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补陈京、赵需、裴佶、宇文炫、卢景亮、张荐等上疏论奏。次日,又上疏。高又於正殿奏云:“陛下用卢杞独秉钧轴,前后三年,弃斥忠良,附下罔上,使陛下越在草莽,皆杞之过。且汉时三光失序,雨旱不时,皆宰相请罪,小者免官,大者刑戮。杞罪合至死,陛下好生恶杀,赦杞万死,唯贬新州司马,旋复迁移。
今除刺史,是失天下之望。伏惟圣意裁择。”上谓曰:“卢杞有不逮,是朕之过。”
复奏曰;“卢杞奸臣,常怀诡诈,非是不逮。”上曰:“朕已有赦。高曰:“赦乃赦其罪,不宜授刺史。且赦文至优黎民,今饶州大郡,若命奸臣作牧,是一州苍生,独受其弊。望引常参官顾问,并择谨厚中官,令采听於众。若亿兆之人异臣之言,臣当万死。”于是,谏官争论于上前,上良久谓曰:“若与卢杞刺史太优,与上佐可乎?”曰:“可矣!”遂追饶州制。翌日,遣使宣慰高云:“朕思卿言深理切,当依卿所奏。”太子少保韦伦、太府卿张献恭等奏:“袁高所奏至当,高是陛下一良臣,望加优异。”
贞元二年,上以关辅禄山之后,百姓贫乏,田畴荒秽,诏诸道进耕牛,待诸道观察使各选拣牛进贡,委京兆府劝课民户,勘责有地无牛百姓,量其地著,以牛均给之。其田五十亩已下人,不在给限。高上疏论之:“圣慈所忧,切在贫下。有田不满五十亩者尤是贫人,请量三两家共给牛一头,以济农事。”疏奏,从之。寻卒于官,年六十,中外叹惜。宪宗朝,宰臣李吉甫尝言高之忠鲠,诏赠礼部尚书。
段平仲,字秉庸,武威人。隋人部尚书段达六代孙也。登进士第。杜佑、李复相继镇淮南,皆表平仲为掌书记。复移镇华州、滑州,仍为从事。入朝为监察御史。平仲磊落尚气节,嗜酒傲言。时德宗春秋高,多自听断。由是庶务壅隔,事或不理,中外畏上严察,无敢言者。平仲尝谓人曰:“主上聪明神武,臣下畏惧不言,自循默耳。如平仲一得召见,必当大有开悟。”贞元十四年,京师旱,诏择御史、郎官各一人,发廪赈恤。平仲与考功员外陈归当奉使,因辞得对,乃入近御座,粗陈本事。上察平仲意有所蓄,以归在侧不言。及奏事毕退,平仲独不退,欲有奏启;上因兼留归问之,声色甚厉,杂以他语。平仲错愕,都不得言因误称其名。上怒,叱出之。平仲苍黄,又误趋御障后,归下阶连呼,乃得出。
由是坐废七年,然亦因此名显。
后除屯田膳部二员外郎、东都留守判官,累拜右司郎中。元和初,迁谏议大夫。内官吐突承璀为招讨使,征镇州,无功而还。平仲与吕元膺抗疏论列,请加黜责。转给事中。自在要近,朝廷有得失,未尝不论奏,时人推其狷直。转尚书左丞,以疾改太子左庶子卒。
薛存诚,字资明,河东人。父胜,能文,尝作《拔河赋》,词致浏亮,为时所称。存诚进士擢第,累辟使府,入朝为监察御史,知馆驿。元和初,王师讨刘辟,邮传多事,上特令中官为馆驿使。存诚密表论奏,以为有伤公体。会谏官亦论奏,上乃罢之。转殿中侍御史,迁度支员外郎。裴垍作相,用为起居郎,转司勋员外、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改兵部郎中、给事中。琼林库使奏占工徒太广,存诚以为此皆奸人窜名,以避征役,不可许。咸阳县尉袁儋与军镇相竞,军人无理,遂肆侵诬,儋反受罚。二敕继至,存诚皆执之。上闻甚悦,命中使嘉慰之,由是擢拜御史中丞。
僧鉴虚者,自贞元中交结权倖,招怀赂遗,倚中人为城社,吏不敢绳。会于頔、杜黄裳家私事发,连逮鉴虚下狱。存诚案鞫得奸赃数十万,狱成,当大辟。
中外权要,更於上前保救,上宣令释放,存诚不奉诏。明日,又令中使诣台宣旨曰:“朕要此僧面诘之,非赦之也。”存诚附中使奏曰:“鉴虚罪款已具,陛下若召而赦之,请先杀臣,然后可取。不然,臣期不奉诏。”上嘉其有守,从之,鉴虚竟笞死。洪州监军高重昌诬奏信州刺史李位谋大逆,追赴京师。上令付仗内鞫问。存诚一日三表,请付位于御史台。及推案无状,位竟得雪。
未几,再授给事中。数月,中丞阙,上思存诚前效,谓宰相持宪无以易存诚,遂复为御史中丞。未视事,暴卒。宪宗深惜之,赠刑部侍郎。存诚性和易,于人无所不容,及当官御事,即确乎不拔,士友以是称重之。子廷老。
廷老谨正有父风,而性通锐。宝历中为右拾遗。敬宗荒恣,宫中造清思院新殿,用铜镜三千片、黄白金薄十万番。廷老与同僚入阁奏事曰:“臣伏见近日除拜,往往不由中书进拟,或是宣出。伏恐纲纪渐坏,奸邪恣行。”敬宗厉声曰:
“更谏何事?”舒元褒对曰:“近日宫中修造太多。”上色变曰:“何处修造?”
元褒不能对,廷老进曰:“臣等职是谏官,凡有所闻,即合论奏。莫知修造之所,但见运瓦木绝多,即知有用。乞陛下勿罪臣言。”帝曰:“所奏已知。”寻加史馆修撰。
时李逢吉秉权,恶廷老言太切直。郑权因郑注得广州节度,权至镇,尽以公家珍宝赴京师以酬恩地。廷老上疏请按权罪,中人由是切齿。又论逢吉党人张权舆、程昔范不宜居谏列,逢吉大怒。廷老告满十旬,逢吉乃出廷老为临晋县令。
文宗即位,入为殿中侍御史。太和四年,以本官充翰林学士,与同职李让夷相善。廷老之入内署,让夷荐挈之。廷老性放逸嗜酒,不持检操,终日酣醉,文宗知之不悦。五年,罢职,守本官,让夷亦坐廷老罢职,守职方员外郎。廷老寻拜刑部员外郎,转郎中,迁给事中。开成三年卒。廷老当官举职,不求虚誉,侃侃于公卿之间,甚有正人风望。赠刑部侍郎。
子保逊,登进士第,位亦至给事中。
保逊子昭纬,乾宁中为礼部侍郎,贡举得人,文章秀丽。为崔胤所恶,出为磎州刺史,卒。
卢坦,字保衡,河南洛阳人,其先自范阳徙焉。父峦,赠郑州刺史。坦尝为义成军判官,节度使李复疾笃,监军使薛盈珍虑变,遽封府库,入其麾下五百人于使牙,军中恟々;坦密言于盈珍促收之。及复卒,坦护丧归东都。后为寿安令。
时河南尹征赋限穷,而县人诉以机织未就;坦请延十日,府不许。坦令户人但织而输,勿顾限也,违之不过罚令俸耳。既成而输,坦亦坐罚,由是知名。累迁至库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会李锜反,有司请毁锜祖父庙墓。坦常为锜从事,乃上言曰:“淮安王神通有功于草昧。且古之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锜故累五代祖乎?”乃不毁。因赐神通墓五户,以备洒扫。及武元衡为宰相,以坦为中丞,李元素为大夫,命坦分司东都,未几归台。裴均为仆射,在班逾位,坦请退之,均不受。坦曰:“姚南仲为仆射,例如此。”均曰:“南仲何人?”
