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尽一生都不可能会忘【名场面】◎

天微微亮, 颜嫣侧身躺在**,眯着眼去看早早就起床了的谢砚之。

十五岁的少年,骨架尚未拉开, 背脊挺直,身形略有些单薄,却无端让她想到了翠竹与松柏。

此刻的他正站在窗前吹风,目不转睛地盯着漂浮在天际的白云。

云卷云舒,散漫自由, 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逍遥自在。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婢子端着黑漆漆的药走进来。

料峭寒风也跟着一同涌入, 压弯庭前白芍, 扬起谢砚之鬓角的发。

颜嫣隔着数重纷飞的轻纱,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倚在窗前的他。

不知为何, 她总觉这小鬼不会老老实实喝药, 瞧他现在这副架势, 更像是想偷偷把药给倒掉?

别问颜嫣怎么知道。

她小时候挨得揍基本都是为了这破事, 也算是个中行家。

果不其然。

不消片刻, 便见谢砚之动作娴熟地把药泼出窗外, 再若无其事地将空碗放回托盘。

颜嫣见之,眉头微挑, 再次在心中作出总结。

原来,还是个怕喝药的小鬼。

谢砚之课业繁忙, 纵是抱病在身, 也仍需早起去上课,他搁下药碗, 草草用了几块糕点, 开始收拾东西去课室。

颜嫣不知他要作甚, 又无法离他太远,更不想主动和他说话,眼睛一直往他所在的方向偷瞄,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谢砚之早就发现她的异常。

仰头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再不动声色瞥了眼正在暗搓搓朝他靠近的颜嫣,随手拿起一柄油纸伞撑开。

那个陌生女孩虽说她不是鬼,可谢砚之总有种她暴露在阳光下便会灰飞烟灭的错觉。

颜嫣却在他撑开伞的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

竟还是个怕晒黑的臭屁小鬼。

嫌弃归嫌弃,颜嫣仍默不作声地躲在伞下,谁都没说话,二人肩并肩,走在冬日的暖阳下。

十五岁的少年身量颇高,已比颜嫣高出大半个头。

伞面随着日光的偏移,不断往颜嫣那边倾斜,替她遮挡住刺目的日光,而他自己则彻彻底底暴.露在阳光下。

路不算长,很快便抵达课室。

不论前世还现在,颜嫣都是个俗人,琴棋书画诗书礼乐这些玩意儿在她看来着实枯燥无味的得紧。

无聊时,或是盯着夫子锃光瓦亮的脑门发呆,或是趴在书案上思考人生。

她来此处已有三日,三日下来毫无进展,全程都在围着谢砚之这小鬼打转,着实令人头秃。

偏生那夫子说话比念经还催眠,听得颜嫣昏昏欲睡,愈发心烦意乱。

半个时辰过去,颜嫣着实遭不住这等酷刑,又不想出去晒太阳,索性跑到用以计时的铜壶滴漏前“调时间”。

谢砚之今日也不知怎得了,格外静不下心来,频频侧目,往颜嫣所在的方向偷瞟。

见她一本正经地舀着水往授水壶①里倒,忍不住弯起唇角笑。他都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方法来加快时间的流逝。

谢砚之这孩子打小就是个不苟言笑的面瘫,如今笑得这般“**.漾”,自是一下就引起了夫子的注意。

他犀利的目光落在谢砚之身上,手中戒尺敲打着桌面,发出压迫感极强的“咄咄”声。

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阴阳怪气道:“公子心情瞧着不错?莫非已经背好课文了?”

谢砚之这才收回落在颜嫣身上的目光,眼睛飞快扫过课本。

正襟危坐,一字不漏背诵出全文。

夫子见之,满目惊骇地瞪大眼。

这篇文章用词晦涩,别说是背,寻常人头一回见此文,哪怕是照着课本来念,都念得十分艰难,他竟这般轻松地背了下来?

不待夫子发话,谢砚之便已主动开口解释:“弟子从前背诵过这篇文章。”

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乍一看,比夫子还正经,哪儿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夫子面色这才恢复正常,露出个了然的神情,他若真能扫一眼就背诵全文,简直是颠覆认知的逆天存在。

这种存在几乎都不能用天纵奇才来形容,分明就是不容于世的妖孽!

只有颜嫣知道,谢砚之在说谎。

这狗东西记性好得很,几乎是过目不忘的程度,若非如此,他修炼进阶速度也不会这般恐怖,已经到了堪称变态的地步。

至于他为何要在夫子面前藏拙?

