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宁宴需得治病的缘故, 苏雨同苏雪商议过后,将之后的事情索性都抛给了苏雪处理,也乐得陪着在山庄上陪人一道过段逍遥日子。

宁宴刚泡完药浴出来, 这数日调理面色已然红润了许多, 此刻正被裹着严实地坐在榻上等着李老施针。

“点点,若是有事,你也不必在这陪我。”

他仰头望向苏雨,还氤氲着水汽的眉目间化开一段柔意。

“况且,小殿下尚且年幼。”

苏雨剥开一瓣橘子,趁着他说话间塞了进去, 见人安静地睁眼望向她, 眉眼也不自觉跟着弯了弯。

“放心,父皇那我已告了假, 说是在府中养伤。至于小妹, 她才比我小上一岁,你怎么不心疼我年幼。”

她嘴里衔着橘瓣,眼尾耷拉着控诉,刚想再钻进他怀中顺势取个暖,在门外候了半晌也不见两人出来的李老脚尖一抬直接将门踹了开。

自从那日宁宴将身世告诉苏雨之后,本就心疼的人连片刻都不肯离开,若非他再三推拒,只怕连药浴之时她都要跟着一道。

李老也是见怪不怪了, 这是看多了也觉着碍眼。

那边宁宴略显羞涩地偏开他的视线, 却依旧将已经伸出双手的人揽入怀中。

“呦呦,才不过几日面皮就一样厚了。”

李老将托盘放下, 重哼着点亮了一盏烛火, “雨丫头一刻不离的, 这是怕我把你心上人换了不成。”

老人家小胡子轻抖了下,眯眼瞥向面露柔色的宁宴,眼神微转。

也不知道这小子将他天干的身份告诉雨丫头了没。

“是得看紧点,别到时候新婚之夜地坤变了天干,还以为是我治出来的。”

他话中试探意味明显,苏雨只以为在打趣,从怀中出来时自然也没注意到宁宴的片刻僵硬。

“哼。”

这就是雨丫头所说的‘早已互诉衷肠’?

假得很。

李老收回视线,反正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他也乐得看这丫头吃亏。

竹榻边苏雨早备好了矮凳在榻前坐着,正对上宁宴略显无奈的眼神后,视若无睹地又凑近了些。

“你要是疼了,信香紊乱了,作为你的天干自当是要在场的。”

本是胡诌的话,可宁宴眼神却无意识轻颤了瞬。

“说起来,你我二人还未正式。”

标记。

苏雨还未说完,面前之人已经将脸埋进了臂弯,只剩下只隐在发丝中红润的耳朵。

也对,这事不该摆在人多的地方说。

只是苏雨也没能多在这待一会,苏雪便满脸疲倦地站在了门外。

“皇姐,有要事。”

她音色不似往常装病时的沙哑低弱,沉寂中掺上了几分克制的怒意。

宁宴抬眸望去时,门又被阖上,习武之人耳力向来是好的,更何况两人间的交谈并未特意避开他。

他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能不能听这些,可心中牵挂之意早让他忘了这些原本的规矩。

皇帝病重,派长公主前去拜访如空大师为天子祈福,另有天师相伴为之祷告。这节骨眼上将苏雨差出去,名为彰显天子对长公主的重视,是何居心怕是只有龙椅上那位知晓。

“皇姐,此去凶险。”

苏雪疲倦地坐在木椅上,指尖摩挲在杯盏边沿,茶香沁人她也只觉得苦涩。

“既然父皇从始至终,从未真心待过母妃,待过你我,不如。”

她盎起头来,眼眸中怒意同理智相对峙着,零星抖落的茶水散在衣裙之上,将粉莲的颜色打得鲜艳。

“这趟得去。小妹,不可操之过急。”

苏雨望着猛然垂下头的人,想必苏雪这趟入京亦是多了不少心酸苦楚。

温热的掌心轻抚在她头顶,同儿时一样叫人安心。

里屋的人照样听得清晰,苏雨进来时便瞧见宁宴衣冠整洁地站在屋中间,唇瓣上咬着习武所用的绷带一头,将手腕绕紧之后沉寂的神色才透进了几分光亮。

虽未言语,可苏雨知晓他的意思。

别丢下他。

皇帝圣旨传到公主府,再到苏雨几人入义静寺不过三日。

义静寺偏远清幽,如空大师早候在殿前,身后站着排寺庙中的长老,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便被苏雨虚扶着站了起来。

“如空大师,许久不见。”

“大公主亦是。”

两人并肩一道走着,苏雨余光轻扫在他脸侧,“想必如空大师也知晓我等此次的来意了,苏雨别无他求只望父皇早日安康,长命百岁。”

“大公主之心,会有回应的。”