坦曰:“南仲是守正而不交权幸者也。”寻罢为右庶子,时人归咎于均。旬月,出为宣歙池观察使。三年,入为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改户部侍郎、判度支。
元和八年,西受降城为河徙浸毁,宰相李吉甫请移兵于天德故城。坦与李绛叶议,以为:“西城张仁愿所筑,制匈奴上策。城当碛口,居虏要冲,美水丰草,边防所利。今河流之决,不过退就二三里,奈何舍万代安永之策,徇一时省费之谋?况天德故城僻处确瘠,其北枕山,与河绝远,烽候警备,不相统接。虏之唐突,势无由知,是无故而蹙国二百里,非所利也。”及城使周怀义奏利害,与坦议同。事竟不行。未几,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在镇累年,后请收闰月军吏粮料,以助军行营,人多非之。贞元十二年九月卒,年六十九,赠礼部尚书。
史臣曰:古之诤臣,有死于言者。其次,引裾折槛,不改其操,亦难矣哉!
袁高之执卢杞,存诚之戮鉴虚,有古人之遗风焉!平仲触鳞之气,纠其谬欤?文洽夺章,以摅府愤;永夷绝食,不饮盗泉,节义之士也。南仲非葬之言,卢坦西城之议,量之深也。如数子,道为时无君子,乃是厚诬。
赞曰:灵草指佞,谏臣匡失。惟袁与薛,人中屈轶。宽夫雀跃,廷老鸿轩。
姚、卢启奏,君子之言。
旧唐书
○孔巢父(从子戡戣戢) 许孟容 中元膺 刘栖楚 张宿 熊望 柏耆
孔巢父,冀州人,字弱翁。父如珪,海州司户参军,以巢父赠工部郎中。巢父早勤文史,少时与韩准、裴政、李白、张叔明、陶沔隐于徂来山,时号“竹溪六逸”。永王璘起兵江淮,闻其贤,以从事辟之。巢父知其必败,侧身潜遁,由是知名。
广德中,李季卿为江淮宣抚使,荐巢父,授左卫兵曹参军。大历初,泽潞节度使李抱玉奏为宾幕,累授监察御史,转殿中、检校库部员外郎,出授归州刺史。
建中初,泾原节度留后孟皞表巢父试秘书少监,兼御史中丞、行军司马。寻拜汾州刺史,入为谏议大夫,出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未行,会普王为荆襄副元帅,以巢父为元帅府行军司马,兼御史大夫。
寻属泾师之难,从德宗幸奉天,迁给事中、河中陕华等州招讨使。累献破贼之谋,德宗甚赏之。寻兼御史大夫,充魏博宣慰使。巢父博辩多智,对田悦之众,陈逆顺利害君臣之道,士众欣悚喜抃,曰:“不图今日复睹王化!”及就宴,悦酒酣,自矜其骑射之艺、拳勇之略,因曰:“若蒙见用,无坚不摧。”巢父谓之曰:“若如公言而不早归国者,但为一好贼耳。”悦曰:“为贼既曰好贼,为臣当作功臣。”巢父曰:“国方有虞,待子而息。”悦起谢焉。悦背叛日久,其下厌乱,且喜巢父之至。数日,田承嗣之子绪以失职怨望,因人心之摇动,遂构谋杀悦,而与大将邢曹俊等禀命于巢父。巢父因其众意,令田绪权知军务,以纾其难。
兴元元年,李怀光拥兵河中。七月,复以巢父兼御史大夫,充宣慰使。既传诏旨,怀光以巢父尝使魏博,田悦死于帐下,恐祸及。又朔方蕃浑之众数千,皆在行列,颇骄悖不肃。闻罢怀光兵权,时怀光素服待命,巢父不止之。众咸忿恚,咄嗟曰:“太尉尽无官矣!”方宣诏,喧噪,怀光亦不禁止,巢父、守盈并遇害。
上闻之震悼,赠尚书左仆射,仍诏收河中日备礼葬祭。赐其家布帛米粟甚厚,仍授子正员官。从子戡、戣、戢。
戡,巢父兄岑父之子。方严有家法,重然诺,尚忠义。卢从史镇泽潞,辟为书记。从史浸骄,与王承宗、田绪阴相连结,欲效河朔事以固其位。戡每秉笔至不轨之言,极谏以为不可,从史怒戡,岁余,谢病归洛阳。李吉甫镇扬州,召为宾佐。从史知之,上疏论列,请行贬逐。宪宗不得已,授卫尉丞,分司洛阳。初,贞元中藩帅诬奏从事者,皆不验理,便行降黜。及戡诏下,给事中吕元膺执之,上令中使慰喻元膺,制书方下。戡不调而卒,赠驾部员外郎。
戣,字君严。登进士第,郑滑节度使卢群辟为从事。群卒,命戣权掌留务,监军使以气凌之,戣无所屈降。入为侍御史,累转尚书郎。元和初,改谏议大夫,侃然忠谠,有谏臣体。上疏论时政四条,帝意嘉纳。
六年十月,内官刘希光受将军孙璹赂二十万贯,以求方镇。事败,赐希光死。
时吐突承璀以出军无功,谏官论列,坐希光事出为淮南监军使。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上待承璀意未衰,欲投匦上疏,论承璀有功,希光无事,久委心腹,不宜遽弃。戣为匦使,得涉副章,不受,面诘责之。涉乃进疏于光顺门。戣极论其与中官交结,言甚激切。诏贬涉为陕州司仓。幸臣闻之侧目,人为危之。
戣高步公卿间,以方严见惮。俄兼太子侍读,迁吏部侍郎,转左丞。
九年,信州刺史李位为州将韦岳谗谮于本使监军高重谦,言位结聚术士,以图不轨。追位至京师,鞫于禁中。戣奏曰:“刺史得罪,合归法司按问,不合劾于内仗。”乃出付御史台。戣与三司讯鞫,得其状。位好黄老道,时修斋箓,与山人王恭合炼药物,别无逆状。以岳诬告,决杀。贬位建州司马。时非戣论谏,罪在不测,人士称之。愈为中官所恶,寻出为华州刺史、潼关防御等使。入为大理卿,改国子祭酒。
十二年,岭南节度使崔咏卒,三军请帅,宰相奏拟皆不称旨。因入对,上谓裴度曰:“尝有上疏论南海进蚶菜者,词甚忠正,此人何在,卿第求之。”度退访之。或曰祭酒孔戣尝论此事,度征疏进之。即日授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
戣刚正清俭,在南海,请刺史俸料之外,绝其取索。先是帅南海者,京师权要多托买南人为奴婢,戣不受托。至郡,禁绝卖女口。先是准诏祷南海神,多令从事代祠。戣每受诏,自犯风波而往。韩愈在潮州,作诗以美之。时桂管经略使杨旻、桂仲武、裴行立等**生蛮,以求功伐,遂至岭表累岁用兵。唯戣以清俭为理,不务邀功,交、广大理。
穆宗即位,召为吏部侍郎。长庆中,或告戣在南海时家人受赂,上不之责,改右散骑常侍。二年,转尚书左丞。累请老,诏以礼部尚书致仕,优诏褒美。仍令所司岁致羊酒,如汉礼征士故事。长庆四年正月卒,时年七十三。
子遵孺、温裕,皆登进士第。大中已后,迭居显职。温裕位京兆尹、天平军节度使。遵孺子纬,自有传。
戢,字方举,戣母弟也。以季父巢父死难,德宗嘉其忠,诏与一子正员官,因授戢修武尉。以长兄戡未仕,固乞回授。举明经登第,判入高等,授秘书省校书郎、阳翟尉,入拜监察御史,转殿中,分司东都。时昭义节度判官徐玟,以狡慝助成从史之恶。从史既得罪,孟元阳为昭义节度,复欲用玟为宾佐,戢遂牒泽潞收玟以俟命,然后列状上闻,竟流玟播州。转侍御史、库部员外郎。
初,泾师之乱,朱泚署彭偃为舍人。至是偃子充符为鄜坊从事,或荐其才,执事者召至京师。戢谓京兆尹裴武曰:“朱泚为伪诏,指斥乘舆,皆彭偃之词也。
悖逆之子,不能鸟窜兽伏,乃违道以干誉,子盍效季孙行父之逐莒仆,以勉事君者。”武即日逐充符。
