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姜晚找了姜父和姜华,三人在大厅里谈到深夜,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有陈知南知道一切都回到了他该回到的轨道上。
姜晚和陈知南打开了心结,愿意跟着陈知南学些东西,慢慢的,陈知南就发现姜晚在书画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
她的行笔和作画很有自己的风格,温柔中带着一种散漫,孤傲中又带着几分烟火。
“你这风格倒是新奇。”
书画界的人包括陈知南自己,在书画方面都有一种既定的风格。
他是孤傲的代表,无论是字还是画都会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你该喝药了。”姜晚写完就不看了,看了眼外面的日头,估摸着陈知南喝药的时间快到了。
陈知南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许久之后略带艰难地说道:“再等会儿吧。”
“一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姜晚端着药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知南。
陈知南这人表面不动如山,冷的过分,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但谁能想到这般可靠的人居然会怕苦,姜晚手里的药已然热了第二遍了,再热下去估计都不用喝了。
陈知南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接过药碗,端在手里却没有喝的意思,“我书架第三排从左往右第五本是一个画集,自己选一副临摹。”
岂料姜晚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只见她抬头指了指陈知南手里的药碗,“你喝了我再走。”
陈知南只好当着姜晚的面把药喝了,在陈知南喝完药的一瞬间,姜晚就丢了一颗糖进陈知南的嘴里,顿时,嘴里的苦味就消散了大半。
“这才对嘛。”姜晚脸上的笑意如同寒冬的朝阳,仿佛蒙了一层纱一般,明亮却不刺眼,唯有些许恍惚。
姜晚仿佛能变出很多花样,第二天又带了很多其他口味的糖过来,每次都要看着陈知南喝了药,她才放心。
一时间陈知南都有些搞不清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好感度?5,现有好感度20。】
这天,陈知南人又不见了,姜晚端着药跑了书房和画室都没有找到人,便试探地前往花园处看看。枝桠交错处姜晚看见了一个身影背对着她。
“陈知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该喝药了。”
姜晚慢慢走近,却发现眼前之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头发也做了简单的发型。
这不是陈知南,陈知南从不穿西装,更懒得做什么发型。
枝桠后的人听见声音也转过身来,那是很陌生的一张脸,但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却和陈知南很像,仿佛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人笑着看向姜晚,“这位小姐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知南,我是他的好友许成清。”
姜晚连忙后退了两步,点头歉意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见对方没有怪罪,姜晚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悄悄地打量起眼前之人的模样来。
这应该就是那些人口中的绅士了。
见姜晚旁若无人的打量着他,许成清也没有感受到冒犯,或许是因为姜晚的目光只是带着简单的好奇,并未有什么令人不舒服的眼光。
看得久了也有些尴尬,正当姜晚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碰上了?”
陈知南这语气,这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捉奸的呢。
许成清率先看到了陈知南,笑意顿时化开了,“知南,你这是闷声干大事了?”说罢,许成清的眼神往姜晚身上看了看,意有所指。
姜晚的脸色顿时就红了,连忙摆手道:“不是……那个你想多了,不是那个关系。”
岂料,许成清嘴角的笑意更大了,带着几分揶揄的神色,“这位小姐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姜晚的脸更红了,脚底板差点抠出一个三室两厅来,咬着下唇,手足无措。
“好了,成清,别吓她了。”陈知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出言解围,“晚晚,你先去画室,再画一张新图,我一会儿过来看。”
姜晚点了点头在,转身欲走,碗中的汤药溅出来滴到姜晚的手上,微微的烫伤感才让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目的。
“不是……”姜晚一把拉住陈知南的胳膊,“你的药。”
陈知南看了看姜晚,又看了看她手上端着的药,陷入一阵沉思,但碍于许成清还在旁边看着,陈知南也不可能一直耗着,只好端过药一饮而尽,姜晚照例给了陈知南一颗糖,只是这次并没有直接喂嘴里,而是塞到了他手里,惹得陈知南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名为可惜的情绪。
看着姜晚落荒而逃的背影,许成清打趣到,“你小子,这才大半年不见,都有妻子了?”
陈知南飞快地朝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渐渐放下心来,“别胡说,那是姜家的小姐,送我这儿来学画的。”
许成清耸了耸肩,没有和陈知南争论的意思。
照他看来,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师生感情,就陈知南刚刚那个样子,能简单还真就怪了。
陈知南不愿意往那方面想,许成清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两人很快就揭过了这个话题。
二人聊了快三个小时,姜晚做完画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陈知南那边才堪堪结束。
只是……陈知南的脸色不太好。
陈知南今日仿佛格外的安静,就连姜晚端来药也是安安静静地喝了下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把你今日的画拿过来,我看看。”
陈知南在看画的过程中走了好几次的神,下笔改画的时候都出现了好几个明显的错误,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焦躁。
姜晚看着陈知南的眼神从空洞到清明,再到空洞,再到清明,终于忍不住捏住了他的手腕。
“陈知南,改不下去就别改了,歇会儿。”陈知南的心思很明显不在画上,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耗费时间罢了。
姜晚收起了画纸,拉着陈知南坐了下来,“陈知南,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知南刚想说什么都没有,却被姜晚一句话击得瞬间溃败。
“别说谎,你明明情绪不对。”
陈知南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言语。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自己消化一切事情,曾经在这个画馆他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那个小侍童,可他们终究做不到朋友间的交心,久而久之,陈知南就放弃找人的想法了。慢慢地,他开始学着自己接受事情,自己消化情绪,无论经历了什么,都是他独自一个人在黑夜中踟蹰。
他看向姜晚,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想要了解他,有人想和他分担情绪。
陈知南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更不喜欢将自己的秘密拿出来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可或许是终于有了一个人来敲门,告诉他:她想和他分享。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
“陈知南?”见对方半天没有反应,姜晚戳了戳他的胳膊,“真不想说啊?”
