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彻底了,姜晚再不回去姜华就要担心了。
等姜晚走了,陈知南再次回到画室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却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块糖,放在姜晚的那幅画上面,耀眼夺目。
陈知南看着手里的这颗糖,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笑着摇了摇头。
姜晚在陈知南的画馆学了一个多月,书画方面都大有进步,和姜父谈通了之后,姜晚就很乐意给他们展示自己的成果。
三十这天,姜府一派喜庆,姜父老了早早就歇息了,姜华也临时被别的事情叫走了,只剩下姜晚一个,上天入地由着她。
姜晚让玄玄打掩护,一个人偷摸地从后门跑出去,直奔“岁久”而去。
岁久里,陈知南早早就打发了侍童回去休息,姜晚来的时候就看见陈知南站在桌子前画着什么。
“这么好的日子,你就呆这儿画画啊?”姜晚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专心作画的陈知南。
陈知南抬头看见姜晚,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不动声色地收走了手边的画,“你怎么来了。”
今儿是大年三十,姜晚应该和姜家众人在一起才对。
“来看看你。”姜晚看了一眼陈知南的动作,笑了笑没有故意点破。
“快吃吧,还热乎着呢。”姜晚打开手里的盒子,端出热腾腾的饺子。
陈知南看着那盘饺子愣了一会儿。
三十该吃饺子了,这些年他总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做的心思,倒是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好感度?5,现有好感度28。】
饺子入口的那一刻,浓郁的汤汁在他的口中绽开,一瞬间仿佛周身都暖和起来了。
姜晚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慢点,别噎死了。”
陈知南接过茶杯,温茶入肚,才缓解了身上的几分灼热。
“你这么晚跑过来就不怕被人看见吗?”离了起初的几分惊讶,陈知南后知后觉地想起另一件事来。
“没有啊,路上没碰见什么人,应该都在家吧。”
姜晚出来的这个点一般都是阖家团圆,吃饭守岁的日子,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闻此,陈知南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姜晚正打算收起碗碟,却看到了一角红色,好像是请帖之类的。
“这是什么?”
在陈知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晚就抽了出来。
“书画大赛……”姜晚呢喃着封面上的几个字,打开一看,邀请者居然有自己的名字,“邀请我干嘛?”
姜晚少时虽然小有才名,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光辉事迹后,几乎没人再想起当年的事情了。
见姜晚已经看到了请帖,陈知南也没有什么好藏的了,“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所以他们想见见。”
众所周知,陈知南只作画,不收徒,姜晚的出现着实让众人震惊,他们都在好奇姜晚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陈知南这个万年冰山破了规矩。
“这帖子什么时候送来的。”
如今正值年关,各家都忙着准备节礼,这东西只能是之前送来的。
果不其然,陈知南的下句话印证了姜晚的想法,“半月前送来的。”
姜晚心道一句“果然”。
“你不打算给我看?”姜晚放下手中的帖子,饶有兴趣地看向陈知南。
陈知南的目光沉寂了一瞬,许久之后吐出一句话来,“你不想让人知道。”
姜晚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真实实力,陈知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这个邀约。
“只因为我?”姜晚的目光带了些许打量的意味,她静静地看着对面之人,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或许是因为姜晚的目光有些许灼热,陈知南有些不习惯地别开了眼,“一个比赛而已,没必要。”
陈知南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姜晚却领会了他的意思,下一秒笑出声来。
“我去……”姜晚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知南是书画大师不假,但有微词的人也不少,他收了姜晚当学生本来就是一个谜,再加上上次刘先生画作的事情,民间对他已然众说纷纭,这个比赛正是为陈知南正名的好机会。
陈知南不理解地看了姜晚一眼,“可你不是……”
姜晚不想受控,陈知南才打算拒了这个邀约。一旦上台,要么姜晚麻烦不断,要么陈知南名誉扫地。
“我可不想给你丢脸,谁知道你要是丢了脸,回来拿我开刀怎么办?”其实姜晚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总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陈知南没有心理负担的理由。
陈知南皱起了眉头,眼底带着明晃晃的不赞同,“晚晚,我不在乎名声。”
这世间只要有人存在,那不同的声音也会永远存在,如果陈知南真的被所谓的好名声绑架而去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那他就不是陈知南了。
“我在乎。”姜晚认真地看着陈知南,“陈知南,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
自从上次刘先生的事情之后,姜晚切切实实了解了舆论和谣言的威力。
陈知南是靠画作吃饭的,但是画技再高超的画师如果名声坏了,那任由他有泼天的本事都将无处伸展。
没有人愿意去买一个名声不好的人的画作。
陈知南知道姜晚的心思,但他依旧不赞同姜晚的做法。
姜晚已然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如果她的本事被发现,那她一直以来藏拙的苦心就白费了。
为了一个名声而把姜晚架在火上烤,非他所愿。
“你放心,我有分寸。”姜晚心知陈知南在担心什么,但她也不是笨蛋,“放心,我会收着点的。”
姜晚真实的功力有多少,只有姜家父子和陈知南知道,到时候她只需要用出五成的功力即可。
既不招人眼,也不会损了陈知南的名声,毕竟她从前的画作称得上一句惨不忍睹。
姜晚坚持如此,陈知南也劝不动,“想去就去吧,到时候收着点,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名声也不重要,记住了吗?”
