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梦童子◎

这几天是风季, 昨晚大风刮了一宿,小一些的树苗没扛过去、被拦腰折断。

殷长衍找了一些裁剪衣服剩下的碎布,把幸存的小树苗扶一扶, 说不准能活。

“唯一,锅里有煎好的柿子饼,记得吃。”

王唯一刚睡醒,迷迷瞪瞪刷牙洗漱, 胡乱地点了点头。

刚出锅的柿子饼, 煎得油润橘红, 入口香甜绵软, 十分甜糯。

殷长衍不吃甜的,所以这些都归她。

王唯一抱着盘子吃, 满足极了。

传讯纸鹤穿过窗户飞了进来。

一听到传讯纸鹤特有的煽动翅膀声,王唯一就觉得不太妙。

浇水结束了, 它还来寻她, 无非是戚言枫看见的树毁了、抱梦童子有了人气儿, 过来兴师问罪。

她可以想象出戚言枫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瞬间嘴里嚼着的柿子饼都不香了。

传讯纸鹤口吐人言, ‘留梦净土的树怎么回事儿’

后买跟了一排‘!!!!!!!!!!’

好多的感叹号, 撑得她眼睛疼。

“断、断了。”王唯一小心翼翼地说,“最近大风季,刮断那么一棵两棵树很正常。”

‘那是殷长衍的无量涧, 留梦净土向来无风无尘。’

“凡事都有例外嘛, 而且起风这个事得看天, 说不准留梦净土从此就有风了。”

‘呵, 什么样的风能把树刮断成桶的模样。’戚言枫信她才有鬼了, ‘抱梦童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唔, 抱梦童子这阵风把树刮断。这只是个意外。”王唯一说了抱梦童子的事儿, 包括她的碰触,祂展现出的善意。

传讯纸鹤沉思很久,这件事还得继续调查。拖着声音慢悠悠道,‘戚言枫向来不喜意外。恰好你是心上人,才能活到现在。’

戚言枫语气漫不经心,在开玩笑,可王唯一很清楚这一份轻飘飘之下的认真。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真好,捡回一条命。

“别生气,请你吃柿子饼。”

‘装个食盒送过来吧。要双层。’

“没问题。柿子饼是我包的,丑一点儿不介意吧。”王唯一有点儿意外,“我第一次见到喜欢吃甜食的男人。”

戚言枫没说话。他偏爱咸辣口。除了师父驱寒公子以外,第一次有人送他吃食。

甜、咸无关紧要。

她不是诓他的吧。她真的会送么。

传讯纸鹤振翅而飞,‘走了。’

柿子饼凉了之后就有些泛硬,不那么松软可口。王唯一将半截柿子饼放进盘子里,剩下的端给殷长衍。

殷长衍在树林里弯着腰绑压倒的小树苗。

袖子撸到肘部,小臂肌肉线条十分漂亮。衣摆别在腰间,一双腿又长又直,隔着轻薄的裤子能看见隆起的肌肉。

只有她知道他大掌撑在她脑袋一侧时手筋绷起的线条有多流畅,他轻轻喘息时薄唇呼出来的热气儿有多滚烫,他胸腹下肌肉舒展回收时凹出的弧度有多诱人......

打住,不能再想了。

那些东西时是属于晚间的事情,见不得光。

“唯一,你怎么来了。”殷长衍瞧见她,直立起身子。

哦对,她干什么来的。王唯一余光瞥到柿子饼才找好借口,“送柿子饼。你没吃早饭,是不是?”

“还剩一片山头,等我干完再吃。”

“那就凉了。”没差啦,这一盘跟凉也没什么区别,“树苗又不会跑,你吃完再扶。”

殷长衍抬步走出树林。拿柿子饼前,手在衣摆上悄悄蹭了一下。

王唯一出声道,“那块是我吃过的,换一个。”

殷长衍拿起她吃剩的柿子饼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吞咽,“好吃。”

“你手艺一向很好,柿子又这么甜,味道怎么想都不会差。”