*

在寺中的日子也算清闲,只不过略有些反常罢了。

苏雨白日跟着如空诵经,晚上便抄写佛经,平日里对着天师还有意无意抹上两滴泪来,数日下来,连院中的小和尚也跟著称赞起了她的孝心。

只是这寺庙虽清幽,却也孤僻。虽说她早将身边出挑的几个暗卫给了苏雪,自她进这寺庙以来,零星半点的消息也未曾入耳。

她便真像个潜心礼佛之人一般,进了这‘围城’不问世事。

“点点。”

苏雨笔尖微顿,台面上被放下 一盏泛着热气的茶水,冰凉的手背被覆上一缕暖意。

她侧身正对上宁宴的眼眸,“怎么还不去。”

“我想陪着你。”

他语气平淡,话中却是难掩的担忧。

风平浪静一日,他就心惊一日。守着苏雨睡时,都要先看着她合上眼眸才算安心些。

“我无碍,你先去取药,回来正好陪我一同用膳。”

苏雨轻咳了两声,来寺庙这几日着了凉,幸好李老将东西准备得周全,毕竟在外用他人的东西怎么都不算安心。

她将喉咙中的痒意按了下去,头抵在宁宴肩上靠了阵。

“寺中人多,不如不喝药了,反正这也是小病。”

宁宴将她按在木椅上休息,“得喝,我亲自去熬药才放心。”

“草木皆兵。”

身前的人轻笑了声,指尖捏在他手心磨蹭着,“去吧,我得把这本册子抄完,给母妃祈福。”

还未至午时的日头照在背脊上也暖得了片刻,宁宴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迈向寝殿时,外边的亮光多了些暗淡的灰尘。

南边的位置。

“起火了!快去救人!”

是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宁宴瞳孔骤然缩紧,瓷碗坠落在地上溅起的褐色汤药打湿了鞋袜,他脑中思绪混杂,只能凭借着潜在的意识只奔向前方。

“点点,点点。”

火势涨得极快,宁宴来时眼前的厢房早没了之前的清雅。整个院落都被笼罩在烟雾之中。

院外苏雨带来的侍卫早没了身影,只剩下手足无措站着扑火的和尚。

宁宴屏气刚要偷潜入院中时,背后猛然被劈上一击手刀,鼻尖涌入莫名的气味。

他下意识将腰间的匕首刺入背后之人,接着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冷。

沁入骨髓的冷,却又分外熟悉,就像是他未遇见苏雨之前日夜栖息的地方。

“也该醒了吧。”

秘牢阴暗潮湿,宁宴意识昏沉只模糊地瞧见跟前之人的身影。

“总领。”

跟前的男子带着面具,双眸皆是白色,他掌心捏着鞭子恭敬地站在一位女子身侧。

“倒也还认得主。”

这女声娇媚,若不是她身上萦绕着的天干信香,但看那张昳丽面容难免会以为这是个地坤。

是四公主。

宁宴心底蓦然间沉了下来。

“你昏睡了三日,我那位长姐。”

她眼尾微挑,上身倾斜着探向宁宴,尾调拖得绵长。

“也昏睡了三日,也不晓得还撑不撑得过第四日。”

宁宴低垂着的眸子轻颤了瞬,又强忍着冷静了下来。若是点点已然遇难,四公主又何必浪费在他这么个闻所未闻之人身上,还特地叫人把他抓来。

一个貌似同长公主相处甚密的人,能换来的价值只有作为筹码。

“宁,宴?你知道我的规矩,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背叛我的人。”

“你觉着我是留的是位叛徒,还是个忠心执行任务的人。”

空**的地牢中飘**着这几句话,天干的信香随着音落向着挂在墙上的人袭来,宁宴下意识想要反击,他咬着舌尖将腺体的疼痛强忍了下去。

天干本能的反击被自己压制,他不能再这一刻显现出反抗。

额头青筋被忍得凸起,宁宴抑制着喘息将锁链攥得发紧,朦胧间他眼前出现的身影还是苏雨。

他突然想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能再见她一眼。

四公主观赏了阵他憔悴的面容,听见锁链声敲击在墙上,懒散地捂嘴犯困,便随意摆了摆手。

“你知道该怎么做。”

白眸男子恭顺地应了声,地牢的铁门合上时发出阵刺耳的声响,他静静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捏着鞭子转身。

“长公主对你倒是好,想来以天干之身匍匐于他人之下,倒也是配你。”

“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只是你需得记住是谁的人,还有长公主她是否知晓这些。”

“你说呢?宁侍卫?”

这是在许诺他,亦或者说是威胁。

宁宴唇瓣被咬得渗血,他隐忍喘息着将眸中的情愫藏起,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一贯爱看的低顺与麻木。

“奴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