迁京兆尹,出为汝州刺史、大理卿。出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时兄戣为岭南,兄弟皆居节镇,朝野荣之。入为右散骑常侍,拜京兆尹。时累月亢旱,深轸圣情。戢自祷雨于曲池,是夕大雨。文宗甚悦,诏兼御史大夫。大和三年正月卒,赠工部尚书。
子温业,登进士第。大中后,历位通显。温业子晦。
许孟容,字公范,京兆长安人也。父鸣谦,究通《易象》,官至抚州刺史,赠礼部尚书。孟容少以文词知名,举进士甲科,后究《王氏易》登科,授秘书省校书郎。赵赞为荆、襄等道黜陟使,表为判官。贞元初,徐州节度使张建封辟为从事,四迁侍御史。李纳屯兵境上,扬言入寇。建封遣将吏数辈告谕,不听。于是遣孟容单车诣纳,为陈逆顺祸福之计。纳即日发使追兵,因请修好。遂表孟容为濠州刺史。无几,德宗知其才,征为礼部员外郎。
有公主之子,请补弘文、崇文馆诸生,孟容举令式不许。主诉于上,命中使问状。孟容执奏,竟得迁本曹郎中。德宗降诞日,御麟德殿,命孟容等登座,与释、老之徒讲论。十四年,转兵部郎中。未满岁,迁给事中。
十七年夏,好畤县风雹伤麦,上命品官覆视,不实,诏罚京兆尹顾少连已下。
敕出,孟容执奏曰:“府县上事不实,罪止夺俸停官,其于弘宥,已是殊泽。但陛下使品官覆视后,更择宪官一人,再令验察,覆视转审,隐欺益明。事宜观听,法归纲纪。臣受官中谢日,伏请诏敕有须详议者,则乞停留晷刻,得以奏陈。此敕既非急,宣可以少驻。”诏虽不许,公议是之。
十八年,浙江东道观察使裴肃卒,以摄副使齐总为衢州刺史。时总为肃剥下进奉以希恩,遽授大郡,物议喧然。诏出,孟容执奏曰:“陛下比者以兵戎之地,或有不获已超授者。今衢州无他虞,齐总无殊绩,忽此超授,群情惊骇。总是浙东判官,今诏敕称权知留后,摄都团练副使,向来无此敕命。便用此诏,尤恐不可。若总必有可录,陛下须要酬劳,即明书课最,超一两资与改。今举朝之人,不知总之功能,衢州浙东大郡,总自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授之,使遐迩不甘,凶恶腾口。如臣言不切,乞陛下暂停此诏,密使人听察,必贺圣朝无私。今齐总诏谨随状封进。”寻有谏官论列,乃留中不下。德宗召孟容对于延英,谕之曰:
“使百执事皆如卿,朕何忧也。”自给事中袁高论卢杞后,未尝有可否,及闻孟容之奏,四方皆感上之听纳,嘉孟容之当官。
十九年夏旱,孟容上疏曰:
臣伏闻陛下数月已来,斋居损膳,为兆庶心疲,又敕有司,走于群望,牲于百神,而密云不雨,首种未入。岂觞醪有阙,祈祝非诚,为阴阳适然,丰歉前定,何圣意精至,甘泽未答也?臣历观自古天人交感事,未有不由百姓利病之急者、切者,邦家教令之大者、远者。京师是万国所会,强干弱枝,自古通规。其一年税钱及地租,出入一百万贯。臣伏冀陛下即日下令,全放免之;其次,三分放二。
且使旱涸之际,免更流亡。若播种无望,征敛如旧,则必愁怨迁徙,不顾坟墓矣。
臣愚以为德音一发,膏泽立应,变灾为福,期在斯须。户部所收掌钱,非度支岁计,本防缓急别用。今此炎旱,直支一百余万贯,代京兆百姓一年差科,实陛下巍巍睿谋,天下鼓舞歌扬者也。复更省察庶政之中,有流移征防,当还而未还者,徒役禁锢,当释而未释者,逋悬馈送,当免而未免者,沉滞郁抑,当伸而未伸者,有一于此,则特降明命,令有司条列,三日内闻奏。其当还、当释、当免、当伸者,下诏之日,所在即时施行。臣愚以为如此而神不监,岁不稔,古未之有。
事虽不行,物议嘉之。贞元末,坐裴延龄、李齐运等谗谤流贬者,动十数年不量移,故因旱歉,孟容奏此以讽。然终贞元世,罕有迁移者。
孟容以讽谕太切,改太常少卿。元和初,迁刑部侍郎、尚书右丞。四年,拜京兆尹,赐紫。神策吏李昱假贷长安富人钱八千贯,满三岁不偿。孟容遣吏收捕械系,克日命还之,曰:“不及期当死。”自兴元已后,禁军有功,又中贵之尤有渥恩者,方得护军。故军士日益纵横,府县不能制。孟容刚正不惧,以法绳之,一军尽惊,冤诉于上。立命中使宣旨,令送本军,孟容系之不遣。中使再至,乃执奏曰:“臣诚知不奉诏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合为陛下弹抑豪强。钱未尽输,昱不可得。”上以其守正,许之。自此豪右敛迹,威望大震。改兵部侍郎。俄以本官权知礼部贡举,颇抑浮华,选择才艺。出为河南尹,亦有威名。俄知礼部选事,征拜吏部侍郎。
会十年六月,盗杀宰相武元衡,并伤议臣裴度。时淮夷逆命,凶威方炽,王师问罪,未有成功。言事者继上章疏请罢兵。是时盗贼窃发,人情甚惑,独孟容诣中书雪涕而言曰:“昔汉廷有一汲黯,奸臣尚为寝谋。今主上英明,朝廷未有过失,而狂贼敢尔无状,宁谓国无人乎?然转祸为福,此其时也。莫若上闻,起裴中丞为相,令主兵柄,大索贼党,穷其奸源。”后数日,度果为相,而下诏行诛。时孟容议论人物,有大臣风彩。由太常卿为尚书左丞,奉诏宣慰汴宋陈许河阳行营诸军,俄拜东都留守。元和十三年四月卒,年七十六,赠太子少保,谥曰宪。
孟容方劲,富有文学。其折衷礼法,考详训典,甚坚正,论者称焉。而又好推毂,乐善拔士,士多归之。
吕元膺,字景夫,郓州东平人。曾祖绍宗,右拾遗。祖霈,殿中侍御史。父长卿,右卫仓曹参军,以元膺赠秘书监。
元膺质度瑰伟,有公侯之器。建中初,策贤良对问第,授同州安邑尉。同州刺史侯鐈闻其名,辟为长春宫判官。属浦贼侵轶,鐈失所,元膺遂潜迹不务进取。
贞元初,论惟明节制渭北,延在宾席,自是名达于朝廷。惟明卒,王栖曜代领其镇。德宗俾栖曜留署使职,咨以军政。累转殿中侍御史,征入,真拜本官,转侍御史。丁继母忧,服阕,除右司员外郎。出为蕲州刺史,颇著恩信。尝岁终阅郡狱囚,囚有自告者曰:“某有父母在,明日元正不得相见。”因泣下。元膺悯焉,尽脱其械纵之,与为期。守吏曰:“贼不可纵。”元膺曰:“吾以忠信待之。”及期,无后到者。由是群盗感义,相引而去。
元和初,征拜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迁谏议大夫、给事中。规谏驳议,大举其职。及镇州王承宗之叛,宪宗将以吐突丞璀为招讨处置使。元膺与给事中穆质、孟简,兵部侍郎许孟容等八人抗论不可,且曰:“承璀虽贵宠,然内臣也。若为帅总兵,恐不为诸将所伏。”指谕明切,宪宗纳之,为改使号,然犹专戎柄,无功而还。出为同州刺史,及中谢,上问时政得失,元膺论奏,辞气激切,上嘉之。翌日谓宰相曰:“元膺有谠言直气,宜留在左右,使言得失,卿等以为何如?”李藩、裴垍贺曰:“陛下纳谏,超冠百王,乃宗社无疆之休。臣等不能广求端士,又不能数进忠言,孤负圣心,合当罪戾。请留元膺给事左右。”
寻兼皇太子侍读,赐以金紫。