陈知南虽然不上台,但他知道场上千变万化,总有大大小小的意外发生,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也就不必留了。
姜晚笑了一声,连声答应下来,才让陈知南略微放下了心。
冬去春来,书画届举办的大赛也逐渐拉开了帷幕。当天,书画界名流大多皆至,姜晚也看到了上次来“岁久”的那几位前辈。
姜父又出门了,姜华自然顶上了这个位置,他坐在陈知南的旁边,打了招呼后就眼神不错地盯着台上。
这书画大赛分为三轮,每轮都是各自抽签题目,然后评审点评。
陈知南作为姜晚的老师自然不在评审的行列。
姜晚和出一个苦笑。
露天比赛,绝……
前两轮,姜晚抽到的题目还算正常,她心里估量了一下场上所有人的水准,心下稍稍安定,提笔书写。
姜晚的成绩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在众人当中得了一个中等的结果。
看到台下和陈知南攀谈的众人,姜晚微微笑了笑。
她的目的达成了。
眼看着到了最后一轮的比拼,姜晚松了松筋骨打算照样蒙混过去,拿个中等的名次完事儿。
结果刚一上台,旁边就传来了尖锐的嘲笑声。
“这陈大师也不过如此嘛,就姜小姐这水准,我十岁就会了。由此看来陈先生这大师之名未免有些浪得虚名。”
说话的女子的是袁家小姐袁宜,她的老师和陈知南不对付很久了,这明显是拿姜晚来刺陈知南。
姜晚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冷地撇向台下的某一角。
很好,袁宜的老师岿然不动,还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陈知南对上姜晚的视线,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明显的激将法,为的就是把姜晚和陈知南拉下水。
陈知南顾虑姜晚,姜晚本人却没想那么多,只见她冷哼一声,“哦?十岁?那我十岁作画的时候怎么没听过袁小姐的大名。”
姜晚年少成名,那会儿袁宜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袁宜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姜晚你少得意,有本事你现在比我强,要不然……”
袁宜忽然凑到姜晚的耳边说了一句,“要不然就是他陈知南没用。”
姜晚对上袁宜的狞笑,冷笑一声,“那便手底下见真章。”
姜晚抬手向裁判示意,想要单独和袁宜比一场。
袁宜的老师是云城的另一位大师,和陈知南齐名,但却一直不如陈知南,如今他们二人的弟子比拼,倒成了一场好戏。
姜华是知道姜晚的真实实力的,这个袁宜根本不是对手,但姜华怕的是结果。
他正欲起身叫停,却被陈知南拉住了。
只见陈知南朝他摇了摇头,“你身份不便,我来吧。”
姜家虽然是书画世家,但传到这一代也就一个姜晚算是有天分,姜华虽厉害,但他的领域只在商界,书画界的事归根结底还是陈知南的话更加有分量。
陈知南起身朝着评审那边走去,评审见陈知南过来连忙起身相迎,结果人还没到跟前就被截住了。
只见那人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和袁宜像了个十成十,“陈知南,小辈们比赛,我们这些人还是不要掺和了,免得被人说输不起,你说对不对?”
那人话中带着商量的意思,语气里的不容置疑却让人皱起了眉头。
陈知南淡淡地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面上丝毫无波澜,“李成国,你若是想比,我自然欢迎,何必为难小孩子。”
李成国的目的从来都是他,这点陈知南比谁都看得明白。
李成国瞳孔一缩,脸色骤然冷了下来,脸上的阴霾一闪而过,他缓缓地凑到陈知南的耳边,悄声道:“陈知南,你越想保姜晚,我越是要她颜面扫地。”
陈知南这人冷得厉害,从未见他为谁破过规矩,可这个姜晚,不仅破了陈知南从不收学生的规矩,还让陈知南冒着名誉扫地的风险来为她争取,还真是不简单啊。
陈知南皱起了眉头,看向李成国的眼神带了明晃晃的寒光,“我倒是真不如你,自己能力不行,就找人给你画。”
李成国顿时脸色骤变,压低了声音凑过来,“你怎么会知道?陈知南你……”
李成国这些年不知为何总画不出满意的画作,颇有些江郎才尽的架势,为了保住名声,便找了一个贫寒人家的画手替自己来画,这件事他藏得很深,从未有人知道,陈知南是怎么知道的。
李成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有一种要将陈知南拆吞入腹的架势。
陈知南看了一眼台上姜晚,没有说话。
这事儿还是姜晚有一次出门无意间看到的,说给了陈知南,他也没有到处宣扬的意思,只当不知道。
若非今日李成国步步紧逼,陈知南不会选择说出这个最大的秘密,这样一来他们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但姜晚还在上面,他不能让姜晚爆出来。
名声也好,仇怨也好,这样一来仿佛也不算什么了。
李成国咬碎了一口牙,虽然他很想让陈知南的名誉扫地,可跟他自己的后半生比起来,显然是后者更加重要。
咽不下这口气依旧还是要咽,李成国转身看向袁宜,“袁宜,下来,不要胡闹。”
李成国打算退让,但袁宜却不依不饶,“我不,老师,我就是要和姜晚比,我倒想看看这个十岁成名的神童到底有多厉害。”
袁宜和姜晚的年岁差不多大,同是书画世家出身,但袁家的底蕴比姜家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可从小姜晚就处处压袁宜一头。姜晚被称为神童的时候,袁宜的画也只能被称一句“不错”,后来姜晚开始作妖,人们才渐渐看到了袁宜的身影,可好景不长,同是拜师,姜晚却拜了比李成国更胜一筹的陈知南,这让袁宜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姜晚,你敢不敢应战。”袁宜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看谁都是仰着头看,“敢不敢让大家看看陈先生的教学水平如何?”
陈知南的眼神愈发幽深,他正要开口,却让姜晚截住了话头,“既然要比,那总得有点彩头吧。”
李成国拦不住袁宜,袁宜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在座都是名流,一旦姜晚退下去,不仅是姜晚自己,姜家书画世家的名誉还有……陈知南。
一切都将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