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朵。可是那种用卑微乞求而来的爱,就真的是爱吗?尘埃的花朵永远蒙上罪恶的光环,若爱只是这般,绾意宁可断情绝爱。

拼命的呼吸着这稀薄的空气,那股窒息感让她恍若飘荡在天堂。纤细的五指曾经温暖得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的缠绵,一首动人的歌。

而如今这指就在眼前,只需低下头就可以清晰的看见,只是不再是与她紧握缠绵,而是掐在她的脖颈上,恨不得要了她的命。恐惧袭上心头,抬头对上那双妖邪的眼,那双眼如今盛满了煞人的怒气,绾意瞪大眼睛,试图在寻找什么,可是的是那双眼中根本没有她萧绾意!

“说,你把云裳藏哪儿去了?”

声声质问敲击着绾意脆弱的心灵,绾意突然觉得可笑,凤云裳一个死了的人,她怎么会知道在哪儿?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出来,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笑自己明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棋子,可是却还是想奋不顾身的爱一场。

“你笑什么!”流云祈羽怒吼着,此时的他神色空茫,恍若失了灵魂的傀儡,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松了下来。

绾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那凄凉而绝望的笑意扎在每一个人的心口,她突然眼神锐利的看着一脸茫然的流云祈羽,像是受伤的野兽嘶吼道:“流云祈羽,我萧绾意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那声声质问像是回旋的音符一遍遍在流云祈羽的脑海中回响着,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细腻的脖颈上一道道深入皮肉的掐痕生生的刺痛了他的眼,朝上望去,那一张梨花带雨,眼角泪洒,满脸哀戚的女子愤怒得就像一只野狮,倔强而高傲的看着他。

他惊恐得朝后退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告诉我,你要什么吗?”绾意突然像是泄气的母鸡,失去了所有的战斗能力,颓然的匍匐在地面上,不再看那让人心疼的眼神。

他要什么?他要母妃在他身边,他要云裳围着他喊祈哥哥,他要不再孤单一个人面对冷漠的世界……

“我的心还是我的命!”绾意一下子变得冷静了,这一世的苦,那一世的悲,到头来,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懂她知她怜她爱她的人,她曾经悄悄的奢望流云祈羽是那个人,自从那险滩下的惊鸿一瞥,他给了她生的希望,他给了她爱的力量。

流云祈羽迟疑了,一时间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在两人当中流转,他们的世界太过悲伤,连一旁的流云意轩都忍不住别过脸。

绾意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右腿的剧痛从膝盖处传来,那是骨骼破碎,刺入血肉里面的痛苦,每一下都扎得她痛彻心扉,可是她还是倔强的想要站起,因为匍匐在地上的姿态,让她觉得自己很是卑微。

“我有一颗心,埋植空落落的心房,怀揣着希望,等待梦想。

我有一颗心,跳动在寂寞的心房,愚见一个人,真心向往。

我有一颗心,我将它捧在手掌,面前的你,可愿为它寻一个港湾……”

一字一句带着深深血泪,绾意将她一颗炙热的真心,捧在流云祈羽面前,如同等待着判决一般,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的地狱天堂由他决定!

时间在静默中流转,凤红鸾一脸担忧得看着眼前高深莫测的男人,想要上前阻止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流云意轩死死拉住,并投以一记警告的眼神。凤红鸾狠狠的瞪了一眼流云意轩,杀意骤现,只要有这个人在的一天,她就一天得不到她想要的。

绾意定定得看着他,从天荒看到地老,看着他脸上骤然绽放的一朵红梅,笑意嫣然,说出来的话却让绾意觉得在十八层地狱里面的油锅滚过一圈。

他说:“你的心,本王要之何用?”

他说:“你的命,本王亦不回取!”

他说:“……本王会遵守约定,娶你为妻……”

他还说:“本王要用你的身体留住本王今生最爱的人!”

他还说了什么呢?绾意不记得了,只知道浑浑噩噩间恍如灵魂出窍一般,茫然的望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她仿佛在那上面看到自己那颗被狠狠丢弃,支离破碎的心。原来,即使再卑微,依旧开不出爱情的花朵……

自那日回到公主府,浑浑噩噩的,一直过了大半个月。看着脚上包裹得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绾意突然想起,那日她拖着一道道血痕,拒绝流云意轩的搀扶,卑微而倔强的从祈王府走了出来。面对那一众看好戏的百姓,一身狼狈的她再也没有什么心思理会。

灰白的街道上,汩汩鲜血流淌着,绾意有时候会想,那是血流不止,直接死了好了。终究没能拖着那残躯回到一墙之隔的公主府。

再次想来的时候,是被一阵痛入骨髓的感觉给折磨想。睁开眼,对上李大张渊一脸担忧的神情,李大直嚷着要把这事通知南攻城,却被绾意阻止了,一来,远水解不了近渴,二来,她不想欠他太多了。

