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醒醒姑娘。”
姜婵睁开眼,入眼是一片茫茫雪白。
眼前的大娘头裹着粗布,保证额顶不受一点寒风, 她担忧地望向她:“这雪天怎么睡在路边了, 你没事吧。”
姜婵四处望望, 担忧自己又是落入一场幻境之中, 她定下心神好好查探一番灵府,发觉谢怀仍旧安静地睡着。
这才了然, 原是现实。
玉尘观的别院将她甩了出来,甩到这陌生的地方。
这就是那玉鸿口中所谓的玉尘观的指引吧。
姜婵汗颜,这算哪门子的指引啊?!
大娘担忧地望着她:“姑娘, 你来这雪山做什么呀?你若不嫌弃, 要不要去我家中坐坐?”
姜婵没辙, 幽幽叹了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
此处雪山与玉尘观外的并无不同, 姜婵跟在大娘身后, 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雪地, 漫不经心地想, 也不知是不是同一座雪山,说不准现在那个叫玉鸿的小秃驴就躲在哪个地方偷看她呢。
下山倒是快多了,也许是姜婵昏睡的位置靠近山脚, 没走上一会就看到了连绵的瓦房。
积雪停滞在此处, 再往后便是无际的荒野, 寸草不生,荒凉的很。
姜婵眸光微闪,心下有了些许疑虑。
“来吧。”大娘十分好客, 她笑的时候脸上皱纹堆叠在一起,看着姜婵心底发紧, “快进来烤烤火,暖一暖。”
一手撩开厚重的门帘,她侧身站立一侧,歪着身子让出一道入口。
透过小小的门缝,依稀能感到温暖的火光。
姜婵弯着腰钻进去,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暖意迎面烘来。
内里空间比想象中大,还未等姜婵直起腰,便又听得那声熟悉的娇蛮。
“姜婵!”
姜婵身子僵硬了些许,她慢慢直起腰,果不其然,又看见了桑昭那双惊喜的眼睛。
姜婵:……
怎么哪里都有她。
似是姜婵的眼神太过凌厉,充斥着责怪,桑昭都能读懂她眼底的含义。
不是说了让她一个人来吗,怎么又跟来了。
桑昭收敛了些兴奋,握紧手中装着热水的杯子,有些沮丧道:“我说了我要来帮忙的嘛。”
姜婵四处扫视:“你那个跟班呢?他没来?”
“他一定会来,”桑昭笃定,“他一向最疼我,知道我决心跟着你,那他也一定会跟来。”
虽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飞鸿剑派的宗主要如此疼南海的少主,但姜婵没有过多深究,坐在了她对面。
两人之间隔着一堆柴火,柴火上架着一顶锅,里头煮了些野草果子之类的,看着就蛮倒胃口的。
“原来你二人认识的,我说今日怎么一下在雪地中捡了两个外乡人呢。”
大娘搅动着锅中的食材,随手将筷子倒着插向自己发髻之中:“我们这外乡人不常来,来的也大多冻死在雪山中,你们就在我家休息吧,可别再进山了。”
姜婵不动声色:“还不知怎么称呼?”
她摆摆手,眼神仍旧望着锅子:“叫我素姨就好了。”
“素姨,”姜婵乖巧,“你们这来过很多次外乡人?他们都进山了?”
素姨惊讶抬眼:“是啊,怎么,难道你们不是为了那山中的仙草来的?”
!
姜婵面色未动,正欲张嘴。
“仙草?不会是天幽灵草吧?不是吧?就在你们这?”
感受一阵凉意,桑昭纳闷抬头,正撞上姜婵眼底薄凉的眼神,跟外头刀子一样的风雪似的,那般刺骨。
她忍不住瑟缩了下:“…怎么了?”
素姨了然笑笑:“我就说嘛,我们这雪山,穷得叮当响,却总能吸引外乡人前来。”
她挑动几下柴火,将快要熄灭的焰火重又燃起:“原来他们都在找什么仙草,可是没用的,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找到。”
姜婵追问道:“那是谁透露出,山中有灵草一事的?”
素姨摇摇头:“谁能知道呢,从某一年开始,突然就开始了。”
她望望外头的天色:“天要黑了,你们要休息吗?”
眼神桎住桑昭,姜婵开口:“不了,我们进山。”
“这么晚还要进山?”她不赞同地说道,“要不这样,我儿子快回来了,她跟你们差不多的年纪,他对雪山熟络,让他带你们进去吧。”
姜婵还没有开口拒绝,桑昭便忍不住喊着:“好呀好呀,等他一起吧。”
又瞄到姜婵那冻不死人的眼神,桑昭缩缩脖子,没再敢说话。
等到素姨出门去寻儿子,桑昭才敢小声嘀咕:“怎么一直不高兴,凶巴巴的。”
可能是到了这谁也不认识,处处还都是危险的地方,桑昭的脾气蔫了许多。
“你很容易相信别人?”
桑昭愣神:“没有啊,可这个素姨不是救了我们吗?”
姜婵巡视四周:“我直觉觉得这里有古怪,素姨也有古怪,所以我不想等她儿子来,我更相信我自己一人。”
她望向桑昭:“你呢?你是要跟我走,还是在这等她儿子来跟他一起?”