他不饿,也不吃甜食。是因为与她共吃一块,所以才觉得吃柿子饼是一件还不错的事情。

这一锅是柿子饼是王唯一包的,形状不怎么好。

殷长衍捡掉所有又小又破的,把既大且圆的留了下来。

王唯一被狠狠地感动到了。

突然就很想扑到他怀里,把头埋进去使劲儿蹭,然后深吸一口气,让安全感从里到外包裹着全身。

她也确实这么干了,伸出手去。

殷长衍在这时候抬眼。

她突然就觉得有点儿难为情,手也跟着停滞在半空。

好尴尬,他瞧了一眼她的手,脸上的神情绝对是不明所以。

她现在碰他会不会让他觉得她是一个随便且欲求不满的女人?这可不行,她的清誉不能毁在这里。

短短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各种想法,手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变了方向。

拍了拍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很好,他头发上有碎叶和断枝,捡拾一下。

“咳,草粘在衣服上了,头发里也有。”

“这些东西满身都是,光靠手捡拾是弄不完的。”

“扔了吧,抽时间重新去买一件新衣服。”王唯一说,“我身上这料子就不错,很舒服,你做一身一样的,咱们一看就是一家子。”

殷长衍原本想着这一身还能穿,多洗几遍就好。一听她这话,立即改口,“行的。我们什么时候去。”

“你不是要扶剩下的树苗?”

“哦,树苗什么时候都可以弄。”殷长衍拿过地上的拐杖。

“傍晚去可以吗,顺便给戚言枫送两盒柿子饼,咱们再一道出去吃个饭。我知道一家酒楼的菜超级美味。”

毕竟搞坏人家的树和抱梦童子,多少得有点儿表示。

殷长衍顿了一下,“还要去戚言枫那里?”

王唯一上下打量他的腿脚,是了,他不方便,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要不你在家里等我,我一个人去。”

他是不想让她跟戚言枫见面。“走吧。”

“傍晚才去。”

“我去沐浴焚香,换一身衣服。”

殷长衍以前出门从不这样。他有点儿像金逸风出门,但她是去艳压群芳,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出去会招蜂引蝶吗。

傍晚,殷长衍换了一身水洗灰绿色衣服。他相貌清秀,衣服显得人如竹如松,既有林间君子的气度,又有读书人的腹有诗书。

颜色不出挑,不会一下子抓住人眼球。但他在人群里,你第一眼只能看见他。

王唯一听人说过,做针线活儿的人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眼里的颜色会交朋友。所以做针线活儿的人能准确地从一堆五彩斑斓的颜色中挑选中关系最融洽的,它们搭配处的效果也是最为出彩的。

长衍不愧是个裁缝。

殷长衍悄悄地瞥了一眼王唯一,她穿今天早上的藕粉色衣服,那他这一身就很合适。荷花和莲叶,一看就是一家子。

留梦净土。

戚言枫捧着食盒。这玩意儿差不多两斤,不算重。

但他总觉得手中之物沉甸甸的。比他过去这双手所拿的物品加起来的还要重。

殷长衍拄着拐杖立在一侧,“不打开看一看吗。”

这一锅柿子饼煎坏了。做的时候没注意火候,翻面迟了,导致一面颜色橘红漂亮,另一面黑如冬碳。

王唯一瞪了他一眼,“哪儿有当着客人面拆包裹的,这不合礼数。”

戚言枫曾对她释放杀意,所以她做的东西他八成不会入口,剩下两成是连盖子都不会打开,直接丢掉。

“哦。”戚言枫揭开盖子,柿子饼的甜香味儿混着泛苦涩臭味儿窜入鼻息。

拿起柿子饼,咬下一口。

宛如同时在嚼棉花和砖头。

王唯一双目瞠圆。以为他只是客套地说一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会打开她的食盒吃柿子饼。

他不会下一秒就把食盒砸到她身上吧。

戚言枫咽下最后一口柿子饼,然后依依不舍地舔了一下手指。

王唯一一脸懵逼,难不成这一锅柿子饼其实跟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着香。

再看殷长衍,他也是同样的表情。

王唯一拿起一个咬一口,呕。苦涩盖过香甜刮着舌头,干硬如柴的柿子饼一咬就是一口渣,一吞咽就卡喉咙。

“这玩意儿又湿又硬,你究竟是怎么咽下去的。”

戚言枫一把夺回来,如珍如宝地丢进盒子里,不满地看了王唯一一眼,“没礼貌,谁准你碰我的东西。”

王唯一:“......”

