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南监里传出消息,漫香认罪自首,承认是自己毒杀了阿娜依!

漫香认罪的态度太从容,反而让蒋沉禁不住地狐疑起来,“昨天晚上嘴巴明明还硬得很,怎么过了一夜……突然就认了?”

白镜不以为意,“咳,一开始都心存侥幸,以为自己能扛,扛到最后发现扛不住了,不如早些认罪还能少吃些苦头,这几年,这样的滚刀肉咱们见得还少吗?”

兄弟们也七嘴八舌地应和,兴奋地感叹从来没有破过这么顺利痛快的案子,等结了案得了赏钱一定要去北曲妓院好好松快松快!

蒋沉胸口却像泡着只破瓢,按不下去,又浮不上来,七上八下,闹心得很,便一个人躲出班房,想独自静静。

孟得鹿正急三火四地赶来,显然是已经听说了漫香的消息。

“漫香怎么突然认罪了?”

“大概是……一开始心存侥幸,以为自己能扛,扛到最后发现扛不住了,不如早些认罪还能少吃些苦头吧……”

蒋沉一阵心虚,幸好刚才白镜的话他还没忘,就勉勉强强地鹦鹉学舌起来。

他的解释却像火上浇油,让孟得鹿更加焦急,“扛不住……那不就是屈打成招?”

蒋沉支支吾吾,“自古以来,审案哪有不动刑的,如果都像你所说的,岂不人人都成了屈打成招……”

孟得鹿追问:“那她有没有说关于‘炽凤枢’的事情?”

蒋沉摇头,“钱县令不让问,怕线头越扯越多,结不了案,嫌犯在牢中被谋杀,这样的事情等于是打了钱县令的脸,他巴不得赶紧把这一丑给遮过去,至于‘炽凤枢’……以后再说吧。”

“‘以后’?什么才算‘以后’?是等下一个无辜的幼童被她们残杀?还是等下一个苦命的女子被她们逼成杀人凶犯?”

孟得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蒋沉怕她惊动旁人,再引起是非,挥着双臂在空中拼命向下按着,徒劳地想把她回**在空中的声音压低。

“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现在连不良帅都算不上了,只能乖乖听命令办事就是了!”

班房里传出兄弟们提前庆功的欢呼,显然,没有一个人因为昔日老大的缺席而减少半分兴致。

看蒋沉面露失落,孟得鹿心中又生出一丝同情,语气略微软了下来,“那……漫香下毒的动机是什么?”

“她说,是阿娜依无故逃离蕉芸轩,害得她损失了不少生意,她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哼,漫香才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杀人呢!”

“你怎么知道?”

孟得鹿水葱似的五指在腰间的金镶玉算盘上划拉了两下,果断地吐出三个字:“不划算!”

蒋沉讶异地瞪着孟得鹿,像在打量一位初次相识的陌生人,“你……怎么越来越像漫香了……”

孟得鹿回望蒋沉,眼神也渐渐陌生起来,“你,却越来越不像过去那个‘讲不服’了!”

“讲不服”,那是他曾经受尽了酷刑也坚持不屈,用一身硬骨头和一腔热血换来的绰号,但如果不是孟得鹿提起,他自己几乎都要忘记了。

见孟得鹿已经转身离去,他的双腿却突然不听使唤,向着她远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地追去,可是,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什么……

他抄了条近路,在一条狭窄的小巷中把孟得鹿迎面截住,手撑着墙面,拦住她的去路!

他们初次交锋时,也是这样的情形……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气喘吁吁,又累又急,说不出一句整话,“如果漫香真是你的杀母仇人,你借着这桩案件让她偿命,又……有什么不好?”

孟得鹿轻轻摇头,“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死,而是真相和公道,如果我只因为自己失去了亲人,就要强行拉一个人来垫背抵命,化解心疼,又和‘炽凤枢’有什么分别?这桩案子明明有很多疑点还不明确,漫香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毒点心上的蒜味是谁留下的?漫香又为何突然转变态度?如果凶犯真的是她,我也应该把这些来龙去脉弄个明明白白,如果凶犯不是她,我又怎么能见死不救,让她蒙冤丢了性命?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们让漫香糊涂顶罪,真凶就依然逍遥法外,以后还要害更多的人,那你我不都成了帮凶?”

听了孟得鹿的话,蒋沉忽然想起来了,刚才他拼命追赶的正是那颗险些被他弄丢的,追求真相和公道的赤子之心!

“可我现在……又能做点什么?”

孟得鹿眼中又闪起萤火虫似的光芒,“漫香认罪后,你有没有再见过她?”

蒋沉点头,“今天清晨刚刚见过。”

“那你可不可以把她现在的模样告诉我……不,画给我!越细越好!”

自从当初蒋沉帮自己画过荷亦尸体上的花子,孟得鹿就发现他在绘画方面有些天赋,便突发奇想,从旁边的算命摊上借来了笔纸。

蒋沉二话不说,便凭着记忆一笔一画地小心描绘起来。

很快,一张漫香栩栩如生的面孔跃然纸上。

孟得鹿抢过画像,瞪大了双眼,“你确定没有画错?”

蒋沉信心满满,“千真万确!”

孟得鹿指着漫香头上梳得整整齐齐的乐游反绾髻追问:“三天前,漫香被捕入狱时是披散着头发的,这发髻是她什么时候盘上的?”

蒋沉仔细想了想,笃地定回答:“昨晚我离开牢房时她还是披发,应该是在那之后梳的。”

孟得鹿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昨天夜里,漫香一定是在牢中悄悄见过什么人,是那个人说服了她自首认罪!”

蒋沉摇头,“不可能,自从阿娜依在监中被毒杀,钱县令便下令严禁任何人探监,在这种节骨眼上,绝对没有人敢随便放人出入南监。”

“不!她不但见过人,那个人还是个女子,漫香的头发就是她梳的!”

蒋沉失望,“咳,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发现,这头发就不能是漫香自己梳的吗?我猜她……八成是想梳洗整齐,体体面面地上路。”

孟得鹿还是摇头不止,“不,这头发绝不是漫香自己梳的!”

见她对自己的推断如此坚持,蒋沉又禁不住好奇起来,“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