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城柳絮飞无眠,忽见伊人天上颜,低头不见杨柳色,只缘心中有佳媛。

路尽头可有一个你,与我执手长相依!

百里凤熙望着身边的人,眸光深沉,他多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只可惜那熊熊燃烧的大火不停的在他的眼前晃悠着,侵蚀着,每当自己感觉离幸福很近的时候,一团团火焰,那一声声哀嚎,就会不停的在梦中晃悠着。这不,还没到黑夜,眼前竟然又出现了。火啊,燃烧着,吞噬着,似一条毒蛇,不停的撕咬着一切。

直到掌心突然传来的空虚与凉意让他一下子从那火样的魔怔中苏醒过来。定眼一看,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高空燃起了厚厚的浓烟,而那浓烟之下是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周围的环境混乱着,救火的人,逃生的人,看热闹的人,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而他的视线却停留在那个放开他的手的人,许是心中有些怨气吧!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柔弱的身躯在人潮汹涌的世界里艰难的强行着。

“他”的眼中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白色纯洁的外衣早已不复往日的光彩,拉拉扯扯之中,歪歪斜斜的搭在“他”瘦削的身体上,头上的青丝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触摸她的脸颊,一根根,一撮撮垂了下来,而“他”却不理会自己的狼狈,一个劲的往里钻。

那里有她的伙伴!

看到大火燃起的那一刹那,绾意突然感觉一道莫名的心惊。惊慌到不知不觉的放开了百里凤熙的手,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南攻城他们遭击了!

臂弯上突然多了一只纤细冰冷的手,绾意抬头一看,人已经凌空而上,朝着大火烧得最是旺盛的地方飞起。

百里凤熙终是不忍!

越接近凤飞楼,绾意越被眼前的情景恫吓住。整个凤飞楼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俨然成了一片火海。那岌岌可危的架子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之吹散。

尖细的指甲深深的嵌入那细嫩的肌肤之中,紧抿着一张唇,一双眼死死瞪着那火海里飘摇不定的凤飞楼,神色是百里凤熙从未见过的凝重。

终于一双脚重新回归地面,绾意迫不及待的朝前狂奔去,却在接近火海的那一刻停住了。紧跟其后的百里凤熙不由的嘘一口气,生怕“她”二话不说就朝火海里奔。而绾意只是一顺不顺的盯着二楼最里面的窗户,滔天的火焰将她的血色全无的脸上映衬分外妖娆,而脸上的神色却是深沉不已。

而这时,凤飞楼中突然传来,屋梁倒塌的剧烈声响,那噼里啪啦的声响越来越响,百里凤熙眸光一沉,暗叫不好,拉着绾意,足尖轻点,身子直直朝后飞去,深深地在地上画下一条笔直的线条。而就在二人站稳了脚步的刹那,整个纷飞楼再也禁不住熊熊火焰的吞噬,终以最彻底的姿态消失在整个天际。

绾意直直的站着,头上是炙热的阳光,眼前是火辣的烈焰,她却不发一语。而百里凤熙也陪着“他”!他料想“他”是在为那些死去的人凭吊,用这种冷漠的方式宣泄“他”的哀伤!他们都清楚的看到二楼角落里的厢房有着明显打斗的痕迹,那斑斑驳驳的刀痕,甚至那被劈成好几段的窗户都在说明一个事实,就是“他”的伙伴遭劫了!而那些贼人胆敢在人来人往的凤飞楼下手,必是有恃无恐。

只是百里凤熙料想不到的是绾意并不是冷漠,她只是执着,执着的相信南攻城他们一定能够脱离危险,所以她只是再等。

天渐渐黑了,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天际,而远处的天空既然奇迹的出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流火云,那一团一团的火色流云像是陨石降落,哈雷彗星横扫地球一般,不停的消失,而后又有新的云团形成,再一次消失,循环反复,生生不息!

绾意不自觉的扬起下颚,有些疲倦的闭上眼,幽幽的叹息着。

凤飞楼的火焰逐渐被扑灭,好多官兵前来维持秩序,阻挡那些好奇心重的人们,径自清理着现场。赶到绾意这里的时候,那官兵还未开口,就被百里凤熙突然亮出了一个玉质令牌阻挡了,默默的退了下去。那玉质令牌中央赫然雕刻着一个“相”字!

就在这时,绾意突然睁开眼,直直的走向那团废墟之中,因着之前有百里凤熙的命令,所以一路畅通无阻。绾意直直的定在那一团废墟之前,眼神死死的盯着某一处。

一秒、两秒、三秒……

众人都不理解她在做什么,只听得砰地一声!而后是砰砰砰!终于在一声巨响之后,那本该在那场大火中毁于一旦的人却活生生的出现在废墟之中。

只见那废墟的一角,突然被撬开,地下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冰窖!而那从冰窖中走出的三个男人虽然衣衫褴褛,甚至中间那人看上去很重,但是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居然还活着,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

南攻城决绝下属的搀扶,瘸着一条腿,一步一拐的朝着绾意走来。那眼神劫后重生的欣喜都不及看到她平安无恙的站在那里来的激动,用剑柄撑着地,跪下那完好的一只腿,低垂着头,沉声说道:

“属下罪该万死,让公子受惊!”其余两个侍卫亦抱剑跪了下来。

绾意眯着一双眼,视线从他随意用布包扎的伤口上扫过,那伤口一看便知有多深,那包扎的布上早已被鲜血浸染,然后烘干,再被血染,不知经历了几次伤口的迸裂,而那上面新染上的一层鲜血,俨然是某人刚刚逞能不让人搀扶,跪下时迸开伤口所致。

“你确实该死,伤好之后,立刻去领杖刑一百!”冷冷的丢下话语,欲要转身离开的绾意,却突然被那其余两个侍卫唤住了。

只听得其中一个长的比较彪悍些的侍卫说道:“公子如此处事,李某不服!”