颜嫣想,约莫还是在防着端华长公主,不曾往别的方向去延伸思考。

毕竟,在她在看,言情男主若没点天赋神通,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故而,也从不觉他这样压根不正常。

反倒暗搓搓在心中想:这小鬼也就看着单纯,实则心思重得很嘛~

念及此,颜嫣又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别想着拐骗了?直接来硬的?绑着他去找修仙界入口?

至于该如何绑,仍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她可没信心能在神武军的包围下带走谢砚之,若无法一次成功,此后再想行动,只会愈发艰难。

说来说去,还得谢砚之这小鬼自己主动配合。

颜嫣那叫一个愁,这小鬼精得很,不会轻易上当。

颜嫣思考间,忽闻谢砚之指着铜壶滴漏道了句。

“夫子,时辰到了,该下课了。”

此后,谢砚之又连着上了四五节课,琴棋书画样样没落下。

颜嫣无聊到都快长出了蘑菇,她能猜到谢砚之定然课业繁忙,却不曾料想,忙成这样。

她却不知,自己今日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

若非谢砚之有病在身,暂停了骑射课,他卯时不到就得爬起来骑马射箭。

戌时以后,方才有片刻属于自己的时间。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这般喜欢黑夜。

那是真真正正属于他自己的时间,没有繁忙的课业,夜色牢牢包裹住他,不用在任何人面前戴上面具来伪装,只剩他自己与拂过面颊的晚风。

入夜后,颜嫣仍霸着谢砚之的床。

再次目睹他旁若无人地将药泼出窗外。

即便是儿时的颜嫣,也知药虽苦,却是个好东西。

哪怕再难以下咽,仍会逼着自己喝上两口再倒掉,哪儿像他这样,跟玩命似的逃避着喝药。

谢砚之这般任性妄为,所导致的后果是病得愈发严重了。

三天下来,半口药都没喝的他理所当然地起了烧。

原本苍白的面颊红得像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豆大一颗的汗不断从额角滚落。

颜嫣撑着脑袋,趴在**看他。

仍未出声。

她在认真思考,该不该趁这个机会逼迫他妥协?

思索半天,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虽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不论他是谢砚之还是旁的什么人,都不该趁人之危,威胁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谢砚之这小鬼到底是她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

颜嫣理清思绪,不再犹豫,决定出手救他。

刺耳的“嗙啷”声划破夜的宁静。

本还好端端摆放在博古架上的花瓶不知怎得砸了下来,惊醒躺在脚踏上打瞌睡的守夜婢子。

婢子揉了揉眼睛,一骨碌从脚踏上爬起,烛光亦在这刻蓦地拔高,照亮奄奄一息躺在**的少年。

她看着谢砚之烧得绯红的面颊,愣了足有两息,才敢把手伸出去触碰他额头。

下一刻,手似火灼般缩回来,瞬间困意全无,跌跌撞撞冲出去。

“不好啦~不好啦~公子起烧了!”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端华长公主便已携御医匆匆赶来。

这还是颜嫣头一回见现实生活中的端华长公主。

年过三十的她比梦境中还要美,出场的那刻,用满室生辉来形容都不为过。

很明显,谢砚之那过人的美貌是继承于她。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说出来的话让颜嫣想晃着她脑袋问:你没事儿吧?

儿子都已经病成这样,非但不关心他的身体,反倒在担忧,他是否能按时完成课业?

事已至此,端华长公主仍在不断与御医强调:

“再过不到半月,芈先生便要归隐,连本宫都留不住。”

“不管你用什么药,总之,他一定要站起来,赶在芈先生离开前上完所有课。”

御医听完,有些犹豫。

“猛药倒是有几剂,就怕……就怕公子他身子吃不消,甚至,甚至可能会对公子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无妨,你先用着。”

端华长公主一拂袖,此事就此敲定。

一旁围观的颜嫣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犹豫与不忍。

结果很失望,什么都找不到。

不知怎得,颜嫣突然又想起自己七岁那年的冬天。

那年冬也似今年这般凛冽。

她因贪玩掉到水沟里,怕挨骂,不敢告诉颜璃。

和玩伴生了堆火,草草烘干外衣,也不顾贴身衣服仍湿着,接着在外面疯玩,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烧。

