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央殿还是和他离去前一样忙乱,他从那些人焦急纠结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希望,心一点点沉下去,天又yin暗下来,飘起了硕大的雪片,却没有风。江琮看着那些雪花无声轻盈地笔直落下,无所不至,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居然掩埋了庭苑里那只埋到一半的大雁。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剧烈疼痛起来,一种生离死别的预感分割了身体和神志,这种揪心的痛楚他似乎已经经历了好多次,却始终无法麻木。每一次,都比上回更加稚心刺骨,泪水慢慢浸润了眼睛,就在模糊扭曲的视线中,他忽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宛若阳光撕破乌云,那样清晰明朗。

无论是朝野内外的怨言,还是锦国大犯边境的军情,都无法消减圣皇初为人父的喜悦,一个近身服侍的宦官在喝醉之后说起他记忆犹新的一幕:抱着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婴孩,皇帝忽然泪流满面,他不顾那身皇袍,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感谢上苍。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忽然认清了一个事实,他身上背负的东西不多,却重得失去不起,即使用多少人的xing命来换也在所不惜。

据说锦国的艨艟紧接骑队之后,已经出现在两国交界的芙蓉江面上,战况胶着,战线不断拉长,而长干城中的贵族却在大摆筵席,从皇子降世一直庆贺到满月再到百ri,时光在夜夜笙歌中流逝。有醉生梦死的人,就有忧国忧民的忠义之士,一次次地冒死进谏,请求减少欢宴次数,扩充军饷,圣皇只是压下奏章,待积满一批,便差专人全部送去摄政王府。

众学士渐渐绝望,有些心灰意冷辞官离去,有些激愤难平,大骂朝政昏暗,没过多久,这些人统统像他们递上的奏折一样石沉大海,音讯再无。

在那一个个弥漫着危机和流言的夜里,江鶦开始习惯了提一盏昏灯,穿过重重宫门,去为自己的丈夫添上寒衣。他没有哪次不是愁眉深锁,没有哪次不是在她踏进门时急着抚平眉头,笑颜迎对,江鶦目光扫过案头那本摊开的金印奏折,御笔蘸了朱砂停在一旁,迟迟没有落下。

“前方仗打得怎么样了?听说今天城里又多了一批逃难来的灾民,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朕已传令放粮赈济。”熙瑞牵了她的手坐下,“玉书睡了吗?”

“我出来时已经睡着了。”

“转眼他都快周岁了,看来又得开始筹措庆典才是。”

江鶦无奈一笑,“玉书只是个婴儿,何必为他破费,眼下战乱频起,又连逢灾情,北方颗粒无收,还是百姓的死活要紧。”

熙瑞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来抓住江鶦的手腕,摸索到十指扣住,柔声说:“朕都听你的。”

江鶦察觉到他有一丝异样,忙出声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