绾意挑眉,看了眼周围,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显然另外一个的侍卫也是一脸愤愤然。

百里凤熙也是一个人精般的人物,一看绾意这神情,便知晓“他”的困扰,轻声询问道:“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座在下朋友的庄园,一直无人居住,萧兄弟若是不嫌弃,可移居此处!”

看着自己现在的满地伤兵,绾意也不推辞,“那就多谢百里兄了!”

随着百里凤熙,一行人顺着城中溪流,没走多久,便见着一座庄园,上述“清月小筑”。那庄园掩藏在一片朱门府阁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一片姹紫嫣红之间赫然出现的零星青叶,本该埋没在那一片花海之中,可偏偏因着那份纯粹显得格外的独特。

那庄园看似普通,浑身却透漏着清新的气息。门开了,来人见到百里凤熙,又看看身后的绾意一行人,神色明显诡异的变化了一下。若换做平时,也许绾意并不会特别注意,只是……充满困惑与探究的眼神紧盯着百里凤熙那宽广的后背。

一入庄园,绾意就被眼前的景色吸引着了,没想到在这繁华喧闹的市井中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好的世外桃源。刹那间,绾意仿佛觉得自己穿越到王羲之的兰亭,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真想引那流觞曲水,听那无丝竹乱耳,你觞我咏,畅叙幽情!

只是极乐之后,便是极悲。若不是这些年绾意闲来无事,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一时杂乱什么的拿来当饭吃,也不会发现不远处那宛若仙境的亭台楼阁处处暗藏杀机!

绾意压制着心中的不快,随意说了个理由,遣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在这馨香的小屋中,来回的踱步,屋外树影婆娑,花木扶疏,绿草如茵。屋内人影攒动,气流低压。

绾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南攻城,又看了他的“左右护法”,那两人一胖一瘦,一粗莽一内敛,随着南攻城齐齐跪在她的脚下,可是那双眼却是愤愤不平,火急火燎的。那向内倾斜的身子,明显的护卫着中间的南攻城,好像在说谁胆敢动他一份,那就得从他们的身体碾过去。

“南攻城你可知罪!”冰冷的声音从绾意的口中吐出。

南攻城低着头颅,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从那有些颤抖的声音中听得出他此刻的不平静!

“罪臣知罪!”

“那你可知你罪在何处?”看着他一副认命的模样,绾意突然问道。

“臣不知,不过君臣之道,公主乃是天之娇体,说臣有罪,臣便是罪该万死!”

绾意冷哼一声,言语中更是冰冷了许多,讽刺的话语脱口而出:“你倒真是个好臣子啊!”

南攻城无语,直直的跪在地面上。

“南将军好多的骨气啊!既然南将军如此懂的君臣之道,你们便不要客气了,那一百军棍立即执行!”绾意为他的固执险些击晕过去。

南攻城还是紧闭着一双唇,仿佛即将棍棒加深的不是他!果然是当将军的,这么能忍,就快成为忍者神龟了。

而显然旁边二人的道行比不上南攻城。

“公主这样对待誓死效忠的忠臣岂不是要让将士们寒心吗?”一直阴沉着一张脸的瘦削男子冷冷的吐出这一句。

“我又不是领军作战,管什么将士寒心!”绾意斜睥了他一眼,径自坐下,“再说你们将军都说自己是罪该万死了,我只是打个百来棍,顶多来个半死!”

“我呸!老子才不吃你这一套,今儿个胆敢动咱们将军一根毫毛,就得先从你李爷爷的身体上踩过去!”那火爆的彪悍男子李大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火气,蹭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对着地上的南攻城说道:“将军,你这一身伤都是为了谁啊!这女人就是长不熟的白眼狼!”

狠狠的剜了绾意一个白眼,控诉道:“若是你这娘们突然失踪,为了找你,咱们不得不分开行事,谁知道却遇上了追杀,我们那其他几个兄弟估计都凶多吉少了!”

说道此处,就连一向刚强的男儿都不禁落下泪来,绾意只是幽幽的闭上眼。

“将军好不容易击退了敌人,却惊见凤飞楼失火,若不是以为你还在里面,将军又怎么会不顾自身的安危冲向火海,谁知竟然又中了敌人的奸计!若非咱们福大命大,找到一个酒窖躲了进去,不然早就随着那一团大火烧成了灰了!”

“谁知道大火没把咱们烧死,倒是要被打死!将军,这样的人还管她死活干嘛!就让那一群杀手过来直接了结了她算了!”

“住口!”南攻城冷冷的呵斥。

那莽撞汉子李大还待说些什么,却生生被那清瘦的张渊给制止了。

良久的静默,空气中凝结出一种名叫沉重的冰花,绾意幽幽睁开一双眼,正对上南攻城赫然抬起的头颅。

四目相对,不是电光火石的激射,而是冰冷与冰冷的碰撞。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视线在三人脸上扫了一片,“就更该打!”

突来的话语,就像是在液化气罐子里面扔了一个火柴,砰地一声巨响,那原本就火气腾腾的李大更是火冒三丈。就连一直阴沉着一双蛇眼的张渊亦是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好像随时都准备张开毒牙,了结了她。

“立刻执行!”说罢,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而一直面无表情的南攻城此时终于撕下了平静的面具,一脸激动的看着绾意离去的背影。那双在刀光剑影中都不曾眨一下的眼,此刻却隐约的闪烁着晶亮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