颜璃那么懒的人,愣是背着她走了数十里路,临近天亮才找到一家医馆。

那是她头一回见颜璃哭,烧得神志不清的她不知怎得,竟也跟着哭了起来,到最后,母女二人哭得抱成一团,把人大夫都给吓傻了。

颜璃无法像端华长公主这样让她过上优渥富足的生活,却也从未让她吃过生活的苦。

她看似不靠谱,却有双世间最巧的手,会帮她挽最别致的发髻,会帮她做最漂亮的裙子。

有颜璃在,她永远都是那群小伙伴中最亮眼的存在,每个小姑娘都羡慕她娘亲是颜璃。

一想起从前那些往事,颜嫣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真的真的好想颜璃……

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突兀地响起,拽回颜嫣胡乱飘飞的思绪。

她吸了吸鼻子,低头的那一刻才发现谢砚之正在看着自己。

端华长公主和御医皆已离开,婢子也已出门熬药,如今这间房就只剩她与谢砚之二人。

他琥珀色的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不像是刚醒。

也就是说,端华长公主方才说得那番话,他大概率都听见了。

颜嫣一脸错愕地对上他空洞的眸子,不知怎得,又想起了他枯坐在雪地里的场景。

她本不该与谢砚之有太多交集。

现如今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十分反常地管起了闲事。

她仰头吁出一口浊气,嗓音很轻。

“有些话没说出口,并不代表她不爱你。”

或许,仅仅因为端华长公主也是个母亲,所以,她始终不信,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又或许是因为,她想弥补那些年的遗憾,不想看着他人像当年的自己那样,等到失去才明白,所以,她动了恻隐之心。

谢砚之缓缓垂下眼睫,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那些话在颜嫣心中埋藏了太多年,她无处倾诉,如今寻到机会,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我娘还活着的时候,我也以为她不爱我。”

“你知道她有多懒吗?我六岁的时候,长得都还没她胸口高呢,她竟忽悠着我去帮她扛米?她自己则像个大爷似的,磨磨蹭蹭跟在我身后走。”

“你说,这是一个当娘的能干得出来的事吗?我还曾一度以为我是她从垃圾堆里翻回来的呢!”

说到这里,她眸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后来呀,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爱我。”

“世上怎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说完这些心里话,颜嫣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矫情。

颇有些尴尬地偷瞄了谢砚之一眼。

好家伙,她大发慈悲开导他,这小鬼竟一声不吭地睡着了。

说不出究竟是种怎样的心情,她却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没听见也挺好。

她只想找个机会说出这些难以启齿的话,是否有人倾听,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晚风一下又一下地拂过树梢,红梅簌簌落了一地,铺满白玉阶。

谢砚之的脸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纤长的睫似振翅的蝶般轻轻颤动着。

世上当然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他的降生本就是个意外,既不为她所爱,亦不为她所盼。

于她而言,是诅咒。

是她跌入泥潭的铁证,是她一生都洗不净的污点。

.

次日清晨,谢砚之又重新“活”了过来。

起床后的头件大事,便是倒掉婢子送来的药,一连好几日都如此。

颜嫣从最初的冷眼旁观到眉头紧蹙,仅用了不到两天时间。

直至第三日,颜嫣终于坐不住了,一把扣住他手腕,忍不住出言讥讽。

“这样有意思吗?你若想死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我可以捅你一刀,让你死得更痛快。”

顿了顿,又皱着眉头补充道:“纵是虎狼之药,也总比什么都不喝好,你浅啄两口再倒掉,就这点剂量,还不至于会伤身。”

听闻此话,谢砚之纤长的睫颤了颤,此刻的他虚弱到只剩气音。

“我不想死,只想离开盛京。”

他目光深深地望了颜嫣一眼,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御医说,我患得是风寒,之所以久久不愈,皆因盛京的冬太过寒凉,若能换个暖和点的地方养着,能事半功倍,奈何她不愿松口。”

谢砚之口中的那个“她”自是指端华长公主,颜嫣满目惊愕地瞪大了眼。

她本以为这小鬼是为了引起端华长公主的注意,才这般折腾自己,万万没想到,他骗过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竟是在使苦肉计……

颜嫣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羞愧,一时语噻的她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是故意不喝药,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以此来逼迫端华长公主放手?”

“年纪轻轻,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啊……”

无人应答,颜嫣尾音才落,谢砚之便已重重栽倒在地。

看这架势,是病得愈发严重了。

颜嫣有求于谢砚之,自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他既已主动退步,与她表明心思坦诚相见,她也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

颜嫣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只要能离开盛京,逃离端华长公主魔爪,区区一个小屁孩,还不是任她拿捏?