寻拜御史中丞。未几,除鄂岳观察使,入为尚书左丞。度支使潘孟阳与太府卿王遂迭相奏论,孟阳除散骑常侍,遂为邓州刺史,皆假以美词。元膺封还诏书,请明示枉直。江西观察使裴堪奏虔州刺史李将顺赃状,朝廷不覆按,遽贬将顺道州司户。元膺曰:“廉使奏刺史赃罪,不覆检即谪去,纵堪之词足信,亦不可为天下法。”又封诏书,请发御史按问,宰臣不能夺。代权德舆为东都留守、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都畿防御使。旧例,留守赐旗甲,与方镇同。及元膺受任不赐,朝论以淮西用兵,特用元膺守洛,不宜削其仪制,以沮威望,谏官论列,援华、汝、寿三州例。上曰:“此数处并宜不赐。”留守不赐旗甲,自元膺始。
十年七月,郓州李师道留邸伏甲谋乱。初,师道于东都置邸院,兵谍杂以往来,吏不敢辨。因吴元济北犯,郊畿多警,防御兵尽戍伊阙。师道伏甲百余于邸院,将焚宫室而肆杀掠。已烹牛飨众,明日将出。会小将李再兴告变,元膺追兵伊阙,围之,半月无敢进攻者。防御判官王茂元杀一人而后进。或有毁其墉而入者,贼众突出,围兵奔骇。贼乃团结,以其孥偕行。出长夏门,转掠郊墅,夺牛马,东济伊水,望山而去。元膺诫境上兵重购以捕之。数月,有山棚卖鹿于市。
贼过,山棚乃召集其党,引官兵围于谷中,尽获之。穷理其魁,乃中岳寺僧圆净,年八十余,尝为史思明将,伟悍过人。初执之,使折其胫,锤之不折。圆净骂曰:
“脚犹不解折,乃称健儿乎!”自置其足教折之。临刑叹曰:“误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死者凡数十人。留守防御将二人,都亭驿卒五人,甘水驿卒三人,皆潜受其职署而为之耳目,自始谋及将败无知者。初,师道多买田于伊阙、陆浑之间,凡十余处,故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门察者,潜部分之,以属圆净。以师道钱千万伪理佛寺,期以嘉珍窃发时举火于山中,集二县山棚人作乱。
及穷按之,嘉珍、门察皆称害武元衡者。元膺以闻,送之上都,赏告变人杨进、李再兴锦彩三百匹、宅一区,授之郎将。无膺因请募山河子弟以卫宫城,从之。
盗发之日,都城震恐,留守兵寡弱,不可倚,而元膺坐皇城门,指使部分,气意自若,以故居人帖然。
数年,改河中尹,充河中节度等使。时方镇多事姑息,元膺独以坚正自处,监军使洎往来中贵,无不敬惮。入拜吏部侍郎,因疾固让,改太子宾客。元和十五年二月卒,年七十二,赠吏部尚书。
元膺学识深远,处事得体,正色立朝,有台辅之望。初游京师时,故相齐映谓人曰:“吾不及识娄、郝,殆斯人之类乎!”其业官行己,始终无缺云。
刘栖楚,出于寒微,为吏镇州,王承宗甚奇之。后有荐于李逢吉,自邓掾擢为拾遗。性果敢。逢吉以为鹰犬之用,欲中伤裴度及杀李绅。
敬宗即位,畋游稍多,坐朝常晚。栖楚出班,以额叩龙墀出血,苦谏曰:
“臣历观前王,嗣位之初,莫不躬勤庶政,坐以待旦。陛下即位已来,放情嗜寝,乐色忘忧,安卧宫闱,日晏方起。西宫密迩,未过山陵,鼓吹之声,日喧于外。
伏以宪宗皇帝、大行皇帝,皆是长君,恪勤庶政,四方犹有叛乱。陛下运当少主,即位未几,恶德布闻,臣虑福祚之不长也。臣忝谏官,致陛下有此,请碎首以谢!”
遂以额叩龙墀,久之不已。宰臣李逢吉出位宣曰:“刘栖楚休叩头,候诏旨。”
栖楚捧首而起,因更陈论,磕头见血。上为之动容,以袖连挥令出。栖楚又云:
“不可臣奏,臣即碎首死。”中书侍郎牛僧孺复宣示而出,敬宗为之动容。
无何,迁起居郎,至谏议。俄又宣授刑部侍郎。丞郎宣授,未之有也。改京兆尹,摧抑豪右,甚有钩距,人多比之于西汉赵广汉者。后恃权宠,常以词气凌宰相韦处厚,遂出为桂州观察使。逾年,卒于任,时大和元年九月。
张宿者,布衣诸生也。宪宗为广陵王时,因军使张茂宗荐达,出入邸第。及上在东宫,宿时入谒,辩谲敢言。洎监抚之际,骤承顾擢,授左拾遗。以旧恩数召对禁中,机事不密,贬郴州郴县丞。十余年征入,历赞善大夫、左补阙、比部员外郎。宰相李逢吉恶之,数于上前言其狡谲,不可保信,乃用为濠州刺史。制下,宿自理乞留,乃追制。上欲以为谏议大夫,逢吉奏曰:“谏议职重,当以能可否朝政者为之。宿细人,不足以污贤者位。陛下必须用宿,请先去臣即可。”
上不悦。又逢吉与裴度是非不同,上方委度讨伐,乃出逢吉为剑南东川节度。乃用宿权知谏议大夫,俄而内使宣授。
初,宰相崔群、王涯奏曰:“谏议大夫前时亦有拔自山林、起于卒伍者,其例则少,用皆有由。或道义彰明,不求闻达;或山林卓异,出于群萃。以此选求,是惬公议。或事迹未著,恩由一时,虽有例超升,即时议未允。宿本非文辞入用,望实稍轻。骤加不次之荣,翻恐以身为累。臣等所以累有论谏,依资且与郎中,事冀适中,非于此人情有厚薄,请授职方郎中。”上命如初,群等乃请权知,寻又宣援。宿怨执政摈己,颇加谗毁。依附皇甫镈等,伤害清正之士,阴事中要,以图进取。
十三年正月,充淄青宣慰使,至东都,暴病卒,于是正人相贺。诏赠秘书监。
熊望者,登进士第。粗有文词,而性憸险。有口辩,往往得游公卿间,率以大言诡意,指抉时政。既由此而得进士第,务进不已。而京兆尹刘栖楚以不次骤居清贯,广树朋党,门庭无昼夜填委不息。望出入栖楚之门,为伺密机,阴佐计画,人无知者。昭愍嬉游之隙,学为歌诗。以翰林学士崇重,不可亵狎,乃议别置东头学士,以备曲宴赋诗,令采卑官才堪任学士者为之。栖楚以望名荐送,事未行而昭愍崩。
文宗即位,韦处厚辅政,大去奸党。既逐栖楚,又诏曰:“孔门高悬百行,由至顺者,其身必荣;朝廷广设众官,践正途者,其道必达。前乡贡进士熊望,因缘薄伎,偷冀亵幸。营居中之密职,扰惑朝经;鼓逼下之嚣声,因依邪隙。及众议波涌,累月不宁;司门验繻,累月至四。考覆谬妄,乃非坦途。朕大启康庄,以端群望,俾示投荒之典,用正向方之流。可漳州司户。”
柏耆者,将军良器之子。素负志略,学纵横家流。会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厌兵,欲以恩泽抚之。耆于蔡州行营以画干裴度,请以朝旨奉使镇州,乃自处士授左拾遗。既见承宗,以大义陈说。承宗泣下,请质二男,献两郡,由是知名。
元和十年,王承宗归国,移镇滑州,朝廷赐成德军赏钱一百万贯,令谏议大夫郑覃宣慰军人,赏钱未至,浩浩然腾口。穆宗诏耆往谕旨。耆至,令承宗集三军,宣导上旨,众心乃安。转兵部郎中。
太和初,迁谏议大夫。俄而,李同捷叛,两河藩帅加兵沧、德,宿师于野连年。同捷穷蹙求降。耆既宣谕讫,与节度使李祐谋。耆乃帅数百骑入沧州,取同捷赴京。沧、德平。诸将害耆邀功,争上表论列。文宗不获已,贬循州司户判官,沈亚之贬虔州南康尉。内官马国亮又奏耆于同捷处取婢九人,再命长流爱州,寻赐死。
史臣曰:人臣事君,犯颜匡政,不避死亡之诛。议者以为徇名,臣恶其讦也。
如许京兆之劾军吏,吕尚书之封诏书,词义可观,耸动人听,以为沽激,伤善何多!而栖楚、张宿之徒,鹰犬下材,为人鸣吠,诚可丑也。柏耆恃纵横之算,欲俯拾卿相,忘身蹈利,旋踵而诛,宜哉!巢父使不辱命,志在致君,遭罹丧乱,竟陷虎吻。而戣、戢诸子,世载忠贞,大中之后,郁为昌族。为善之利,岂虚言哉!