桑昭一下子蔫了,她上前两步:“…跟你。”
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和一个至少曾经救过自己,发小及其长辈都对其青睐有加的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于是她们没再犹豫,火速收拾了下就匆匆离开。
怕被身后那个所谓的同龄男子追上,姜婵拽着桑昭走得飞快。
桑昭简直就是个破布袋子,随她拉扯,她愠怒:“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姜婵望了望身后,茫茫雪色再也看不见别的,她松开桑昭:“小心为上。”
四周尽是积雪,仅有一条道路,便是上山。
姜婵望着高耸的山路,没了动作。
玉尘观会指引方向,于是将她们二人甩到这来。
那就说明,灵草确实是在这座雪山上的。
但若那个所谓的素姨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来不断地有人来这山上打天幽灵草的主意,不可能没有一个人成功。
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来的外乡人全部死在了雪山中。
但是为何,知道并想要天幽灵草的,大概率是修仙之人,不过一座寻常的雪山,没有幻境作祟,没有灵力限制,为何这么难。
两种可能。
姜婵思忖。
一种,村中人有问题,他们故意引错误的道路,坑死了那群外乡人。
二种,仙草有问题,天幽灵草周遭有灵兽看管,修为低的人都没防备地被暗算了。
姜婵感受了下此刻的灵力,还有些充足,她望着身侧艰难呼吸,连眼角都沁出泪花的桑昭,叹了口气。
弹出道灵力墙,将二人面前的风雪尽数遮挡。
“走吧,尽快找到,尽快离开这里。”
桑昭只觉面前阻力瞬间消失,吹得脸颊生疼的寒风也被抵挡,她抬起头,望着身前瘦弱挺拔的,姜婵的背影,沉默了一会,没说话,安静地跟上了。
*
直到爬至山顶,二人也没有发觉哪里有灵力浓郁,孕育着仙草的地方。
桑昭探在悬崖边,望着崖下不见底的深渊:“哪有啊,都到头了。”
她们一路从山底爬到山顶,别说灵草,野草都没有一根。
姜婵皱紧眉头,确定这周遭没有,她喊了声桑昭:“回头,再找一遍。”
“啊!”桑昭苦着脸,“我们上来一路很小心地看了,确实没有,还有回头的必要吗?”
“再仔细也会有疏漏的地方,我们多找几遍…”
话还没说完,望见桑昭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中的危险动作,姜婵皱眉:“别靠那么近,过来些。”
“哦。”桑昭乖乖地走近几步。
过了一会,像是反应过来,不住地纳闷,不是,我干嘛这么听她话啊。
她又猛地站住,面色奇怪地盯着姜婵看。
这个女孩真是神奇。
她止不住地想,原先她还嗤笑闻涿一往情深,不值钱的模样。
后来见闻家家主私下也对她赞不绝口,说起她这个人就是一顿地猛夸。
现在他们两家人人都知道,有个姓姜的散修,了不得的很。
她原本嗤之以鼻,加上奉仙村肩头那一剑,桑昭心里对她成见大的很。
但她……
桑昭复杂地望着她。
姜婵这人就像话本子里写的主角,永远勇敢无畏,坚定信念,她好像从来不在意自己对她的刻薄,对待她,对待闻涿,对待万物始终如一的耐心平和。
这样的人,这样情感迟钝,大智若愚的人,也会像闻涿痴迷她一样,对谁怀有汹涌热忱的情感吗。
桑昭想着,好想见识一下。
“在发什么愣?”
桑昭猛地惊醒,她摇摇头:“没什么。”
她正欲走进,脚下一处的积雪格外的绵软,还未等她低头看去,有什么东西猛地桎梏住她的脚腕。
“啊——!”
姜婵猛地回头,桑昭脚腕缠着一道细细的银绳,将她整个人倒吊在枯树上。
“什么东西的!”桑昭摇晃着身子去够脚上的银绳,欲将它解开。
“别动!”
姜婵的脖颈处被一道冰冷锐利的刀锋扣住。
身后男人的声音粗粝如沙:“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老实待着。”
“姜婵!”
倒吊着的桑昭望见了这边的危急,愈发剧烈地挣扎,娇小的身子不住在空中摆**,发出危险的信号。
枯树就在崖边,她每**一分,身子便在虚空中一刻。
“别再动了!”
姜婵厉声道。
见桑昭不再乱动,姜婵沉声:“你是什么人?什么目的。“
她能明显感觉到,桑昭脚上的银绳与自己薄上的短刀都是不俗的仙器,难不成也是来寻仙草的修士?
姜婵冷静与他周旋:“仙草我们还未寻到,你若是想要,自己找去就是了,何苦为难我们。”
身后人粗嘎一笑:“你们修仙之人真是憨的,那劳什子仙草不知有多少人来找过,前后死了多少人,你们还要来,真是不怕死。”
听她这样说,姜婵心中有了结论。
“你怕是找错人了。”姜婵冷声道,“区区一把短刀,哪里来的自信可以制住我?”
“我知你是个有脑子的,修为也不俗。”
那人倏地笑了:“所以我针对的,可不是你。”
说罢,手中短刀一扬,姜婵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银光急速闪过。
“啊——!!”
脚腕上的绳子被割断,桑昭面色一白,直接坠入断崖深渊。
雪山那么高,她两光是爬上来便花费不少时日,况且断崖陡峭,枝干横出。
姜婵眉间一皱,灵力化作一柄长剑,反手捅了身后人一剑。
也不顾自己安危,短刀径直在她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姜婵像是没感知到,动作极快地,没有半分犹豫地跳下悬崖。
茫茫风雪间,姜婵一眼便瞧见了那抹漂亮雪白。
她抓住桑昭挣扎的手,在她震惊的眼神中,够住了她。
“你……”
姜婵的血飞溅在她脸上,二人发丝飞舞,在恍若无边的断崖,飞速地坠落。
”阿婵!”
惨白的脸色吓坏了桑昭,清脆的嗓音在半空中盘旋。
姜婵听到她这声哭喊,没来由地心中一震,紧接着就是极度的眩晕袭来。
就像是……
姜婵意识涣散,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像是有人在拼命夺去她的意识。
灵府之中,软床之上空无一人。
一回生二回熟,谢怀再一次抢占了姜婵的意识,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