思及此,她故技重施,打碎一个摆件,将人引来,从而发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谢砚之。

至此,病入膏肓的谢砚之终于停了课业。

对他失望透顶的端华长公主再未来过,他那爹也像个死人一样,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

他这一昏迷便是两天,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烧得神志不清,攥住颜嫣的手,嘴里不停喊着:“阿嬷,玄儿难受。”

颜嫣当然知道谢砚之口中的阿嬷是谁,正是那个一手将他养大的乳娘。

那段记忆已然深深刻进颜嫣脑子里,太过刻骨铭心,她甚至都快分不清,梦境中的那个少年究竟是她还是谢砚之。

她盯着谢砚之的手看了很久很久,终是没能狠下心来将其甩开。

轻叹一口气,就当提前给他预付工钱罢。

她轻轻拍打着谢砚之背脊,哼唱那首颜璃用来哄她入睡的童谣:

“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

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

屋外风声渐起,红梅打着旋儿飘入半掩着的窗,满室生香。

谢砚之紧蹙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不再用带哭腔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嬷。

颜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个计划已然在心中成型。

就是不知道这小鬼是否愿意上钩。

.

谢砚之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晌午。

守了他一整夜的颜嫣不知去向,那首歌的旋律却像是烙进了脑子里,仍在他耳畔绕个不停。

他跌跌撞撞从**爬起,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始终不见颜嫣。

她来得突然,消失得更突然,就像一阵风,抓不住,不知所踪。

明知道她迟早会消失,就像他的乳娘,就像那只会用大尾巴来勾他的小奶猫……

谢砚之心中仍觉空****的。

原来,时至今日,他仍未习惯离别二字。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倒也不全是坏消息。

三日后,端华长公主终于肯松口,病骨沉疴的谢公子被送往江南②养病。

越往南走,气候越是温暖。

谢砚之苍白的面颊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车轮碾在生满青草与雏菊的乡道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八百里洞庭。

历经寒冬,水波**漾的湖面上一片萧条。

残荷枯枝垂落在水面,映着漫天霞光,竟也不比“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夏时节逊色。

谢砚之抬手压住被湖风吹乱的帷幔,遥遥眺望着远方。

听卖茶叶的老人说,徒步沿着洞庭湖畔往深处走,能找到一大片高约三米的芦苇**,运气好时,还会遇见南下避寒的麋鹿。

入春后,南下迁徙的候鸟会飞回北方,道路两侧开满半人高的雏菊,一路连绵到天边。

真真是一步一景,处处皆可入画。

裹挟着微凉水汽的湖风拂过面颊。

不知怎得,谢砚之脑海中又闪过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明明相识不到半月。

明明连她的名字都不知晓。

明明说好了要带他走……

他等了她整整三天。

她却彻彻底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来无影去无踪,就像一场抓不住的梦。

谢砚之想,他其实也没有很难过。

只是或多或少会感到遗憾。

或许,人生向来如此伶俜。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是不断重复着相遇、相识、相离……

到头来,终只剩你一人。

所以,又何必在意?

金乌沉入湖底,皓月爬上枝头。

夜色渐深,浩浩****的车队停在洞庭湖畔扎营。

篝火一堆接一堆燃起。

不消多时,便有缕缕炊烟升空,带着勾人的辛香,随风散向很远的地方。

谢砚之正靠在软垫上小憩。

忽闻马嘶声响起,车厢内传来一阵剧烈颠簸。

正当此时,一只纤细的手探了进来,“刺啦”一声掀开门帘。

一切都是这么的突然,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月色洒落一地,与车厢内跳动的烛光一同照亮那个女孩的脸。

她笑得眉眼弯弯:“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把你偷走。”

“那么,谢公子,你可愿跟我走?”

说不清是种怎样的感觉。

好似有根弦“锃”地一声断在了谢砚之脑海中。

他想,他完了。

穷尽一生都不可能会忘。

夜深人静的时候,颜嫣一把迷药放倒所有人。

在谢砚之震惊的目光下,将他拽上马背。

风似倾倒般掠来。

颜嫣长发拂在少年颈间,似羽毛扫过心尖。

他们共乘一匹白马。

在皎皎月色下,在开满雏菊的乡间小道上策马奔腾。

马蹄踏碎似锦繁花。

谢砚之觉得今晚的他成了一阵风,呼呼刮过洞庭三千烟波。

谁也抓不住他。

作者有话说:

①授水壶:铜壶滴漏有日、月、星、授水壶四个壶,呈阶梯状排列,授水壶在最底端,上设刻了时辰表的铜尺,水滴入授水壶中,漂浮在授水壶中的小木板则会随之升高,与木板绑定的箭盘则会指向相对应的时刻(具体啥情况,可以问度娘~)

②江南:秦汉时期,对于江南的划分逐渐明确。秦代江南主要是指湖南省和湖北南部,江西部分地区,汉朝主要是指今天的江西省和湖南省,后来所说的江南主体就是两汉时期划分的洞庭湖南北直流,赣江流域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