赞曰:君子重义,小人殉利。巢殒耆诛,其道即异。许、吕封驳,照耀黄扉。
死而可作,吾谁与归?
旧唐书
○穆宁(子赞质员赏) 崔邠(弟鄯郾郸) 窦群(兄常牟弟庠巩) 李逊(弟建) 薛戎(弟放)
穆宁,怀州河内人也。父元休,以文学著。撰《洪范外传》十篇,开元中献之。玄宗赐帛,授偃师县丞、安阳令。
宁清慎刚正,重交游,以气节自任。少以明经调授盐山尉。是时,安禄山始叛,伪署刘道玄为景城守,宁唱义起兵,斩道玄首。传檄郡邑,多有应者。贼将史思明来寇郡,宁以摄东光令将兵御之。思明遣使说诱,宁立斩之。郡惧贼怨深,后大兵至,夺宁兵及摄县。初,宁佐采访使巡按,常过平原,与太守颜真卿密揣禄山必叛。至是,真卿亦唱义,举郡兵以拒禄山。会间使持书遗真卿曰:“夫子为卫君乎?”更无他词。真卿得书大喜,因奏署大理评事、河北采访支使。宁以长子属母弟曰:“惟尔所适,苟不乏嗣,吾无累矣。”因往平原,谓真卿曰:
“先人有嗣矣!古所谓死有轻于鸿毛者,宁是也。愿佐公以定危难。”真卿深然之。其后,宁计或不行,真卿迫蹙,弃郡,夜渡河而南,见肃宗于凤翔。帝问拒贼之状,真卿曰:“臣不用穆宁之言,功业不成。”帝奇之,发驿召宁,将以右职待之。会真卿以抗直失旨,事遂止。
上元二年,累官至殿中侍御史,佐盐铁转运使。副元帅李光弼以饷运不继,或恶宁者,诬谮于光弼,光弼扬言欲杀宁。宁直抵徐州见光弼,喻以大义,不为挠折。光弼深重之,宁得行其职。宝应初,转侍御史,为河南转运租庸盐铁等副使。明年,迁户部员外郎。无几,加兼御史中丞,为河南、江南转运使。广德初,加库部郎中。是时河运不通,漕挽由汉、沔自商山达京师。选镇夏口者,诏以宁为鄂州刺史、鄂岳沔都团练使,及淮西鄂岳租庸盐铁沿江转运使,赐金紫。时淮西节度使李忠臣贪暴不奉法,设防戍以税商贾,又纵兵士剽劫,行人殆绝。与宁夹淮为理,惮宁威名,寇盗辄止。沔州别驾薛彦伟坐事忤旨,宁仗之致死。宁坐贬虔州司马,重贬昭州平集尉。
大历四年,起授监察御史,领转运留后事于淄青。间一年,改检校司封郎中、兼侍御史,领转运留后事于江西。明年,拜检校秘书少监,兼和州刺史,理有善政。居无何,官罢。代宁者以天宝版籍校见户,诬以逋亡多,坐贬泉州司户。宁子赞,守阙三年告冤。诏遣御史按覆,而人户增倍,诏书召宁,除右谕德。宁强毅,不能事权贵。执政者以为不附己,且惮其难制,故处之散位。宁默默不得志,且曰:“时不我容,我不时殉,则非吾之进也,在于退乎!”辞病居家,请告几十旬者数矣。亲友强之,复一朝请。上居奉天,宁诣行在,拜秘书少监。兴元初,改右庶子。德宗还京师,宁曰:“可以行吾志矣。”因移病,罢归东都。贞元六年,就拜秘书监致仕。
宁好学,善教诸子,家道以严称。事寡姊以悌闻。通达体命,未尝服药。每诫诸子曰:“吾闻君子之事亲,养志为大,直道而已。慎无为谄,吾之志也。”
贞元十年十月卒,时年七十九。四子:赞、质、员、赏。
赞,字相明,释褐为济源主簿。时父宁为和州刺史,以刚直不屈于廉使,遂被诬奏,贬泉州司户参军。赞奔赴阙庭,号泣上诉。诏御史覆问,宁方得雪。诏曰:“令子申父之冤,宪臣奉君之命,楚剑不冲于牛斗,秦台自洗于尘埃。”由是知名。累迁京兆兵曹参军、殿中侍御史,转侍御史,分司东都。
时陕州观察使卢岳妾裴氏,以有子,岳妻分财不及,诉于官,赞鞫其事。御史中丞卢佋佐之,令深绳裴罪。赞持平不许。宰臣窦参与佋善,参、佋俱持权,怒赞以小事不受指使,遂下赞狱。侍御史杜伦希其意,诬赞受裴之金,鞭其使以成其狱,甚急。赞弟赏,驰诣阙,挝登闻鼓。诏三司使覆理无验,出为郴州刺史。参败,征拜刑部郎中。因次对,德宗嘉其才,擢为御史中丞。时裴延龄判度支,以奸巧承恩。属吏有赃犯,赞鞫理承伏。延龄请曲法出之,赞三执不许,以款状闻。延龄诬赞不平,贬饶州别驾。丁母忧,再转虔、常二州刺史。
宪宗即位,拜宣州刺史、御史中丞,充宣歙观察使,所莅皆有政声。永贞元年十一月卒,时年五十八,赠工部尚书。
赞与弟质、员、赏以家行人材为搢绅所仰。赞官达,父母尚无恙,家法清严。
赞兄弟奉指使,笞责如僮仆,赞最孝谨。
质强直,应制策入第三等。其所条对,至今传之。自补阙至给事中,时政得失,未尝不先论谏。元和初,掌赋使院多擅禁系户人,而有笞掠至死者。质乃论奏盐铁转运司应决私盐,系囚须与州府长吏监决。自是刑名画一。宪宗以王承宗叛,用内官吐突承璀为招讨使。质率同列伏阁论奏,言自古无以中官为将帅者。
上虽改其名,心颇不悦,寻改质为太子左庶子。五年,坐与杨凭善,出为开州刺史。未几卒。
员工文辞,尚节义。杜亚为东都留守,辟为从事、检校员外郎。早卒,有文集十卷。
质兄弟俱有令誉而和粹,世以“滋味”目之:赞俗而有格,为酪;质美而多入,为酥;员为醍醐;赏为乳腐。近代士大夫言家法者,以穆氏为高。
崔邠,字处仁,清河武城人。祖结,父倕,官卑。邠少举进士,又登贤良方正科。贞元中授渭南尉。迁拾遗、补阙。常疏论裴延龄,为时所知。以兵部员外郎知制诰至中书舍人,凡七年。又权知吏部选事。明年,为礼部侍郎,转吏部侍郎,赐以金紫。
邠温裕沉密,尤敦清俭。上亦器重之。裴垍将引为相,病难于承答,事竟寝。
兄弟同时奉朝请者四人,颇以孝敬怡睦闻。后改太常卿,知吏部尚书铨事。故事,太常卿初上,大阅《四部乐》于署,观者纵焉。邠自私第去帽,亲导母舆,公卿逢者回骑避之,衢路以为荣。居母忧,岁余卒,元和十年三月也,时年六十二。
赠吏部尚书,谥曰文简。
弟鄯、郾、郸等六人。子璀、璜,璀子彦融,皆登进士第,历位台阁。
鄯少有文学,举进士。元和中,历监察御史。太和元年十月,自太子詹事拜左金吾卫大将军。鄯昆弟六人,仕官皆至三品。邠、郾、郸三人,知贡举,掌铨衡。冠族闻望,为时名德。
鄯太和九年冬,为左金吾大将军,无病暴亡。不旬日有训、注之乱,其乱始自金吾。君子乃知鄯之亡,崔氏积善之征也。赠礼部尚书。子瑄。
郾,字广略。举进士,平判入等,授集贤殿校书郎。三命升朝,为监察御史、刑部员外郎。资质秀伟,神情重雅,人望而爱之,终不可舍,不知者以为事高简,拘静默耳。居内忧,释服为吏部员外。奸吏不敢欺,孤寒无援者未尝留滞,铨叙之美,为时所称。再迁左司郎中。
元和十三年,郑余庆为礼仪详定使,选时有礼学者共事,以郾为详定判官、吏部郎中。十五年,迁谏议大夫。
穆宗即位,荒于禽酒,坐朝常晚。郾与同列郑覃等延英切谏。穆宗甚嘉之,畋游稍简。长庆中,转给事中。
