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白公子,敢问一句,告诉你禁地之下有秘籍的是否是你的父亲苍墟?”
“是……”
温景然心道一声,果然。
他叹了一口气,负手走进,一双清透的眼眸看向那云雾之间,好像穿透了这层层的阻碍,直达地底,“本座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差不多约百年前,魔界寻获了神器冥剑和摄魂幡,一时风头无量,主动掀起了与正道的战争,想要称霸天下,那时候魔界的二殿下率领一众魔界士兵进攻天衍宗,他们拿的就是摄魂幡。”
“那一场战争打得极其惨烈,天衍宗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降服了摄魂幡,并将其封印于禁地之中,由历任朱颜峰峰主死守。”
摄魂幡是神器,分外嗜血,为了让它安定下来,当年天衍宗的掌门联合几位长老以血祭的方式才将其封印于云雾深崖之下。但此物也绝不可让他人知晓,否则不免为宗门引来血光之灾,是以,温景然作为下一任的朱颜峰首座,自然秉承师命将这个秘密瞒了下来。
这世上知道摄魂幡在禁地的人屈指可数,更不要谈什么起死回生的秘籍了。
非白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秘籍,而那个人那样告诉自己,想让自己闯禁地,为的怕是摄魂幡吧?
非白惨然,真可笑,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执棋人,他也是另一个人棋盘上的棋子。
他的父亲骗了他,只为了自己的野心……
看着非白这失了魂的样子,陆向晚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早夭,父亲又将他当成完成自己野心的工具,这数十年来的努力一瞬间成为了泡影,应该也没什么能比这更加令人绝望的了吧。
这一瞬间陆向晚想要安慰非白几句,但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小心……”一阵惊呼声划破宁静的长空,一块巨石轰然倒塌。
艹,怎么又是这个狗东西。
“往生珠。”温景然紧紧地盯着洚渭手里的那颗珠子,一开始的疑惑也**然无存了。
难怪掌门师兄拦不住他,原来是有往生珠在手。
“往生珠怎么会在你那儿?”非白死死地盯着那颗珠子,像是要把它看出来一个洞一样。
洚渭嗤笑一声,脸上挂上那抹欠揍的表情,“当然是二叔给我的啊。”
苍墟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非白,这次魔界大军之行,他更是偷偷把往生珠从非白那里搞了过来,交给了洚渭,为的就是不可预料的意外。
“你们的目的从来都只是摄魂幡对吗?”
“不然呢。”
随着洚渭的一声肯定,非白眼底最后一抹光亮也消失了。心潭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就在非白失神的那一瞬间,洚渭的脸色突变,一道强劲的灵力便朝着非白打去,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霎时,非白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
“非白,看来你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既然这样,就留不得你了。”
说罢,便抬手打算再出一击,但是这一击却半中央生生地被温景然给拦下来了。
好似才发现这个人一般,洚渭的嘴角挂上一抹玩味的笑容,“差点忘了,还有你呢。”
洚渭忽然收了手上的功法,一道血红色的灵力自珠子中而出,一圈一圈地附着在温景然的灵力波动上。顿时,温景然就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见状,陆向晚毫不犹豫的直接出手,运转功法,朝那颗珠子打去。
擒贼先擒王……
可那珠子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竟然又分出一股灵力,挟制住了陆向晚的功法。
洚渭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省点心吧,就凭你们还想打破往生珠。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陆向晚能感受到往生珠在不断吸附着她的灵力为己所用,再这样下去,两人都会被抽干的。
瞬时之间,陆向晚和温景然对视一眼,便下了决定,“无双,风华。”
一时间寒光乍现,两柄利剑硬生生地切断了二人和往生珠的联系。
一时之间,二人皆猛吐出一口鲜血,丹田之处绞痛。
还是中计了。
洚渭打伤非白,无非就是打定主意他们不会放非白自生自灭,只要他们二人和往生珠杠上,无论怎么选择都不会是对他们有利的场面,要么被吸干,是死。要么强行中断,心脉受损,短时之间无法运转灵力,最后还是死。
陆向晚顿时呼吸急促,眉眼间皆是焦急。
怎么办?三个人都受伤了,钟肃和安凛估摸着也被缠住了。
还未待陆向晚想出万全之策,往生珠再次绽放出光芒,朝温景然射去,下一秒哪儿还有温景然的身影。
“阿景……”陆向晚目眦欲裂,眼球充血。
“小晚,温景然在往生珠里面。”玄玄一看就知道洚渭启用了往生珠的封闭功能。
果不其然,那手掌大的珠子里面出现了一个浮动的身影。
洚渭朗声大笑起来,“陆向晚,没有想到吧。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你的心爱之人就要化成血水了。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
陆向晚不知真假,猛地朝非白望去。
非白艰难地点了点头,陆向晚顿时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
不可以,不能伤害他,不可以……
“玄玄,告诉我方法。”陆向晚坚定地说。
她肯定玄玄知道,否则上次不会把冥剑和血嗜毒狮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
“不行……”
“快说。”陆向晚直接打断了玄玄,“玄玄,他不能死,我不要他死,他该好好活着的。”
玄玄看着光屏上眼含泪水的人,无声地苦笑一声,“本来是让你高兴的,怎么回回都让你这么伤心,真是逃不开的宿命啊。”
“还记得凌元功法的最高秘术吗?”
