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般瘦弱的身躯,就连背影都让人充满了怜惜,透露着冷漠疏离的气息,南攻城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口澎湃得好似风雨中的海浪,一朵又一朵美丽而力道十足的浪花击打着他钢铁般的身躯,突然间笑了。脱下刚刚才换上的外衣,那刚硬而喷张的肌肤彻底暴露在空气中,腰板挺的直直的,对着一旁的李大张渊道:“动手吧!”

“将军!”

“将军!”

“你们想违抗军令!”南攻城拧眉一横。

莽汉李大一时间不知所措,“将军你这是在逼兄弟!”

“军令如山,服从军令是军人的天职!”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将军你并无过错,公主无权罚你,请恕我和李大不能执行!”冷静睿智的张渊几句话表明了立场,显然他的话引起了李大的共鸣。

南攻城一时之间到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谁说本将军没错,本将军此次错的离谱!”

李大张渊相对一眼,一时愕然。

“一个不爱惜将士,甚至不爱惜自己生命的将军有何颜面称之为将军!凤飞楼大火,我本来就不确定公主是否被困其中,贸然前去,这才中了敌人的计谋。公主在告诉我,为将者,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和亲路上凶险重重,只一凤飞楼,就让咱们损失五员大将,若非咱们幸运,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你们说这一百军棍我该不该打!”

李大张渊一时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多。

“比起下次在这么鲁莽丢了性命,一百军棍还是轻的,你们莫要怪罪公主,她只是恨铁不成钢啊!”有一种人看似无情,却最是多情。他南攻城何德何能今生能够遇到这样一位奇女子!

一根根棍棒击打在身上,交错复杂的血痕交织在那伤痕遍布的肉色肌肤上,饶是钢铁一般的身躯也会受不住,何况是本就身负重伤的南攻城,但是南攻城的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笑,他要让自己记住这一刻的疼痛,因为他心中有这样一个信念,护她一生平安!

一路上风景如画,这一幅红颜堪夸,在绾意眼中却是那般沉重,闲庭漫步,哪里知道那脚步却有着千斤之重。这漫漫和亲之路,招招夺命重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阴谋重重,谁知道迎面走来的人会不会手里拿着屠刀。

突然耳边传来悠远清亮的琴声,混着清凌凌的流觞曲水,随着时而高亢入云,时而婉转缠绵的吟唱,那琴音似被赋予了活的灵魂,每一个音符跳动,都是一曲蛊惑人心的魔音。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长亭外,夕阳的余晖洒落着灿烂而凄美的光晕,绾意一身雪色锦袍,长身直立,眼前是翠竹褪去碧绿的华裳,空留下一道枯黄编织成行人脚下的竹桥。竹桥尽头,一长亭独立于碧水中央,满池青莲竞相开放,或少女含苞羞涩掩面,或花开正茂风姿卓卓,更有落寞花瓣不恋花,空逐流水亦随风。

风不定,莲叶翻飞,迎面扑来淡淡的,浅浅的清香,沁人心脾。耳边的靡音渐渐消散,绾意的脸上重新拾起那淡定从容的笑意。

她,目光悠远,眼带含春,十里青莲随风舞,不及伊人一点唇。

他,神色空迷,俊逸风姿,琴声袅袅,歌声曼妙,终是掩不住那阴谋算计谍战重重。

琴声再起,依旧是那曲《凤求凰》,少了些许摄人气魄,变得纯粹,安然。此时的百里凤熙闲适的坐在鸢尾琴边,一身紫衣华贵,十指在琴弦上翻飞乱舞,恣意洒脱,眸光却直视竹桥彼端的绾意,似在鼓舞,似在试探。

绾意亦是无惧,直视他的目光,樱唇轻起,贝齿轻移,悦耳的声音划破平静的空际。

“凤兮凤兮归故乡,翱翔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琴止,歌停。谁曾想过,两人的琴声歌喉是那般的融洽,其间的默契像是浸蕴了几十年的交往。

“凤熙凤兮,凤在凰不在,着实有些遗憾,不知怎么样的惊世绝艳,才能让百里兄天人一般的人物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绾意轻扬衣袂,足步轻移,一副风流纨绔子弟模样,边是调侃,边朝长亭中走去。

百里凤熙低垂着头,润白如玉的十指轻轻的抚摸着琴弦,时不时拨弄一下,跳动出几个音符,丝毫不理会绾意的调侃。直到绾意走进长亭之中,只听见他幽幽一声叹息,然后,突然走桌上起立,卷起鸢尾琴便朝池中抛去。

绾意脚步一顿,片刻的迟疑后,挂上一抹惋惜的神色。

“可惜可惜!”