王唯一:“你都没有味觉么。”

戚言枫轻手轻脚地合上食盒。

师父死后,第一次有人送他东西,还是亲手烙的柿子饼。别说难吃了,就算是拌了毒药他也会欢欣雀跃地吞下去。

王唯一突然明白了什么。戚言枫从小跟驱寒公子卖艺,过餐风露宿的生活,一定没吃过什么好的。真是可怜呐。

“走,今天咱们去酒楼,我请客。”王唯一特别大方。

“可以,我有的是空闲时间。”

王唯一、殷长衍、戚言枫三个人结伴同行。

殷长衍一身灰绿色衣服素雅低调,戚言枫反其道而行之,大红色绣凤穿牡丹锦袍明媚夺目。两人站在一起,是清新绿叶衬托娇媚红花,更是柔嫩花朵显示勃勃生机生生不息。

王唯一这一身不够鲜艳又谈不上清纯的藕粉色,宛如路边被人踩了一脚后蔫了吧唧的小花。

作为女人被两个男人比下去,真的有够丢人现眼的。

好想在地上找个缝儿把自己埋进去。

酒楼里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往日能连干三碗饭,如今全然没了胃口。

殷长衍瞅准王唯一夹过的菜,端起盘子尽数倒进自己碗里,然后埋头吃饭。

戚言枫第一次跟人出来的吃饭,怪新奇的。他能吃,饭量大,看殷长衍不动哪个菜,便学着殷长衍的样子都倒进碗里。

王唯一不想说话,殷长衍不爱说话,戚言枫忙着吃饭压根没时间开口。除了桌子上的碗碟越堆越高,三人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王唯一结了账,荷包空****。剩下的钱不够买一身衣服。

但是逛一逛也是可以的。

看一眼角落里两个吃到撑的男人,“我要去成衣铺子,你们是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继续消食?”

戚言枫朝王唯一摆了摆手。稍微动一下都感觉炒青椒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这感觉真是幸福。

殷长衍拄着拐杖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你腿脚不好。”

“陪你逛街,不碍事。”

成衣铺子。

老板蔫蔫地坐在柜台后面,一身紫衣宛如晒干后皱巴巴的茄子,有气无力道,“咱们家有最时兴的布料和款式,客人需要什么自己看。”

她前几天路过,老板可是活力四射、上跳下窜各种介绍,宛如十五、六岁的小青年。怎么今日跟被抽干了精气似的,活像五、六十岁的老大爷。

王唯一问了出来。

老板打了个哈切,整个人恹恹的,眼底发青,唇色偏紫,“这几日没睡觉,叫客人看笑话了。”

离近一看,眼球也是布满红血丝,明显往外凸出,像是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

看起来怪渗人的。

“老板,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了。”

“你误会了。不是我不想睡,而是压根睡不着。”老板打了个哈切,耷拢着眼皮,手揉着自己后颈,“就比如现在,我很困,眼皮子跟灌了铅一样,可是每当我躺倒**,却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客人,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中邪了......”老板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晦涩的阴影里,“......抑或是,被人取走了睡觉做梦的能力。”

老板轻扯了一下嘴皮子,声若游丝道,“哈,我发一发牢骚而已,客人别见怪。客人是要布料还是成衣?”

这老板看起来整个人下一秒就要垮掉,真的没问题么,“布料,要时兴一点儿的。”

老板唇角朝两边牵引,努力做出一个笑意动作,但脸苦哈哈的,看起来不别扭极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脸上表情一定很难看,于是侧了一下肩膀给王唯一展示衣服,“我身上这款花型怎么样?是最时兴的铃兰图案。”

“还、还行吧。”王唯一违心道。

殷长衍眸子一眯,出声道,“我不喜欢铃兰图案。”

“老板,你听见了,我家夫君不爱这一款。还有没有别的?”