昭愍即位,选侍讲学士,转中书舍人。入思政殿谢恩,奏曰:“陛下用臣为侍讲,半岁有余,未尝问臣经义。今蒙转改,实惭尸素,有愧厚恩。”帝曰:
“朕机务稍闲,即当请益。”高钺曰:“陛下意虽乐善,既未延接儒生,天下之人,宁知重道?”帝深引咎,赐之锦彩。郾退,与同列高重抄撮《六经》嘉言要道,区分事类,凡十卷,名曰《诸经纂要》,冀人主易于省览。上嘉之,赐锦彩二百匹、银器等。
其年转礼部侍郎,东都试举人。凡两岁掌贡士,平心阅试,赏拔艺能,所擢者无非名士,至大中、咸通之代,为辅相名卿者十数人。出为陕州观察使。旧弊有上供不足,夺吏俸以益之,岁八十万,郾以廉使常用之直代之。居二年,政绩闻于朝。迁鄂岳安黄等州观察使。又五年,移浙西道都团练观察使,至,用宽政安疲人。及居鄂渚,则峻法严刑,未常贳一死罪。江湖之间,萑蒲是丛,因造蒙冲小舰,上下千里,期月而尽获群盗。凡三按廉车,率由清简少事,财用有余,遂宁泰。开成元年卒,年六十九,赠吏部尚书,谥曰德。
郾与兄邠、弟郸等皆有令誉。而郾疏财恢廓,昆仲所不及。子瑶、瑰、瑾、珮、璆。
瑶,太和三年登进士第,出佐藩方,入升朝列,累至中书舍人。大中六年,知贡举,旋拜礼部侍郎。出为浙西观察使,又迁鄂州刺史、鄂岳观察使,终于位。
瑰、珮、璆官至郎署给谏。
谨,大中十年登进士第,累居使府,历尚书郎、知制诰。咸通十三年,知贡举,选拔颇为得人。寻拜礼部侍郎,出为湖南观察使。
郸,登进士第,累迁监察御史,三迁考功郎中。太和三年,以本官充翰林学士,转中书舍人。六年,罢学士。八年,为工部侍郎、集贤殿学士,权知礼部,真拜兵部侍郎,本官判吏部东铨事。
文宗勤于政道,每苦选曹讹弊,延英谓宰臣曰:“吏部殊不选才,安得摭实无滥,可厘革否?”李石对曰:“令录可以商量,他官且宜循旧。”上曰:“循旧如配官耳,贤不肖安能甄别?”帝召三铨谓之曰:“卿等比选令录,如何注拟?”
郸对曰:“资叙相当,问其为治之术,视可否而拟之。”帝曰:“依资合得,而才劣者何授?”对曰:“与边远慢官。”帝曰:“如以不肖之才治边民,则疾苦可知也。凡朝廷求理,远近皆须得人。苟非其才,人受其弊矣。”寻拜吏部侍郎。
开成二年,出为宣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宣歙观察使。四年,入为太常卿。
七月,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加中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会昌初,李德裕用事,与郸弟兄素善。郸在相位累年,历方镇、太子师保卒。
窦群,字丹列,扶风平陵人。祖亶,同昌郡司马。父叔向,以工诗称,代宗朝,官至左拾遗。群兄常、牟,弟巩,皆登进士第,唯群独为处士,隐居毗陵,以节操闻。及母卒,啮一指置棺中,因庐墓次终丧。后学《春秋》于啖助之门人卢庇者,著书三十四卷,号《史记名臣疏》。贞元中,苏州刺史韦夏卿以丘园茂异荐,兼献其书,不报。及夏卿入为吏部侍郎,改京兆尹,中谢日,因对复荐群。
征拜左拾遗,迁侍御史,充入蕃使秘书监张荐判官。群因入对,奏曰:“陛下即位二十年,始自草泽擢臣为拾遗,是难其进也。今陛下以二十年难进之臣,用为和蕃判官,一何易也?”德宗异其言,留之,复为侍御史。
王叔文之党柳宗元、刘禹锡皆慢群,群不附之。其党议欲贬群官,韦执谊止之。群尝谒王叔文,叔文命撤榻而进。群揖之曰:“夫事有不可知者。”叔文曰:
“如何?”群曰:“去年李实伐恩恃贵,倾动一时,此时公逡巡路旁,乃江南一吏耳。今公已处实形势,又安得不虑路旁有公者乎?”叔文虽异其言,竟不之用。
宪宗即位,转膳部员外,兼侍御史知杂,出为唐州刺史。节度使于頔素闻其名,既谒见,群危言激切,頔甚悦。奏留充山南东道节度副使、检校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宰相武元衡、李吉甫皆爱重之,召入为吏部郎中。元衡辅政,举群代己为中丞。群奏刑部郎中吕温、羊士谔为御史。吉甫以羊、吕险躁,持之数日不下,群等怒怨吉甫。
三年八月,吉甫罢相,出镇淮南,群等欲因失恩倾之。吉甫尝召术士陈登宿于安邑里第。翌日,群令吏捕登考劾,伪构吉甫阴事,密以上闻。帝召登面讯之,立辩其伪。宪宗怒,将诛群等,吉甫救之,出为湖南观察使。数日,改黔州刺史、黔州观察使。在黔中,属大水坏其城郭,复筑其城,征督溪洞诸蛮。程作颇急,于是,辰、锦生蛮乘险作乱,群讨之不能定。六年九月,贬开州刺史。在郡二年,改容州刺史、容管经略观察使。九年,诏还朝,至衡州病卒,时年五十。
群性狠戾,颇复恩雠,临事不顾生死。是时征入,云欲大用,人皆惧骇,闻其卒方安。二子:谦余、审余。
兄常,字中行,大历十四年登进士第,居广陵之柳杨。结庐种树,不求苟进,以讲学著书为事,凡二十年不出。贞元十四年,镇州节度使王武俊闻其贤,遣人致聘,辟为掌书记,不就。其年,杜佑镇淮南,奏授校书郎,为节度参谋。元和六年,自湖南判官入为侍御史,转水部员外郎。出为朗州刺史,历固陵、浔阳、临川三郡守。入为国子祭酒,求致仕。宝历元年卒,时年七十。子弘余,会昌中为黄州刺史。
牟,字贻周。贞元二年登进士第,试秘书省校书郎、东都留守巡官。历河阳、昭义从事,检校水部郎中,赐绯,再为留守判官。入为都官郎中,出为泽州刺史,入为国子祭酒。长庆二年卒,时年七十四。子周余,大中年秘书监。
牟弟庠,字胃卿,释褐国子主簿。吏部侍郎韩皋出镇武昌,辟为推官。皋移镇浙西,奏庠为节度副使、殿中侍御史,迁泽州刺史。又为宣歙副使,除奉天令、登州刺史、东都留守判官,历信、婺二州刺史。卒年六十三。子繇、载。
巩,字友封,元和二年登进士第。袁滋镇滑州,辟为从事。滋改荆、襄二镇,皆从之,掌管记之任。平卢薛平又辟为副使。入朝,拜侍御史,历司勋员外、刑部郎中。元稹观察浙东,奉为副使、检校秘书少监,兼御史中丞,赐金紫。稹移镇武昌,巩又从之。巩能五言诗,昆仲之间,与牟诗俱为时所赏重。性温雅,多不能持论,士友言议之际,吻动而不发,白居易等目为“嗫嚅翁”。终于鄂渚,时年六十。子六人,景余、师裕最知名。
