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笙歌一身朝服,笔挺高昂得跨进祈云阁,脸上依旧挂着那温润无害的笑意,浅浅的眉眼在接触到流云祈羽时,闪现着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今日朝堂,父皇问起十三弟怎的未上朝,想来是十三弟的老毛病又犯了,父皇便让我过来看看,谁知府上的家丁却说十三弟从昨儿个起来便没回去了,我想着以前十三弟和十四弟最为亲厚,便打算过来碰碰运气,恰巧在路上遇见红鸾,遂一起过来,谁曾想十三弟真的在这儿,倒是让哥哥少走了些许冤枉路!”流云笙歌丝毫不在乎众人不待见的眼神,故我的诠释着他贤太子的身份。

“本王倒是谁呢?原来是太子殿下啊!倒不知道本王的祈王府什么时候成了菜市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了!”流云祈羽斜视他一眼,孤傲的斜坐在椅子上,两脚交叉高高抬起,靠在旁边椅背上。

如此轻蔑的态度若是任何一个人看到,恐怕都会拂袖而去,然而流云笙歌却只是温润一笑,道:“我只是来看看十三弟是否在这儿,本来见着十三弟安然无恙,做哥哥的也该放心了,偏生着刚刚听见你二人的谈话,于公于私,我都必须说几句!”

他倒也坦坦荡荡,丝毫不遮掩。

流云祈羽斜睥他一眼,浓眉轻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倒不知太子殿下口中的公私有何所指?”

“于公,安宁公主乃是到我流云和亲的,如今天遥动荡不安,北定国在新皇北定中原的带领下俨然有一统中原的野心,栖凤流云和亲势在必行,你身为我流云国的一份子,天下兵马大元帅,如今国难面前,岂容你因着个人私欲将我流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流云笙歌陈词痛斥,俨然一副国之储君的风范,可这话听在流云祈羽的耳中却只是一抹讽刺。

“你流云的江山跟本王有什么关系,灭了就灭了,最好那栖凤和北定联手攻打,也省得让本王看到你们这一张张令人恼火的脸!”

“十四!”流云意轩低喊了一声,很是不赞同的看着他,他深知这流云国的江山对于流云祈羽来说有多么重要,这里的一座山川,一道河流,都是他母妃辛辛苦苦的打下来的,所以即使有怨,有恨,他依然在流云危难之际,奔赴沙场。

流云祈羽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不赞同,手捂住胸口,很是不舒服的模样,便不再言语,闭上眼,将这些人这些事都当做空气。

“四哥,你且回去吧!有些事不是咱们能左右得了的!”流云意轩见他还欲说些什么,遂出言阻止。

流云笙歌叹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开口:“十四弟,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有些人有些事让他消散在往日的云烟中,不好吗?”

说完,遂转身离开。

直到流云笙歌消失在茫茫荒草中,流云意轩才注意到凤红鸾并没有随之离开,忍不住讥语:“太子殿下已然离去,不知道凤大小姐还有什么事,若是没事,本王与十四弟还有些贴己的话要说,就不留您了!”

逐客之意浅显易懂,凤红鸾却只是一脸笑意的看着流云祈羽,开口道:“红鸾与太子殿下不过偶然相遇,并不是一道的,今日就算太子殿下不来,红鸾也会登门拜访!”

流云祈羽径自闭目养神,流云意轩斜躺在石棺之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凤红鸾面上轻笑,心中却是一阵恼怒,不过想着接下来的好戏便忍了下来,状似无意的四处打量这祈云阁,不着痕迹的朝着墨玉棺椁的方向走去,嘴里犹自说着:“祈云阁,祈在云逝,倒真是令人伤感啊!只不过我姐姐毕竟与祈王殿下未拜堂,空有婚约,她还不是流云家的人,王爷却盗走家姐的尸骸这是何意?”

冷凝的声音里带着锐利的寒剑,流云祈羽慢悠悠的睁开眼,视线对上凤红鸾那锐气逼人的眼,浅笑,轻轻开口:“本王怎么做,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面对他如此轻狂的语气,凤红鸾伪装的一张脸有一瞬间的失态,却恰到好处被她掩饰过去,她慢条斯理的绕着这墨玉石棺,青葱玉指不住的摸索着,眼中晦明难辨。

“王爷怎么做确实由不得红鸾做主,只是这些年来,红鸾因着家姐尸骸被盗,迟迟不能入土为安而心存担忧,就怕哪个宵小之辈,玷污了家姐的清白,昨日有人通风报信,留下一便签,说是家姐一直在祈王府中,红鸾本是不信,便想着过来看看,在府外盘旋了一个上午,却不得其门,若非遇到太子殿下,恐怕今日又要无功而返……”

“许是家姐知道红鸾一份真心,冥冥中指导红鸾前来,并让红鸾无意间听到两位王爷的对话,确定了家姐就在祈王府,红鸾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王爷念着我与家姐姐妹一场的份上,让红鸾能够再见着云裳姐姐一面!”

