云宗内门的方向,一路攀爬过去。
不时地有虚弱之人妄图扯住姜婵的身子,想让她救一救自己。
被太虚幻境迷惑的人,意识短暂回到现实,死亡的恐惧裹挟住他们,声音都在颤抖。
“小友……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小友……”
姜婵心知自己的目标,遑论她心中也清楚的很,这群人此刻没有任何生机了。
她不敢浪费自己的时间,生怕谢怀神魂俱散。
她一边止不住地道歉,一边眼泪决堤,动作不停地,坚定地往前爬去。
见她无动于衷,根本不愿搭救,呼唤变成了祈求,祈求又变成了谩骂。
“你狼心狗肺!当初说要带上你,我就不同意,这一路上你给我们拖了多少后退!”
“对不起……”
“你见死不救,我就算是死了,我也将化作厉鬼,将你拖下地狱!”
“对不起……”
“贱人!贱人!你别走!你回来!!”
姜婵闭着眼,眼泪仍旧止不住地涌出,流淌在她的身下,汇成一条小河。
她心中反复挣扎,可终归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负罪与愧意将她淹没,她没有办法,只能神经质地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字,试图能够减轻自己心中的绝望。
就在姜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爬了多远,推开了多少具尸体,身下踏过多少人,手上又沾染了多少鲜血。
惊雷不断响起落下,雷声轰鸣,雷光阵阵。
姜婵终于敢颤抖地睁开眼。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是姜婵在话本子里看到的话,她绝望地看着生灵涂炭的铉云宗,想着写书人实在太会描写,就算是末日,也就是这般光景了吧。
尸骸枕藉,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堆积在姜婵眼前,她茫然地四处张望,知道自己终于是来到了铉云宗最深处。
谢怀,也一定就在这里。
于是她开始一具具翻开尸首,羸弱的手指不断地颤抖。
不是他,也不是他……
姜婵心中又怕又急,额边汗珠滚滚,姜婵既怕翻开的不是谢怀,又怕翻开的是已经死得透彻的谢怀。
她双臂酸疼,精疲力尽,饶是如此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山丘一样庞大的尸山被她翻了个遍,她攀越着这群人,手脚并用,动作极快。
直到……
姜婵翻开一个人,动作僵住。
林津津死时尚睁着眼,望着一个方向,也许是死得时候太过痛苦,她的表情实在算不得安详。
身体只剩下了三分之一,要不是这张脸实在太过熟悉,姜婵也不敢相信,这个只剩一条手臂的残骸竟是那个天真烂漫,欢快明亮的林津津。
“呜呜……”
姜婵呜咽,眼泪落下,砸在她的脸上。
“对不起……”
姜婵实在想不到其他,仿佛只会说这三字一样。
她颤抖地阖上林津津的双眼,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姜婵推开她,顺着林津津死前望着的方向爬去。
看到了什么,身子猛地僵住。
一片尸首之中,姜婵看到一只手。
那是一双修长笔直,完美无瑕的一双手。
是姜婵最喜欢,真心夸奖过的,谢怀的手。
姜婵动作极快,可以说是狼狈地爬过去,她握紧那双手,想到之前那个前辈的经历,也不敢生拉硬扯,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尸首,终于露出了谢怀的那张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往后每每夜深人静,姜婵都能想到,如同噩梦一般深入她骨髓的,刺痛的一张脸。
白玉发冠早便不知丢到了哪里去,谢怀墨发散乱,衣袍尽损,露出里面不堪入目的,残破的肉身。
双腿膝盖以下的部位只剩森森的白骨,胸膛处尽是血洞,此刻正呼啸地穿透着冷风。
双眼微闭,薄唇轻启,浑身浴血,满面灰败。
谢怀死了,早便没有了呼吸。
姜婵颤抖着将他抱出,多么讽刺,此前这么高大,修为高深,一人抵妖灵千军万马之人,此刻残破到就算是瘦弱的姜婵也能够将他轻松抱起。
不可置信地,姜婵指尖贴上他额际,就像幻境之中他对她做的那边。
一片冰凉。
姜婵这才如梦初醒,曾经众人敬仰,高山之巅的天才谢怀,是真真切切地死去了。
“啊——!!”
姜婵再也忍不住,悲戚痛哭出声,磅礴的绝望与痛苦简直要将她击碎,心口处尖锐的疼,像要将她撕裂。
悲痛蔓延,痛不欲生。
原先如墨般的黑发竟是从发根处开始泛白,像施了梦幻的魔法,银白之色顺着发丝蔓延,径直覆盖。
姜婵悲痛,竟是一刹白头。
一道雷声轰鸣,暴雨裹挟着寒风落下,姜婵附身下去,将谢怀瘦小的身躯遮盖住,寒凉的雨砸在姜婵身上,叫她浑身湿透。
“除非是修仙者本身拥有极强的道心,信念,否则,很难入道了。”
恍惚之间,姜婵想到了幻境之中,严启说的这句话。
悲痛打开了姜婵闭塞的灵脉,在那瞬间,铉云宗上磅礴的灵力感知到,纷纷不要命地涌入她的识海。
灵力暴涨,姜婵的修为节节攀升,此前就像是一道薄雾笼罩住了前路,如今薄雾散去,前路清晰可见,姜婵的修为势如破竹,飞速地上涨。
众人都说她是废柴,或许没了那混乱的灵脉,姜婵在天赋一栏上,会不会并不输给任何人呢?
悲痛间,姜婵恍若听到什么声音。
“那你呢,你的道心是什么?”
姜婵从不信任何人,也不再依赖任何人。
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又与她何干?幼年在尘世间的那段艰苦时日,早便让她对冷暖看得透彻。
如果真的要选一个。
姜婵在暴雨之中,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
“如果真的要我选择一个,那么我选谢怀。”
“我将为谢怀生,为谢怀死,为谢怀前进,为谢怀犯险。”
姜婵在谢怀冰冷的额头落下一吻。
“我会成为他最后一个追随者,永远不再离开他。“
青玉的金光乍现,照亮了整个血海漫漫的铉云宗。
姜婵抱着谢怀,她抬头望向前辈,看到他望向铉云宗的眼神中,一片凄惶。
“阿婵,”前辈的声音喑哑,“你竟入道了……”
他看向姜婵银白的发丝,喉间哽咽:“这一路过来,你一定受了许多苦吧?”
姜婵闭眼:“这才只是个开始。”
灵府之中,是一片风雪肆虐,姜婵顺着河流,看到了一间破败的木屋。
那是她幼年时与姜芸住过的家。
姜婵灵力散去,笼罩整个铉云宗,她一寸一寸地找过去,终于找到一缕微弱的,暗淡的,几乎马上就要熄灭的,谢怀的魂魄。
姜婵心向谢怀,甚至连道心都是谢怀,灵府之内满是谢怀喜爱的风雪,所以她将谢怀的残魂融入识海时,她的灵府没有半分的抗拒。
似乎这里,生来就是等着他的。
姜婵将他稳妥地安置在木屋内的床榻上。
她睁开眼,眼神坚毅不屈。
在前辈心疼,欣慰又不忍的目光中,姜婵站直了身子。
“我会救活他的。”
姜婵声声泣血,带着不死不休的坚定:“我会找到济泠仙山,找到逍遥仙,我会让谢怀灵肉重返,死而复生。”
“我一定会做到的。”
在前辈复杂的眼神中,姜婵携带着谢怀的魂魄,起身离开。
轰鸣的暴雨下,是姜婵坚定瘦削的背影,在被死亡气息笼盖的铉云宗,姜婵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