李逊,字友道,后魏申公发之后,于赵郡谓之申公房。曾祖进德,太子中允。
祖珍玉,昌明令。父震,雅州别驾。世寓于荆州之石首。
逊登进士第,辟襄阳掌书记。复从事于湖南,主其留务,颇有声绩,累拜池、濠二州刺史。先是,濠州之都将杨腾,削刻士卒,州兵三千人谋杀腾。腾觉之,走扬州,家属皆死。濠兵不自戢,因行攘剽。及逊至郡,余乱未殄。徐驱其间,为陈逆顺利害之势,众皆释甲请罪,因以宁息。观察使旨限外征役,皆不从。入拜虞部郎中。
元和初,出为衢州刺史。以政绩殊尤,迁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浙东都团练观察使。先是,贞元初,皇甫政镇浙东,尝福建兵乱,逐观察使吴诜。政以所镇实压闽境,请权益兵三千,俟贼平而罢。贼平向三十年,而所益兵仍旧。逊视事数日,举奏停之。逊为政以均一贫富、扶弱抑强为己任,故所至称理。
九年,入为给事中。逊以旧制只日视事对群臣,逊奏论曰:“事君之义,有犯无隐。陈诚启沃,不必择辰。今群臣敷奏,乃候只日,是毕岁臣下睹天颜、献可否能几何?”宪宗嘉之,乃许不择时奏对。俄迁户部侍郎。
元和十年,拜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等使。襄阳前领八郡,唐、邓、隋在焉。是时方讨吴元济,朝议以唐、蔡邻接,遂以邓隶唐州,三郡别为节制,命高霞寓领之,专俟攻讨。逊以五州赋饷之。
时孙代严绶镇襄阳。绶以八州兵讨贼在唐州。既而绶以无功罢兵柄,命高霞寓代绶将兵于唐州,其襄阳军隶于霞寓。军士家口在襄州者,逊厚抚之,士卒多舍霞寓亡归。既而霞寓为贼所败,乃移过于逊,言供馈不时。霞寓本出禁军,内官皆佐之。既贬官,中人皆言逊挠霞寓军,所以致败。上令中使至襄州听察曲直,奏言逊不直,乃左授太子宾客分司,又降为恩王傅。
十三年,李师道效顺,命逊为左散骑常侍,驰赴东平谕之。师道得诏意动,即请效顺,旋为其下所惑而止。逊还,未几,除京兆尹,改国子祭酒。
十四年,拜许州刺史,充忠武节度、陈许溵蔡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是时,新罹兵战,难遽完缉。及逊至,集大军与之约束,严具示赏罚必信,号令数百言,士皆感悦。
长庆元年,幽、镇继乱。逊请身先讨贼,不许。但命以兵一万,会于行营。
逊奉诏,即日发兵,故先诸军而至,由是进位检校吏部尚书。寻改凤翔节度使,行至京师,以疾陈乞,改刑部尚书。长庆三年正月卒,年六十三,废朝一日,赠右仆射。
逊幼孤,寓居江陵。与其弟建,皆安贫苦,易衣并食,讲习不倦。逊兄造,知二弟贤,日为营丐,成其志业。建先逊一年卒。兄弟同致休显,士君子多之。
谥曰恭肃。造早卒。
建,字杓直,家素清贫,无旧业。与兄造、逊于荆南躬耕致养,嗜学力文。
举进士,选授秘书省校书郎。德宗闻其名,用为右拾遗、翰林学士。元和六年,坐事罢职,降詹事府司直。高郢为御史大夫,奏为殿中侍御史,迁兵部郎中、知制诰。自以草诏思迟,不愿司文翰,改京兆尹。与宰相韦贯之友善。贯之罢相,建亦出为澧州刺史。征拜太常少卿,寻以本官知礼部贡举。建取舍非其人,又惑于请托,故其年选士不精,坐罚俸料。明年,除礼部侍郎,竟以人情不洽,改为刑部。
建名位虽显,以廉俭自处,家不理垣屋,士友推之。长庆二年二月卒,赠工部尚书。三子:讷、恪、朴。讷最知名,官至华州刺史、检校尚书右仆射。
薛戎,字元夫,河中宝鼎人。少有学术,不求闻达,居于毗陵之阳羡山。年余四十,不易其操。江西观察使李衡辟为从事,使者三返方应。故相齐映代衡,又留署职,府罢归山。福建观察使柳冕表为从事,累月,转殿中侍御史。会泉州阙刺史,冕署戎权领州事。
是时,姚南仲节制郑滑,从事马总以其道直为监军使诬奏,贬泉州别驾。冕附会权势,欲构成总罪,使戎按问曲成之。戎以总无辜,不从冕意,别白其状。
戎还自泉州,冕盛气据衙而见宾客。戎遂历东厢从容而入。冕度势未可屈,徐起以见,一揖而退。又构其罪以状闻,置戎于佛寺,环以武夫,恣其侵辱,如是累月,诱令成总之罪。操心如一,竟不动摇。杜佑镇淮南,知戎之冤,乃上其表,发书谕冕,戎难方解,遂辞职寓居于江湖间。
后阎济美为福建观察使,备闻其事,奏充副使。又随济美移镇浙东,改侍御史,入拜刑部员外郎。出为河南令,累改衢、湖、常三州刺史,迁浙东观察使。
所莅皆以政绩闻。居数岁,以疾辞官。长庆元年十月卒,赠左散骑常侍。
戎检身处约,不务虚名。俸入之余,散于宗族。身殁之后,人无讥焉。兄弟五人,季弟放最知名。
放登进士第,性端厚寡言,于是非不甚系意。累佐藩府,莅事干敏。官至试大理评事,擢拜右拾遗,转补阙,历水部、兵部二员外,迁兵部郎中。
遇宪宗以储皇好书,求端士辅导经义,选充皇太子侍读。及穆宗嗣位,未听政间,放多在左右,密参机命。穆宗常谓放曰:“小子初承大宝,惧不克荷,先生宜为相,以匡不逮。”放叩头曰:“臣实庸浅,获侍冕旒,固不足猥尘大位。
辅弼之任,自有贤能。”其言无矫饰,皆此类也。穆宗深嘉其诚,因召对思政殿,赐以金紫之服。转工部侍郎、集贤学士。虽任非峻切,而恩顾转隆。转刑部侍郎,职如故。
穆宗常谓侍臣曰:“朕欲习学经史,何先?”放对曰:“经者,先圣之至言,仲尼之所发明,皆天人之极致,诚万代不刊之典也。史记前代成败得失之迹,亦足鉴其兴亡。然得失相参,是非无准的,固不可为经典比也。”帝曰:“《六经》所尚不一,志学之士,白首不能尽通,如何得其要?”对曰:“《论语》者《六经》之菁华,《孝经》者人伦之本。穷理执要,真可谓圣人至言。是以汉朝《论语》首列学官,光武令虎贲之士皆习《孝经》,玄宗亲为《孝经》注解,皆使当时大理,四海乂宁。盖人知孝慈,气感和乐之所致也。”上曰:“圣人以孝为至德要道,其信然乎!”转兵部侍郎、礼部尚书,判院事。
放闺门之内,尤推孝睦,孤孀百口,家贫每不给赡,常苦俸薄。放因召对,恳求外任。其时偶以节制无阙,乃授以廉问。及镇江西,惟用清洁为理,一方之人,至今思之。宝历元年,卒于江西观察使,废朝一日。
史臣曰:穆秘监之刚正不夺,如寒松倚岩,千丈劲节。而窦容州之敢决,如鸷鸟逐雀,英气动人,岩穴之流,罕能及此。然矫激过当,君子不为。如埙如篪,不通不介,士行之美,崔氏诸子有焉。建、逊之贞方,戎、放之道义,元和已来,称为令族,宜哉!