百里凤熙一个转身,衣袂飘扬,在空中划出一朵美丽的花弧。端坐在石椅上,执起一直温着的茶盏,也不急着饮茶,只是似有若无的晃动着茶杯,任着那清幽之气弥漫整个长亭。缓缓开口:“不知萧兄在可惜什么?”

“当然是可惜‘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绾意也不做作,随意的坐到他的对面,看着面前事先准备好的茶杯,也不点破,悠游自在拿起杯盏,掀开杯盖,深吸一口气,也不啜饮。

百里凤熙心中一惊,不可思议的望着绾意。一双凤眸斜飞入鬓,突然叹息一声:“早知知音在此,凤熙就不该悔琴!”细细端详着绾意的动作,有意无意的问道:“萧兄闻而不饮,这饮茶的习惯倒是奇了!”

绾意有些愕然的盯着手中的茶盏,好像她从来都是只闻茶香的。

“奇怪吗?”绾意一摊衣袖,“百里兄不也是只闻其香,不饮其水!”

“在下可没有萧兄这等风度,凤熙不过是一俗人,不及时饮,乃是茶水太烫,恐伤了自己!不过萧兄得饮茶习惯倒是和在下记忆中的某人相差无二!”似是想到什么,此刻的百里凤熙浑身弥漫着哀伤的气息。

“茶香淡而高雅,其味苦而甘甜。喝茶,喝的并不是流水的滋味,而是喝的是那份闲适安定的心情,茶香入琴韵,琴韵流茶中。耳边琴声依旧,名琴鸢尾却已沉与流水之中,少了那份品茶的心情,贸然啜饮,岂不是玷污了这好茶!料想百里兄心中之人,亦是爱茶之人!”

“茶香入琴韵,琴韵流茶中。如此说来倒是凤熙的不是!”百里凤熙心中一怔,曾经是谁在耳边嗤笑自己如牛饮水,是那高山峻岭下小茅屋中的少女,还是那碧水清泉便嬉戏玩乐的野丫头。品茶的心情吗?那一年大火纷飞,早就把那颗心燃烧成灰烬。

绾意看似无意,实则一直在端详着眼前的人,一道柳眉皱褶起来。如此情绪外露,心神不定,当真是传闻中那个文可安邦定国,武能开疆扩土的少年丞相百里凤熙吗?

似是感受到绾意的注目,百里凤熙也不遮掩。反而坦荡荡的迎向绾意探究的目光。薄唇轻起:“萧兄惊才绝艳,属下亦是个个不凡。凤飞楼如此大火都能安然无恙,真奇才矣!”

绾意眸光一沉,嘴角的笑意敛去,冷哼一声:“这还不得脱百里丞相的福!”

“呵呵!”百里凤熙轻笑。

“萧某一介商贾,安安稳稳的生意人,不知道哪里惹得百里丞相如此不快,烧了凤飞楼也要给在下提个醒!”绾意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深知自己的身份已经引起百里凤熙的怀疑,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直接把话挑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商贾?萧兄如此超凡脱俗,智绝过人又岂是满身铜臭的商贾得以匹配的!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传闻中的白丁美人竟然是如此绝代佳人,我说的对吗,安宁公主!”百里凤熙目光深沉,看向你的时候,就像是在看初生婴儿一般,那般的犀利,那般的透彻。这样的眼神只有在阴谋重重名利场中沉浮已久的人才会有,到这是,绾意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十六岁高中状元,二十岁成了流云国,乃至天遥大陆最年轻的丞相——百里凤熙!

“安宁公主?”绾意像是听了笑话似的,心知自己的女儿身份隐藏不住,索性坦荡荡的承认。“小女子虽然是女扮男装,但是可不是那个倒霉的和亲公主!”

“哦?”百里凤熙显然不信。

“小女子不知道为什么百里丞相会认为我是栖凤国的安宁公主。不过,小女子要说的是,我不是!”绾意目光灼灼,坚定的望向对面的男子。看似气定神闲,实际上心中却在打鼓。

百里凤熙倒也不急,意态安详的拨弄着杯中飘浮着得茶叶,嫩绿的茶叶显然已经被茶水泡开,绽放出最极致的绿意,就像是还在枝头享受雨露恩泽一般。

“你那五名侍卫武功可真是了得啊!害的本相折损了几员猛将才把他们拿下!”

百里凤熙语出惊人,绾意心头一怔,随后轻松的嘘一口气。看样子那五人并没有生命危险,绾意就算在怎么淡漠,也难以承受这生命之重啊!

“我那五名家奴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百里丞相,小女子在这里给百里丞相陪个不是,待小女子回去一定好好教训!”

“那到不必,教训人的手段本相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