“随我来吧,里面有其它图案。”

老板在前头引路。

王唯一借着搀扶殷长衍的动作跟他咬耳朵,“我总觉得怪怪的,你看一看老板是不是中了什么害人的术。”

殷长衍路过柜台,扯下一张账簿白纸,用特殊的手法撕了两下,展开成人型。

小指蘸了一点墨,从人头划到人脚。伸手揪下老板一根长发,绑在人形纸上。

“老板,天色渐晚,能不能把烛台搬过来的。我有点儿看不清。”

老板身形一顿,慢悠悠地转过身,身后是一排高高挂起的各色布料,“烛火要加收费用。”

“点吧。”

王唯一接过烛台,殷长衍用烛火烤纸人,看向老板的影子,“唯一你看,影子没变化,不是中术。应该就是简单的失眠疲劳。”

“那就是我多心了。”王唯一举着烛台照布,来了兴致挑布料,“长衍,喜欢哪一匹?”

“你看着好就行。”

“是你穿又不是我穿,我看着好有什么用。”王唯一说,“挑一下。”

殷长衍抬手指了一个。

“藕粉色?”王唯一回头,摇了摇头,“这个颜色偏女气,很少有男人选择这一款。要不要换一个。”

殷长衍坚持要这个颜色。无他,看起来跟她是一对儿。

王唯一掏钱买布。

在街边散步。路边有个穿沙黄色短打的人在卖野山楂,形状虽小,但是肉很厚。

“小哥,你从头到脚都是沙黄色,特别凸出,我老远就看到你了。”王唯一蹲下来,“山楂可以尝一颗吗?”

“前端时间降价,我一口气儿买了六匹。”小哥说,“跟我套近乎就是为了尝果子,客人你真是会讲话,给你两颗尝一尝鲜。 ”

王唯一挑了两个扔进嘴里,酸得牙根都发软。

“小哥,来两斤野山楂。”

“好的。”这声音气若游丝的,跟成衣铺子老板不相上下。

王唯一抬头一瞧,吓了一跳。小哥也是整个人恹恹的,眼皮耷拢下来,眼底发青,唇色偏紫。

他正拿秤杆称野山楂,眼睛有点儿看不清秤杆上的读数。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还是看不清,算了,放弃了。

抓两把丢进纸袋子里,“客人,保证只多不少,给十文钱就行。”

王唯一接过纸

袋子,这份量起码三斤,“小哥昨晚没睡好?”

小哥苦笑一声,“从七日前起我就没睡过。明明很困,就是睡不着。”

七日。

跟成衣铺子老板是同样的时间。

“能不能帮我分开装?”

“可以。”

两人走出老远。

王唯一问:“长衍,怎么样?”

殷长衍掌心中站了一个正在燃烧的小纸人,摇了摇头,“没有中术。”

“那就怪了。”

两人重新回到客栈,戚言枫依旧坐在那里。他一身红衣,惹眼至极。相貌又生得极好,对他抛媚眼的女子一抓一大把。

受他吸引的男人也很多。一个小厮只顾着看他,没注意路,不小心摔倒砸了两壶酒。

王唯一上前两步,“呦,还在呢。”

戚言枫移开视线,“呵,没回呢。”

“给你。”王唯一将一个纸袋递过去。

“什么东西。”是山楂。

“没事儿吃几颗,肚子会舒服很多。”

“里面混了几个坏果。”戚言枫轻微抖动纸袋,唇角微扬。

“嫌弃就还给我。”王唯一伸手去拿,抓了个空。

戚言枫提高纸袋子,“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不还。”

殷长衍特别失望。这么久了,戚言枫应该已经走了才对,怎么还留在酒楼。

王唯一调侃戚言枫,“待在酒楼一直不走,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姑娘了。年轻人,就要勇于求爱。我给你说,就凭你这张脸,不管哪一个女子都不在话下。”

戚言枫虽然东张西望,但视线一直集中在一个女人身上。

“戚言枫,人家年纪可以做你娘了。”王唯一觉得戚言枫的口味一言难尽。

“她长时间没有合过眼,在这么下去,最迟今晚就会死。”戚言枫挑了一颗山楂扔进嘴里,“我问过周围人,镇子上已经死了七个。”