“记得。”
“凌元功法的最高秘术是一位上古之神传给陆家先祖的,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但为了防止后人滥用此力,便在其中设有一个漏洞,同样也因为这个漏洞而无法发挥出其最大的力量,若要发挥其最高的境界,则必须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巨大力量才可以。”
陆向晚的手轻抚上心口处,隔着衣物还能感受到那个东西传来的浅浅温热。
“腾蛇的神力。”
玄玄抿了抿嘴,道:“对,腾蛇是上古之神,她的神力具有复苏万物和摧毁一切的能力。”
陆向晚苦笑一声,看来我还是要丢下他一个人了。
闭了闭眼,再次睁眼之时,眼底已是一片淡然。
她根据玄玄所说的方法,将周身灵力聚起来,开始运转起凌元功法来,运转三周天后陆向晚便感受到了玄玄所说的那个漏洞之处。
她看着在往生珠中艰难挣扎着的温景然,心中沉痛,一时竟笑了出来,眼眶也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两行清泪从脸颊流下。
这世间之事难以两全,所以我选择全你。
陆向晚将放置在心口的那股淳厚灵力强行取了出来,离体的那一瞬间一阵无力感遍布陆向晚的周身,灵力被抽走,一副身躯也逐渐枯败。
随着那股绿色的灵力融合进功法的空缺之处,一时间白光乍现,周身灵力的四溢,仿佛万物都受到了召唤一般,一时间风云变幻,黑云骤聚,四面八方的灵力都朝着陆向晚涌来。
原来这就是凌元功法的最高境界,取天地之灵力,造万物之生机。
只不过陆向晚要造的从来都只有温景然的生机。
“陆向晚你干什么,停下。”洚渭自然感受到了陆向晚身上那股强大到极点的灵力,仿佛是要吞噬一切一样。
陆向晚淡然一笑,“晚了。”
随着手势的不断变换,陆向晚周身凝聚起一股有一股的白色灵力,纯净无比,与此同时,陆向晚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爆裂开来,血水浸透的你她的白衣,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花。
只见所有的灵力聚成了一个光球朝着往生珠而去,血红色的珠子被白色的光球所包围着。
“不该存在的东西就不要存在。”
不消多时,便听见一声炸裂之声,珠子应声而碎,温景然也被释放了出来,只是灵力枯竭的他苍白无力。但他无暇顾及受伤的自己,撑着一副快要散架的身体用着身体的本能冲过去接住了落下来的陆向晚。
“晚晚,晚晚你怎么了?”温景然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陆向晚周身全是血,一袭米白色的衣衫早已被血染红,那双白嫩的玉手已然满是怖人的伤口,指尖还不停地流淌着鲜血。
“阿景……”陆向晚张了张嘴,压制着嗓子里传来的腥甜和即将碎裂的意识,费力地抬手想要摸一摸温景然的脸庞,但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腕间的蓝色珠串在陆向晚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陆向晚再次睁眼的时候赫然已经回到了朱颜峰的竹屋里面,她身边围着很多人。
阿景,安凛,程夙,钟肃,就连非白也在。
微微一动,便是周身剧痛。
看来她还活着。
“你当然还活着。”玄玄说:“但也活不了几天了。”
玄玄看着光屏上陆向晚的各项体能指标眼神灰暗,那套功法一旦启动,施法之人便已然成为了祭品,绝无活路。
那串珠子……
陆向晚苦笑一声,但又很快释然了。
能有几天是几天。
陆向晚抬手抹去了温景然眼角的泪痕,努力牵起一抹笑容,“别哭,我会伤心的。”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温景然,眼球充血,眼底满是绝望,看不到丝毫的光亮,如同一道清流失去了源头,变成了一潭死水。
