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艳这情况,在厂子的医务站看好的几率不大,也不能在医务站去看。
要看病,就得如实描述,跟医生说清楚伤情由来。
摔伤和砸伤,医生也能自己辨别。
这谎话一下子就会露馅。
厂里是个相对封闭的小王国,风言风语人言可畏,对祝艳的治病和未来婚嫁都不利。
所以王秋平一咬牙决定把祝艳送去两百多公里外的省城医院。
那边医疗条件是最好的,哪怕说了实话,传回红兴的可能性也极低。
只是这花费就要比在红兴看病多出很多倍。
“老幺,家里的钱好像不太够。”王秋平唯一的担心的就是费用的事。
祝老幺拍着胸脯道:“没事,家里有我和三个小子呢,咱们能借的借,能凑的凑,只要能治好咱艳子,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祝艳晕睡了一阵,再醒来之后,一直在发呆。
她谁也不要,就牵着陆满月的衣角,偎依在她身上,寸步不离。
王秋平为难地无比地看向陆满月:“满月啊,看这情况,艳子治疗期间,你也得跟着去啊。
这样啊,你家里俩老姨帮你照看一日三餐,屎桶尿桶也帮你家一天洗两回,你家一应事情老姨都包身上。
你能不能陪着艳子去趟省城?”
陆满月自己是想满口答应下来的,但是考虑到陆大山太老实,李芬又太狡猾,怕她长时间不在,李芬又作什么妖,一时之间,就有点迟疑不决了。
“我妈她……”
“我知道你的担心,不就是怕你妈又闹妖么?
你祝叔可以在厂子食堂里吃,我就见天呆你屋,晚上也住你房里,盯着她,成了不?”
陆满月想了想,这也是个办法。
“姨,你看着她就行,不合理的要求你不必理会,只要管好她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就成。
我爸的膝盖再过两天也该好了,到时候,他能做的事肯定自己干,你就会轻省些了。”
“那我们就先这么说定了,这两天,我们全力去筹钱,等钱凑得差不离了,咱们就送艳子去省城。
你这两天,跟陆大哥好好交待交待,抽空再去下红兴医院,跟你家魏定邦知会一声。”
“那行,左右我一会儿要去医院看下手腕子,到时候顺便跟魏定邦说说。”陆满月眼神闪烁。
她和魏定邦这关系还不知道能维持到几时,说与不说其实都一样,只是在外人看来,夫妻之间还是有商有量的好。
她不想多说,只能糊弄过去。
祝艳没一会儿又困了,靠在陆满月肩膀上就睡着了。
睡着了她的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陆满月的衣角。
王秋平费了好大工夫都没抽出来,最后索性拿了把剪刀把那块布都剪了下来给她握着睡。
在柜子里翻了翻,王秋平找出一件新做好的衬衣递给陆满月。
“你身上这件衣服都旧得不成样子了,领子都起毛边了,这会儿又给姨一剪子剪坏了,这件衣裳做好艳子一直嫌弃这色显胖不肯穿,放在柜子里也浪费。
你当帮姨一个忙,穿着走吧。”王秋平生怕陆满月不肯穿,絮絮叨叨的扯了好多理由。
陆满月轻轻一笑,接过衣服就走到了帐子后头,借着蚊帐遮挡利索地换上了。
她也有好几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跟魏定邦结婚那天穿的那身衣服都是李芬的。
淡白色的衬衣,不大不小,正好合身。
剪裁合度,针脚细密,衬得陆满月的身段更玲珑有致了。
月白色的布向来不好卖,因为不耐脏,而且一点也不藏肉,稍微胖一点都显。
陆满月穿着却出奇的好看。
她疑惑地看着王秋平,“王姨,这衣服怎么好像是替我量身做的啊?”
祝艳和她身材有着不小的差异,如果是做给祝艳的,她穿着应该较宽松才是。
王秋平迟疑半晌,还是说了实话。
她带着陆满月来到打开的柜子前,让她自己看。
柜子里放着两撂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左边那高的一撂明显是祝艳的。
右边那几件新崭崭的衣服,却是陆满月的尺码。
“这,这是?”
“你和艳子初中毕业后就怎么来往了,艳子却一直当你是朋友,她经常偷偷的跟着你转悠。
每年有减价布的时候,我们家都会去买一堆布回来自己做衣裳。
她每次都叫我预备你一份。
这五件衣裳,都是做给你的。
她一直没机会给你。
原本听说你要结婚,她准备当成惊喜送你的,可你家却没请她……
她那天很伤心,拿着剪子说要把这衣裳全给剪了,还是我觉得太浪费,全给收拾起来了。”
陆满月怔怔地站着,眼圈慢慢地红了。
她默默地伸出手,忍着钻心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摸着这几件衣裳。
颜色都是她喜欢的,布料也都是很好的棉布。
甚至尺寸都不大不小恰好合适,跟亲自上手量过了一样。
这代表祝艳肯定是看过她很多次,一次次揣摩修改,最后才能做出这么合身的衣裳。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有个朋友这样默默的关心着她。
陆满月眼角微湿,连忙低下了头,吸了吸鼻子。
在那个梦里,她嫁了杨诚意,调了岗位,成了厂里的宣传部的播音员。
她被打死那一天,曾听杨诚意说过,祝艳远嫁出去那些年,夫家一直想让她生个儿子出来,她五年刮了七次胎,最后宫壁都刮太薄怀不上了,被夫家赶了出来。
她的三个哥哥气不过,提着刀上门去砍那家人,最后全被判了刑,进了劳改农场,一个都没回来。
杨诚意在外头打牌输了回来找钱的时候,说在外头碰见个瘦得像鬼的人。
后来,他找东西打她的时候,门外曾有人试图破门而入。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过一张憔悴枯槁的脸庞和一双悲伤焦灼的眼。
那个人,应该就是祝艳。
一念至此,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像决堤的潮水一样涌出了眼眶。
王秋平轻轻地抱住陆满月,任她在自己怀里哭得无法自抑。
哭过之后,陆满月收拾好情绪,洗了把冷水脸,“王姨,你放心,这辈子,我和艳子都一定会好好的。
她看顾我,我也会看顾她,我们相互扶持,一定能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
从祝家出来之后,回自家去看了一下,发现一切正常,陆满月便抓紧时间去红兴医院看手了。
她一进医院,王婷婷就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