“长时间......是指七日吗?”王唯一说。

戚言枫转过头,三人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讯息。

戚言枫说:“七日前,抱梦童子身上开始有人气儿,行为举止越发地像一个活人。我怀疑,是抱梦童子在抢夺普通人的精气。”

“抱梦童子是类人之物,祂们遵守人的行事规则。祂们除了接送唯一,一直在留梦净土。如果是祂们所做,要怎么完成。”

戚言枫摇了摇头,“想不通,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王唯一坐在角落里,脑子突然闪过什么东西。

等等,她好像知道抱梦童子是怎么做的了。

“唯一,你脸色不对,是身体不舒服吗?”殷长衍问道。

“我似乎知道抱梦童子是怎么完成的。”

王唯一声音不大。此话一出,两个男人面上皆闪过惊讶,望向她。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习俗。人做了噩梦,可以把做梦那天的枕头布裁下来做成锦囊,挂在香火旺盛寺庙前的树上,就可以摆脱噩梦。”

“那又怎么样。”

“留梦净土有很多树,树枝如人的头发,树上就挂着锦囊。世间传说皆有来源,不会空穴来风。人说三千烦恼丝,指的就是头发。”王唯一说,“我认为留梦净土的巨树才是习俗中真正所指的树。”

“代表梦的锦囊一旦消失或者损毁,那就意味着做梦能力的也会失去。”王唯一说,“不睡觉就做不了梦,所以人会无法入睡。”

“我记得第一颗树折断的那天,一小部分锦囊触地,变成沙子。时间恰好就是七日前。对了,其中一个锦囊就是印有铃兰图案的布。”

“那能说明什么?”戚言枫问到。

王唯一说,“成衣铺子老板身上穿的就是印有铃兰图案的布。老板看守店犯困,常常枕着手臂入眠,所以衣服也算得上是枕头布。”

殷长衍脑子转得很快,“卖野山楂那个小哥没有钱,从头上帽子到脚下鞋子都是降价出售的沙黄色布料,相信家里的枕头、被子都是同样的东西。”

“抱梦童子通过砍树,叫锦囊落地,然后夺取锦囊主人的精气。”

王唯一很快意识到这件事儿是她惹出来的。

她与抱梦童子对视,才让抱梦童子渐生人性。然后恶念丛生顺应本能夺取人的精气。

“都是我的错,对不住。”王唯一语带歉意,膝盖上的双手紧了又松,摩挲着布料。

“这不怪你,唯一。没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殷长衍伸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插进她掌缝中,与她十指紧握。

戚言枫起身,搂着野山楂袋子离开,红色眼尾含着一丝煞气,“若果真如此,我会出面清理门户。还有事情要忙,先不奉陪了,告辞。”

王唯一坐了一会儿,等心情平复下来,拉着殷长衍起身,“我们回家吧。”

“嗯。”

一路上,王唯一闷闷不乐,提不起劲儿。

她第四次回头看。

“唯一,怎么了?”殷长衍说。

“没事。”王唯一张望了一会儿,“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在后面跟着我。”

殷长衍环视四周。

沉吟片刻,二指并拢为刃割下一截长发。拿出一个印法,指间翻转,将长发并印法编织成一根细细的手链。

为她系上,“不要解开。关键时候,它会护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在你身边。”

两人一起回家。

晚上。

殷长衍烧了一锅热水,“唯一,沐浴。我们出去逛了一天,泡一泡热水,你会舒服很多。”

“好,这就来。”王唯一泡了一会儿,身上果然轻松很多。

殷长衍添热水,送换洗衣物忙进忙出,几乎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坐在院子里洗衣服。

“长衍,你来一下。”

殷长衍起身,在衣摆上擦干手上水渍。隔着一张纱帘看着室内她朦胧且绰约的身形,“要添热水吗?”