衣衫卷边,发丝微微凌乱,也不知就这样待了几日了。
陆向晚知道自己没有几天的日子可以挥霍了,如果她没猜错,她的筋脉和丹田都已经碎成渣渣了,再高的医术,再灵的神药也救不回来了。
“为什么要救我?”温景然把头埋在陆向晚的怀里,泣不成声。
“因为我见不得你受苦啊,被那个破珠子烧,肯定很难受的。”陆向晚笑着说道。
其实陆向晚想得很明白,就算没有这一遭,腾蛇给的神力也有支撑不下去的那一天,她总有一天会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倒不如保下温景然,保下她心心念念的爱人。
这笔买卖她不亏……
这一场战争最后还是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因为往生珠被毁,洚渭也受到了牵连被重伤,被后赶过来的钟肃诛杀。
陆向晚的身体状况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为了了却兄长的心愿,陆安凛和程夙便提前了婚期,在各大城主的和掌门的见证下在天衍宗成亲了。
在他们成亲之前,程夙的父亲和陆向晚进行了一场彻夜的谈话,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后来夙和城和云水城亲如兄弟,建立了长达百年千年的友好。
非白也离开了,但不久之后魔界就传来了他肃清魔界余孽即位的消息,并扬言他执政期间魔界永不犯修真界。但这个人也再未曾出现在天衍宗,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只在离开的几日后送来了一封书信,上面只有一个字,“安。”
这浮沉半世终有到头的一天,或许是感应的原因吧,最后这一天,陆向晚哪儿都没去,就想坐在朱颜峰的山崖上看看风景。
陆向晚穿着昔日的红衫靠在温景然的肩膀上,腕间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水蓝色的珠串显得皮肤更加的苍白,堪有白玉之姿。
看着快要下山的太阳,陆向晚笑了笑。
“真好看啊,我们以后天天来看,好不好?”陆向晚身体的各个方面都在衰败,就连声带也受损了,本来清亮的声线已然变为此刻低哑的沉吟。
许久之后,上方才堪堪传来一声轻声的“好”,若是仔细品来倒有些微不可查的哽咽。
“阿景,你说我们都碰了往生珠,下辈子会不会见不到了呀?”
“不会,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温景然不信命,就算天道不让他见,他就要逆天改命。
“好,我等你。”
此刻的陆向晚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任务者,下个位面,她又是另一个人了。
遇见已然成了奢望,但她不想去想这些,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还是自己。
“阿景,晚晚还是爱你。”
温景然笑了笑,将头更凑近了陆向晚几分,揽在肩上的手臂也渐渐收紧。
“晚晚,下辈子,我还是爱你。”
温景然颤抖的声音落下,却再也没有一个温柔的声音笑着回答他了。
腕间水蓝色的珠串也失去了最后一点点光芒,显现出其原本纯白的本质。
天边的夕阳落下了,掀起一片残红,红衣在夕阳的照耀下分外的耀眼,像极了温景然收陆向晚为徒的那一天。
热烈而鲜活的风华少女。
温景然最终还是离开了天衍宗,开始周游天下,多年后去到了云水城。
当他看着陆安凛从陆家祠堂取出那封尘封了多年的信件时,冰封了数年的神色,再一次悲坳痛哭。
一滴滴清泪打在字上,一个字透过宣纸晕染开来,依稀看来好像是个“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