而张渊只是默默无语的站在一旁,看到她醒来,她明显看到他眼中松了一口气的眼神,然后转身吩咐厨房,准备吃食去了,顺便拉走了李大。

整个听风楼内,只剩下躺在**半死不活的她,还有一脸漠然,眼睛却红肿得像个樱桃似的秋心。那一刻,她的心是温暖的,因着有人关心她而温暖。

这段时间她几乎成了残废,整日躺在**,吃饭喝水什么都得让别人帮忙。她倒也没什么不方便,反正就算让她好腿好脚,她也不想出去,她宁愿在屋子里发霉,想着也许这样就能粉饰太平,将那日所见所闻都抛诸脑后。

可是这世上的事儿总是透漏着一丝宿命的味道,仿佛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无论你怎么挣扎,怎么逃避,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尤其是午夜梦回时分,那日的事儿总是会在她眼中盘旋。

从最初的愤怒,到现在的麻木,原来时间真的是治疗伤口的灵药,他说他不要她的心,他也不要她的命,他要用她的身体留住她最爱的人,他还说要娶她为妻。她知道他说到做到,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着那天的到来。她深知这些悠闲的日子仿佛是跟上天偷来的,早晚有一天还是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这几天,她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绷带已经被解了下来,雪白的大腿上露出了一道长长的疤痕,那疤痕很深,连自己看起来都很觉得狰狞,何况秋心他们。

给她看病的大夫说:“好好的一条腿,偏生留下这么一条疤,倒这是可惜了!”

绾意回给他的只是淡然一笑,可惜吗?她倒不觉得,只是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那日的痛,心中隐隐希望自己痛着痛着,心中的伤口也能结痂,可是这不过是一场虚妄。

前些日子,无意间听到李大张渊两人在争吵,隐约中听到什么栖凤流云,南攻城什么的,绾意知道自己的逍遥日子没有了。

这日吃过午饭,她特意遣退了所有人,留下了秋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说吧,那人有什么指示!”

秋心一愣,随后倒也没什么惊讶,只觉着眼前的女子自那日回来之后,更加的淡漠了,有时候坐在那儿就能过一整天,要说她受了委屈,有什么想不开的话,然而她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轻生的念头,可是她就是感觉到她变了,变得没有一丝人气了。

“你这几日心神一直不定的,有什么话就说吧!”绾意见她如此,也不开口催促,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因为有那些个宫廷良药,江湖秘药的,不过半月,她的伤口就好的差不多,可是毕竟日头尚浅,骨头还没有长好,所以行动上还是需要人搀扶着。

秋心见她起来,连忙过来扶着她。

“去窗口吧,好些日子没晒过太阳了!”

秋心不语,默默得扶着她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绾意看着这张暗红色的美人榻想着昔日流云祈羽在这榻上安然入睡的画面,一瞬间,恍如隔世,心口不自觉的抽痛了一下。

“是不是心口又痛了?”秋心见她皱紧眉头,担忧的问道。

绾意拂了拂手,深吸一口气,待心口的痛意渐退,这才开口道:“没事没事,老毛病了!”

秋心顿时有些湿了眼眶,自从那日回来,不仅断了一条腿,还染上了这心口痛的毛病。

“真的没事!”绾意叹息,她这一次的伤虽说彻底将她心底那颗爱的火苗给扑了,但是也许是因祸得福,至少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是真的待她的。

“公主!”秋心诺诺得喊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秋心,有些事儿过去了就让她过去吧,我都能放下,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绾意温柔的拂去她眼角的泪水,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秋心越来越能哭了,以前那个冷若冰霜谨言慎行的秋心好像从她受伤开始便消失了。

她知道她在心疼她,因为她的腿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还记得那日迷迷糊糊间,听到大夫说的话。

“公主的伤本不是什么大伤,只要及时医治,不出一月便可以痊愈。只是……”大夫似乎很是为难。

“大夫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家公主的腿到底怎么样!”

“公主的伤托得太久,并且受伤之后,强行用力,再加上失血过多,就算医好了,这条腿也是废了。更重要的是公主求生的意志薄弱,老夫虽能医得了她腿上的伤,却救不了她心上的伤。”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那苍老的声音吐出得那一阵绵长的叹息,还有秋心那隐忍不住的哭泣。心中只觉一阵凄凉,没想到赔了一颗心不算,还断了一条腿,这世界上有谁失恋比她还惨。之后的日子,她也曾幸灾乐祸的想着,流云祈羽若是知道了他这条腿废了,该是怎样的表情,毕竟他不是要用这具身体留住她心爱的人吗?

“公主,秋心知道您心中苦,您若是苦的话,就哭出来,秋心陪着您!”你能想象一向跟木头一般无悲无喜的秋心突然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的模样吗?绾意有些捂额叹息,谁能把那个悲喜不漏的秋心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