“你进来,陪我一起泡。”

殷长衍愣怔一瞬,有点儿结巴,“啊?这、这不好吧。”

“你不愿意?”王唯一说,“快点儿做决定,我没那么多耐性。”

“自然是愿意的。”他两颊倏地飘上一抹红云。

殷长衍脱掉衣服,与她一同入浴。

以往添热水的时候,都是他将桶放在帘子外。等他走后,她才起身去取。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唯一,你有点儿反常。”殷长衍紧闭双眸,有些不敢看她。就连耳朵轮廓都透着一股潮红。

“想通了一些事。”王唯一细嫩手指勾起他的长发,绕啊绕,“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藏在心里的话也好,敛在眼底的事也罢,不说出来的话跟没有是一样的。”

殷长衍听明白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我想睡你。今天早上你扶树苗的时候我就动欲了,伸手也是不由自主地想碰你。”他要是睁开眼睛,就会看见她灵动狡黠的眸子里盛满情思。

靠近他,心口砰砰直跳,“长衍,你的回答呢。”

殷长衍脖子往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在她的再三催促中,声如蚊蚋,“想、想的。”

王唯一“噗嗤”一乐,隔着热水拥抱他。一双洁白藕臂环上他的颈项,嘟起红唇亲他的脸。

“唯一,上次之后,我以为你不愿与我行房。”

那误会可大了,她特别愿意,“怎么会这么想?”

她不愿意他的东西留在体内。

他没说话,王唯一知道他的意思。“那件事是你不对,生孩子不能强求。好嘛,最多我答应你多留它一会儿。”

“但你也得答应我,不要再弄什么嫩竹管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准用棉花,堵得很难受。”

嫩竹管这个东西吧,抵住了还能再往里碾压一小下下。就那么一小下下,前面绷得极紧、抵抗的身子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溃不成军、四散分离。

而且,由于不涉及他身体,这个时候他总是极为理智。

只有她一人被旋涡拖着越陷越深,仰头会看到他清醒的脸越来越远。

他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操纵她整个人。这个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

殷长衍几乎没有考虑就点了点头。没有嫩竹管也有别的管状物替代,棉花棉布,看起来效果差不多。

王唯一十分欣喜,在他左半张脸上又亲了一下。

水面**起春波,一圈推着一圈**出浴桶边缘,洒了满地水渍。

过了很久。

王唯一手死死地抠着木桶边缘,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殷长衍,你这个骗子!!说话不算话!!!”

殷长衍大掌覆盖上她的五指,与她十指紧握,“发什么火,你不是挺喜欢的么。”

“我没有。”

“唯一,低头。”殷长衍慢条斯理地说,“睁开眼睛看一看你现在的模样,你会比谁清楚自己的想法。”

王唯一全程没睁眼。

她不敢。

眼底都是真实,她不愿意、没有勇气、也不敢面对真实。

仔细想一想,其实很矛盾。

十八年前的殷长衍对她百依百顺,尤其是在**方面,她说什么是什么,他全程被她带着走。她享受这种状态。

十八年后的殷长衍依旧百依百顺,却不再跟着她的指引。他总能在自己想的任何翻身成为真正的主导者,他能将自己完全剥离出来、以一种极为清醒的状态看她沉溺其中溃不成军。

最开始只是在**上这样,现在,其它事情上,也慢慢有这样的趋势。

但这并不意味着在这一段关系中王唯一处于下风。

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时从这一段关系中抽身而退。疗个几年情伤,她又是快快乐乐的小仙人。时机成熟、因果合适的话,她也可以投入下一段感情。

而殷长衍,没了王唯一会疯、会崩溃、会死。

第二天,王唯一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了。

阳光透过偌大的明窗洒进来,整个房间都是暖洋洋的。

他替她清理过了,全身上下都很清清爽爽。

王唯一赖了一会儿床,爬起来,穿好衣服。

院子里上方有一只传讯纸鹤,翅膀煽得巨快,嘴巴被人给折了一下,说不出话。

那不是戚言枫的东西么。

“唯一,你醒了。”殷长衍说,“怕它打扰你休息,我封了它的嘴。现在要看吗?”

王唯一点了点头。

传讯纸鹤憋得要死,好不容易解封,一堆文字噼里啪啦全倒出来。

‘是抱梦童子所做,我会清理门户。’

‘抱梦童子跑了。’

‘祂也许会去寻你,请小心提防。’

等等。

她感觉被人盯着,那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