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替质检员作证的人接二连三的出声。

“对对,柳成四月的时候帮我家搬过蜂窝煤,手好好的。”

“帮我提过水。”

“还帮我扶过梯子,确实没见他手伤过。”

陆大山如遭雷击,木呆呆的坐在床沿上。

林干事得意地冲陆满月挑了挑眉,“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陆满月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伸出手道:“口说无凭,三月的不良报告和四月的生铁检验合格表拿出来瞧瞧先。”

林干事哼了一声,提防地看着陆满月:“表我肯定有,但是你要一拿到手就给撕了,我上哪儿哭去?”

陆满月扭头,随意伸手指了个看热闹的人,“让他进来,拿着表,我隔着几步,背着手看,这总成了吧?”

“可以,我们也想看看这两张表。”

“对啊,俗话说拿人拿赃,这要让人赔损失也要拿出实际证据嘛。”

“嘿,你们是真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万一拿出来,把陆大山的罪定得死死的,陆大山拿不出钱来,立等就要被捉走,好歹是一起干了这么多年活的人,你们就真的一点也不亏心?”

“我们亏啥心啊,这事是他自己女儿挑起来的,折腾得我们这段时间苦不堪言,要是陆大真让厂里损失了这么多钱,他赔也是应该的啊。

这是自家人查自家人,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哪。”

众人七嘴八舌。

有同情陆大山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那个被指中的工人叫马有钢,他正好是陆大山那组的职工。

他无奈地站了出来,叹了口气才伸手接过林干事给的表。

第一张表是不良监测报告表,上面的日期是三月五号,签字人是柳成。

第二张表是生铁检验质量合格表,上面的日期是四月三十号,签字人是陆大山。

因为五一节厂里要放假,所以赶在四月三十号把生产出来的都检验签字归仓了。

陆满月盯着两张表看了许久。

旁边也不时有人伸头过来看。

林干事看她哑口无言,得意地让马有钢把表收起来。

“大家都看清楚了吧?、柳成在三月份就发现了不良生铁比例过高,他报告给陆大山,陆大山却没引起重视,只把表夹在其他报表上递上来归档,不知道是不小心忘记了,还是故意隐瞒。

四月份的时候,还加大了产量。

为了顺利归仓,他还编造谎话,代替质检员柳成签字,蒙混过关到今天。

整整六个月时间,他就这么像个没事人一样。

柳成却当他已经上报。

五月,柳成母亲病重,他请假离厂,这个月才回来。

全厂大清查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了这么回事,第一时间就报告了上来。

明明六个月前就能发现问题,要是那时候就叫停彻查,厂里怎么可能生产出几十吨废铁,既而做出那么多不良零件,成品也出现严重问题,伤及那么多无辜的人?

因他一个之过,造成咱厂信誉受损,直接的经济损失高达五万多。

咱们全厂都被连累,这些天,人心惶惶,谁没被带去问过话?

现在厂里只是让陆大山承担他那个小组的损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林干事一通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对陆大山怒目而视。

哪怕那些先前还为陆大山说话的人,都被林干事这一番话说打动。

纷纷说着,五万的损失,只让赔两千一百多,厂里真的够仁义了。

陆大山面如死灰,两手紧握,头慢慢地低了下去。

“我,我……我真是没脸见人了啊。”

他突然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啪的一声脆响。

力气极大。

陆大山的脸瞬间就被自己扇红了。

陆满月被这一声确响惊醒,终于从思考状态中脱了出来。

看着完全一边倒的形势,她慢慢地勾了一下唇。

“冯建国,你出来一下。”陆满月指着门口左边的一个瘦高个男人道。

冯建国一头雾水的走了进来,“啥事儿?”

“你是在厂里的文具店里上班吧?”

“对。”

林干事皱眉,突然插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们在说厂里的大事,你让一个在文具店卖本子笔墨的人出来,是想拖延时间?”

“你这么急吼吼的做什么?心里有鬼,怕我问啊?”陆满月反问她。

“胡扯。”

“没鬼就等着,我问完了你们要怎样我不管,没问完之前,谁也别想动我爸一下!”陆满月冲着陆大山安抚地笑了笑。

陆大山红着眼圈喊了声满月。

李芬在旁边嗤之以鼻,“都是你惹出来的事,现在还来做好人,你不知道犯了错认错态度好点,争取宽大处理,说不定会判轻点么?

你再这么搅和下去,只会让你爸被判得更重。”

“爸,我不想再听到她讲话,你想想办法。”陆满月道。

陆大山就扭头瞪着李芬,“你是自己闭上嘴还是我手动帮你闭。”

李芬这才不说话了。

手动闭嘴,那可就是要挨一下打晕。

“冯建国,你们文具店销售出去的东西会记帐不?”陆满月问冯建国。

冯建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记性不大好,我媳妇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卖出去一分钱的东西我都要记下来。”

“那你去把四月的单子拿来给我看看,我有大用。”陆满月道。

冯建国笑笑,直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卷成一卷的小本子,“都在上头呢,不用跑一趟。”

“那你翻到四月找找看,柳成是不是二十九号的时候去买过一瓶碳素墨水?”陆满月淡定地问。

冯建国找了找,果然找到了这一笔纪录。

陆满月又看向跟林干事一同来的另一名工会干事,“麻烦李干事再把四月二十八号的劳动节礼品分发表找出来下。”

“不用找,我记得,劳动节的礼品,小组长以上是一只钢笔,钢笔上有刻编号,普通职工是一包白糖。”李干事十分肯定地道。

陆满月便笑了。

“那就对了,我爸得的就是一只钢笔,上午刚发下来,下午就被柳成借走了,然后就一直没还回来。

我现在倒是挺感谢他这一借不还的毛病的。

不然,今天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帮我爸洗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