她语带恳切,隐有啜泣之音,梨花带雨,泫然欲泣。若是一般人早就被她打动,无奈何这祈云阁的两人都是冷心冷情的主,任你是孟姜女转世,也哭不到这两条巍峨的长城。

只是凤红鸾又岂是毫无主张,只知一味哭泣求饶的女子,见如此恳切的姿态都没打动他二人,也不着急,只是耐心的等候,像是在唱独角戏一般,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还记得当年一直跟在云裳姐姐身后,看着姐姐与两位王爷之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因着后来的一纸婚约,使得二位王爷疏远了,姐姐一直想要修复两位王爷间的兄弟情义,无奈姐姐还没来得及使得两位王爷和好如初,便香消玉殒了。这些年云裳姐姐的笑意一颦一笑一直在红鸾眼前闪现,还记得梨花树下姐姐与祈王殿下相互依偎的背影……”

“够了!”流云祈羽忽的睁开眼,眼中寒光一片,盯着凤红鸾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撕裂。

而流云意轩却只是沉痛的闭上眼,复又睁开,有些蹒跚的从棺椁盖上起身,薄弱如纸片般的身子移到一旁,对着流云祈羽道:“让她看吧!”

“你要看,本王就让你看个够!”长袖一挥,厚重的棺盖便如同羽毛一般飘在空中,轰的一声巨响,稳稳落在暗黑色的地面上。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绾意的眼,绾意不自觉的闭上眼,待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睁开时,恰好对上凤红鸾一张惊恐中难掩幸灾乐祸的眼。

“啊!这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凤红鸾惊恐的叫声,流云祈羽几乎的第一时间便闪到墨玉石棺前一探究竟,正对上绾意一双犹如冰冷雪地中淬炼出来的眼。

妖眸一眯,出口的却是,“说,你把云裳藏哪儿去了!”

若是之前还有些许希望,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有心人设下的一个局,她也曾试图相信,她所认识的流云祈羽不会是那般冷漠绝情的人,可是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将她好不容易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击得粉碎。无论她刚刚在棺椁中听到的是真是假,就凭他看到她出现在棺椁中的第一句话,问的却是凤云裳,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好期待!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眼前的他近在咫尺,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她却觉得遥远的像是一个梦,绾意心中苦涩,看着流云祈羽的眼神,充满了冷漠与伤痛。

她要的是他的一颗真心,而他要的却是她这条命!

多么讽刺的世界啊!

随后赶来的流云意轩见到里面躺着的居然是绾意,墨色的发铺陈着,与那周边的墨色相映衬,身上那件素色的云烟衫,冷冷的色调将那一片冰寒压制住。

墨玉石棺乃是千岛湖底罕见的一种墨石所铸造,寒气逼人,袅袅寒烟一瞬间恍惚了绾意的脸,她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躺着里面,只有那双清眸间或一轮,证明她还是一个活物!

“怎么会这样?云裳呢?云裳到哪儿去了?”流云意轩捂着胸口,一脸惊恐的看着绾意,那陌生而冷漠的眼神让绾意更是一片心寒。

又是一阵寒风扫过,如龙卷风一般,将绾意卷出了墨玉棺椁,砰地一声,伴随着嘎吱一声骨骼破碎的声音在空落落的祈云阁响起,而伴随着猛烈而绝情的一撞,绾意发现自己的四肢似乎能动了。

“你……”

绾意紧咬着下唇,惊奇的发现她居然能开口说话了,一丝冷汗从额间滑落,她想要匍匐而起,可是身上的寒意以及突如其来的撞击让她紧闭嘴巴,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懦弱的求饶声,虽然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她知道她落入了某人的局中,多说多错,既来之则安之。

然而若面对是别人,也许她还能坦然面对,可是她无法忍受的却是眼前这个一脸杀红,恨不得将她抽骨剥皮的男子,是那个前一刻还在漫漫荒野中陪她自由奔跑,清脆竹林中温柔相待的此生良人。她想要问他在,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对待她?然而眼前的男子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