陈知南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平静得仿佛没有人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挣扎,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他该不该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然后将心底的秘密交托出去。
姜晚叹了一口气,没有打算再问下去,“如果你不想说那就……”
“晚晚……”陈知南忽然出声道:“你想听吗?”
陈知南的眼睛有一种莫名的魔力,紧盯着的时候仿佛陷进去了一般。
少顷之后,姜晚点了点头,“你愿意说吗?”
你若不愿,我不强求。
黑夜对人来说是恐怖,对鬼来说却是自由之境,在黑夜的掩盖下,所有的牛鬼蛇神都会跑出来吞噬人心。
陈知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放出了自己心底的那个怪兽,但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被这一切压抑着了。
“晚晚,你听说过我的父母吗?”
姜晚顿了一瞬,“听说过一点点。”
或者说是向晚知道一点点。
陈知南的父母在整个云城都是一个谜,就算是拥有系统的姜晚都没有完整的资料,只依稀知道他的父母都是中国人,其他的都没有记载。
仿佛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陈知南的身体慢慢放松,靠在后面的靠背上,声线有些悠长,“我的父母都是中国人,后来因为战乱他们迁往了国外,我的父亲为了安身立命想要娶一位公爵的女儿为妻,但当年我母亲依旧健在,那个公爵的女儿不可能嫁给他。”
像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陈知南清冷的声线下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痛楚,“繁华迷了他的眼,让他不仅再也忆不起从前,更学会了心狠。”
“晚晚,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姜晚没有说话,其实她能猜到陈知南的父亲做了什么,只是她想让陈知南自己说出来。
因为这个答案像是一个枷锁一般,外面的人没有钥匙,也无法砸开,只有等,等里面的人自己主动走出来。
“他造了一个谣言,一个毫无根据的谣言,生生地逼死了我母亲。”陈知南自嘲地笑了一声,眼底似有怀念,又似乎满是仇怨。
只因为一个贪念便要逼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姜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
在时代的洪流之下保全自身都变得异常艰难,在生死的抉择中,人都会变成野兽,他们疯了一般地撕咬着自己的同类,只求自己能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这是时代的悲剧,也是人的悲剧,怪什么呢,姜晚也不知道。
姜晚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心里堵得慌,“你恨他吗?”
“不知道,成清告诉我说那个人快不行了……”如果是从前,陈知南能毫不犹豫地说出“恨”这个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仿佛被时间抹平了一般,他忘不掉那些痛苦,忘不了母亲死前的不甘心,可当他听到许成清说那个人快死的消息时,陈知南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心疼,他开始唾弃他自己的内心反应,可尽管如此,他都必须承认自己心中切切实实存在的那一份不忍。
“我理解。”姜晚一瞬间很想抱抱眼前这个男人,事实证明,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姜晚把陈知南的身体拉过来,将他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其实我懂那种感觉。”
姜晚或者说向晚,她也曾有一段很相似的经历,她曾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可当那个人真正死了的时候,她的心里没有痛快,没有欣喜,尽是茫然,那个人的死去并没有让她感受到了快感,反而有一种不知前路何方的迷茫,或许是因为血脉的牵扯吧,人非草木,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无情。
我们从来不是和那个人和解了,而是和时间和解了,或者说和自己和解了。
时光老去,日月更迭,人心早已平淡,再也没有当年的爱恨分明了。
“陈知南,跟着你的心走,人就这一辈子,何必留下遗憾。”
人生际遇不同,做出的选择也不同,陈知南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思想,有抉择,他的人生永远握在他手里。
说出来后仿佛心上压的一块重石移开了一般,陈知南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是第一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一般,大口地喘息着,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释然,整个人犹如新生。
“到底我是老师还是你是老师,小小年纪怎么比我还深沉。”
陈知南的年纪比姜晚大将近10岁,以前都是他教导姜晚,今日反倒是被小姑娘教育了一顿。
姜晚取笑道:“对对对,你是老师总成了吧。”
见陈知南缓了过来,姜晚直接放开了他的胳膊,转身去了旁边的炉子旁,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就把药端出来了,“少废话,快喝药。”
陈知南:“……”合理怀疑姜晚在报复他。
陈知南依言喝下了那碗药,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该有的糖,但他是长辈,又不好意思问晚辈要糖吃,那也太不像话了。
见姜晚真的没有给糖吃的意思,陈知南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姜晚明知是怎么回事,忍着笑意故意问道:“怎么了,老--师?”
姜晚故意把最后两个字的音拉得老长,颇有几分揶揄的味道。
陈知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好感度?3,现有好感度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