赞曰:穆之赞、质,窦之常、群,迹参时杰,气爽人文。二李英英,四崔济济。薛氏三门,难兄难弟。
旧唐书
○于頔 韩弘(子公武弘弟充李质附) 王智兴(子晏平晏宰)
于頔,字允元,河南人也,周太师燕文公谨之后也。始以荫补千牛,调授华阴尉,黜陟使刘湾辟为判官。又以栎阳主簿摄监察御史,充入蕃使判官。再迁司门员外郎,兼侍御史,赐紫。充入西蕃计会使,将命称旨,时论以为有出疆专对之能。历长安县令、驾部郎中。
出为湖州刺史。因行县至长城方山,其下有水曰西湖,南朝疏凿,溉田三千顷,久堙废。頔命设堤塘以复之,岁获粳稻蒲鱼之利,人赖以济。州境陆地褊狭,其送终者往往不掩其棺槥,頔葬朽骨凡十余所。改苏州刺史,浚沟渎,整街衢,至今赖之。吴俗事鬼,頔疾其**祀废生业,神宇皆撤去,唯吴太伯、伍员等三数庙存焉。虽为政有绩,然横暴已甚,追憾湖州旧尉,封杖以计强决之。观察使王纬奏其事,德宗不省。及后頔累迁,乃与纬书曰:“一蒙恶奏,三度改官。”由大理卿迁陕虢观察使。自以为得志,益恣威虐。官吏日加科罚,其惴恐重足一迹。
掾姚岘不胜其虐,与其弟泛舟于河,遂自投而死。
贞元十四年,为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地与蔡州邻。吴少诚之叛,頔率兵赴唐州,收吴房、朗山县,又破贼于濯神沟。于是广军籍,募战士,器甲犀利,僴然专有汉南之地。小失意者,皆以军法从事。因请升襄州为大都督府,府比郓、魏。时德宗方姑息方镇,闻頔事状,亦无可奈何,但允顺而已。頔奏请无不从。于是公然聚敛,恣意虐杀,专以凌上威下为务。邓州刺史元洪,頔诬以赃罪奏闻,朝旨不得已为流端州,命中使监焉。至隋州枣阳县,頔命部将领士卒数百人,劫洪至襄州,拘留之。中使奔归京师。德宗怒,笞之数十。頔又表洪其责太重,复降中使景忠信宣旨慰谕。遂除洪吉州长史,然后洪获赴谪所。又怒判官薛正伦,奏贬峡州长史。及敕下,頔怒已解,复奏请为判官,德宗皆从之。正伦卒,未殡,頔以兵围其宅,令孽男逼娶其嫡女。頔累迁至左仆射、平章事、燕国公。俄而不奉诏旨,擅总兵据南阳,朝廷几为之旰食。
及宪宗即位,威肃四方,頔稍戒惧。以第四子季友求尚主。宪宗以长女永昌公主降焉。其第二子方,屡讽其父归朝入觐,册拜司空、平章事。
元和中,内官梁守谦掌枢密,颇招权利。有梁正言者,勇于射利,自言与守谦宗盟情厚,頔子敏与之游处。正言取頔财贿,言赂守谦,以求出镇。久之无效,敏责其货于正言。乃诱正言之僮,支解弃于溷中。八年春,敏奴王再荣诣银台门告其事,即日捕頔孔目官沈璧、家僮十余人,于内侍狱鞫问。寻出付台狱,诏御史中丞薛存诚、刑部侍郎王播、大理卿武少仪为三司使按问,乃搜死奴于其第,获之。頔率其男赞善大夫正、驸马都尉季友,素服单骑,将赴阙下,待罪于建福门。门司不纳,退于街南,负墙而立,遣人进表。阁门使以无引不受,日没方归。
明日,复待罪于建福门。宰相喻令还第,贬为恩王傅。敏长流雷州,锢身发遣。
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季友,追夺两任官阶,令其家循省。左赞善大夫正、秘书丞方并停见任。孔目官沈璧决四十,配流封州。奴犀牛与刘干同手杀人,宜付京兆府决杀。敏行至商山赐死。梁正言、僧鉴虚并付京兆府决杀。頔其年十月,改授太子宾客。
十年,王师讨淮、蔡,诸侯贡财助军。頔进银七千两、金五百两、玉带二,诏不纳,复还之。十三年,頔表求致仕。宰臣拟授太子少保,御笔改为太子宾客。
其年八月卒,赠太保,谥曰“厉”。其子季友从猎苑中,诉于穆宗,赐谥曰“思”。
右丞张正甫封敕,请还本谥。
右补阙高钺上疏论之曰:
夫谥者,所以惩恶劝善,激浊扬清,使忠臣义士知劝,乱臣贼子知惧。虽窃位于当时,死加恶谥者,所以惩暴戾,垂沮劝。孔子修《春秋》,乱臣贼子惧,盖为此也。垂范如此而不能救,况又隳其典法乎?
臣风闻此事是徐泗节度使李愬奏请。李愬勋臣节将,陛下宠其勋劳,赐其爵禄、车服、第宅则可,若乱朝廷典法,将何以沮劝?仲尼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名器,君之所司,若以假人,与之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頔顷镇襄、汉,杀戮不辜,恣行凶暴。移军襄、邓,迫胁朝廷,擅留逐臣,徼遮天使。当先朝嗣位之始,贵安反侧,以靖四方。幸免鈇钺之诛,得全腰领而毙,诚宜谥之“缪厉”,以沮凶邪,岂可曲加美名,以惠奸宄。如此,则是于頔生为奸臣,死获美谥,窃恐天下有识之士,谓圣朝无人,有此倒置。伏请速追前诏,却依太常谥为厉,使朝典无亏,国章不滥。
太常博士王彦威又疏曰:
古之圣王立谥法者,所以彰善恶、垂劝诫。使一字之褒,赏逾绂冕;一言之贬,辱过朝市。此有国之典礼,陛下劝惩之大柄也。頔顷拥节旄,肆行暴虐,人神共愤,法令不容。擅兴全师,僣为正乐,侵辱中使,擅止制囚,杀戮不辜,诛求无度,臣故定谥为厉。今陛下不忍,改赐为“思”,诚出圣慈,实害圣政。伏以陛下自临宸扆,懋建大中,闻善若惊,从谏不倦。况当统天立极之始,所谓执法慎名之时,一垂恩光,大启侥幸。且如頔之不法,然而陛下不忍加惩,臣恐今后不逞之徒如頔者众矣!死援頔例,陛下何以处之?是恩曲于前而弊生于后。若以李吉甫有赐谥之例,则甫之为相也,有犯上杀人之罪乎?以頔况之,恐非伦类。
如以頔常入财助国,改过来觐,两使绝域,可以赎论,夫伤物害人,剥下奉上,纳贿求幸,尤不可长其渐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