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芳雅居,玉清存四顾一望,不禁对自己一番好笑。他可从没想到自己某一日,也会踏入这等青楼场所。

进得门庭,玉清存指名要会方子斐,众皆愕然。一鸨儿模样的中年女子迎将上来,吃吃笑道:“还是头一次碰到,进了我们这里不找姑娘,倒找一个琴师的。”

她挨上身来,声音娇腻,道:“公子好相貌,我们这里有很多妙人儿,定能将公子服侍得周周全全,找一个琴师干吗?”复低头抛了个媚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子好小倌儿呢。”说罢,又拿帕子掩口吃吃地笑。

玉清存未等她近得身来,已自旁挪了一步避将开去,忽然听到这番言语,顿时面上通红,咳了一声,冷声道:“在下玉清存,特来会见方子斐先生,麻烦嬷嬷代为转达。”

那鸨儿听得,一时错愕,不禁赔笑道:“原来是玉公子,这可真是贵客啊。红儿,楞着干吗,还不赶紧去给玉公子上茶!玉公子,您稍待,老身立刻前去将方先生找来。”

那鸨儿一脸巴结地说着,即转身笑着自去了。

玉清存轻轻松了口气,坐将下来。却转头四顾,但见不知何时楼上楼下拥来了大群的女子,虽远远站着,却指指点点,巧笑顾盼,议论不已,眼里尽是好奇与赞羡。玉清存不觉又如坐针毡。

在这京城,谁人不知玉清存风流华采,人物俊俏,不知是多少名门淑媛的梦里人。只可惜,玉清存为身世家国,根本无心于此。这几年更放浪形骸,可不知被多少人恨念不已,又伤了多少的芳怀。

今日竟然来到青楼,让这班脂粉堆里打磨的女人们亲眼看见惊人的样貌,哪能少了一番评头论足。

好在那鸨儿不多时便回转来。却见她陪笑着道:“可真不巧,方先生今日已教授完毕,辞出门去了。”

玉清存听得此言,只得站起身,打算退出。却被鸨儿叫住:“公子留步,我家芷君闻说公子来到,特央老身代为求见。芷君愿为公子抚琴一曲,还望公子肯允。”

玉清存正欲举步,听这话,复又转来,心想既是那位的徒弟,听她弹来,也知一二。便留将下来。

随那鸨儿转入后厅,但见亭榭树木愈走愈见出雅致,却与前面大为不同,若先进得这里,怕是难以相信这是勾栏之地。不多时,便见到了林芷君。

这林芷君果然姿容出众,但见她一袭淡淡的天青色长衣,亭亭立于当地,敛首为礼,谈吐清雅,“芷君见过玉公子,芷君陋质,能得公子雅听,芷君之福也。”

声音宛如出谷莺雏,轻柔婉转。脸上几乎不施脂粉,眸底清亮,眼波只一转,便令人想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林芷君见到玉清存,也是一阵称奇,不道却有这般美貌的男子,倒叫天下女儿如何为情。

“姑娘过谦,闻说姑娘琴艺非凡,清存亦有心切磋,今日幸会了。”

一番客气之后,林芷君坐到一张琴前,敛目清心,略顿一会,就见她轻轻抬指,神情一片宁静地向那弦上抚去。

这间小小的二进之室,素帷低垂,四面临水。轻风吹来,帘幕飘拂。琴声中,玉清存踱到窗边,凭窗远目,沉吟不已。但觉这林芷君的指下竟然隐有山水清音。一个青楼女子,能得如此,其品性之高洁真乃少见,其身世遭际怕是甚为可怜。

一曲弹罢,林芷君起身为礼,道:“让公子见笑了,还请公子善为指点。”

玉清存转身回礼,乃正色说道:“姑娘非是俗人,清存也就直言了。姑娘琴声清和雅正,少见的泠然之气。不足者稍欠熟练,气息略有不稳处,若假以时日,必当不同凡响。未想于此地竟能得聆如此清音,也是不虚此行。”脸上一片慨然。

复又言道:“琴者,器之大雅也。一支琴曲仅仅奏出倒也不难,习之者只需反复演练,即可称熟手。所难者,延出曲中意境。是须琴者当抚时必身临其境,复牵引自身情绪,融入其中,妙手转合,浑然而发。当此际,曲耶身耶,物我两忘矣。如此,方为神品。”

林芷君听得此言,神色间一派向往之意,不觉痴立良久,口中喃喃言道:“物我两忘……”

“公子所言,竟与方先生一般无二。今日可惜,若得见到方先生,公子必会与之相互知音。”

林芷君浅笑嫣然,言下一片至诚。

玉清存含笑说道:“如此,还望姑娘代为邀请,清存明日定当再次造访这位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