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宫内。

“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一刻还布满在楚墨脸上的醉态此时已然一扫而空,依旧带着那冷漠而淡然的神色轻轻的吹着手中的香茗。

苏洛汐还未及换下身上装束,心知此时楚墨必然要个交代,当先跪倒在地道:“请皇上息怒,求皇上恕罪。”

楚墨冷哼一声道:“真是稀奇,冲撞朕的人又不是你,你求的什么饶?”虽是问句,却依旧是淡然的语气,完全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疑惑。就像天上的神祗一般,似是已经洞察了一切,世间万物皆在其掌握之中。

“启禀皇上,她…她是…”苏洛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实话实说,推举人的心思便昭然若揭,定会惹得楚墨更加气恼;但若是不说实话,那便是欺君之罪,此事就当真非同小可了。

这也不对那也行,进退两难之际,即使聪敏若苏洛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今只盼望这赵婧媛能念着自己的好,将此事一力担下。

楚墨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踱步至赵婧媛面前,淡淡道:“抬起头来。”

空灵平滑的声线自头顶传来,赵婧媛有些惊恐之中带着一丝欣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虽是心中惴惴难安,但实在不甘心放过这次机会。终是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面前这个身着龙袍的男人。

楚墨低头看去,一张温柔的面孔浮现在面前,眼中却闪着一丝与之大相径庭的刻意的卖弄妩媚,颇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效果,引得楚墨心中冷笑不已。看其装束,虽是宫女装扮,但观其面容,却似是细细的打扮了一番,早有准备。况且是由初夏亲自带来,想必定此人定不是一般宫女。

苏洛汐见楚墨看着赵婧媛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得在一边看着。僵持片刻,楚墨忽的问道:“你是何人,自己说。”赵婧媛刚要看向苏洛汐,只听楚墨道:“怎么?你自己是谁还要问汐嫔么?”平淡的声音似是在诉说一见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回…回皇上的话,臣…臣妾是衍庆宫的娘子赵氏,冲撞了皇上,请皇上恕罪。”赵婧媛尽力压抑着言语中的惊恐,保持着蹩脚的妩媚之音继续道。

“娘子?”楚墨冷笑一声,“一个小小娘子竟敢如此?当真是容不下你了。”

“臣妾不敢,求皇上饶恕!”听楚墨的语气,赵婧媛急忙拜倒。此是时的她半点不甘也没有,只剩满心恐惧。

赵婧媛慌乱之余心中尚存一丝希望,毕竟此事是苏洛汐教唆自己而为,若是苏洛汐不吩咐初夏为自己出这个主意,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步。而且苏洛汐为人善良,想必不会见死不救。即便退一万步来说,自己将她教唆指使之事和盘托出,想必她也脱不了干系。

楚墨看赵婧媛总是看苏洛汐,他心中知道,若是此事没有苏洛汐的支持与帮助,定是不能成事。但正值清国使节来访,况且自己刚才带着她宴请群臣,若是突然将其治罪,怕是要贻笑大方。

可若此时真是她所指使,那可当真是一个隐患。想她不过是一届嫔位,况且如何到今天的位置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如今自己还未站稳脚跟,就想着要拉帮结派、扶植势力,日后还了得?

虽然楚墨在心中计较了如此许多,但他还是能很清晰的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希望后一种是自己多虑了,希望她不是这样的。

“汐嫔,此事你知不知情?”楚墨突然冷冷问道。

“臣…臣妾…”苏洛汐深知若是承认,自己必受牵连;但若不承认,想必赵婧媛与自己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苏洛汐只能选择保住自己的性命。这就是后宫女人的悲哀,无从选择,根本容不得所谓的情谊。

“臣妾不知情。”苏洛汐轻轻说道,淡淡的语气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愧疚与不安。

楚墨闻言微愣了一下才道:“此事本该严惩不贷,但念在马上要过年了,太后和景妃如此诚心为大楚祈福,朕也不愿因为一点小事动辄得咎。”

闻楚墨之言,苏洛汐和赵婧媛二人顿觉心头一松。一个似是重获新生一般;一个愧疚之情稍减。只听楚墨又道:“不过这若是纵容了,宫中的规矩何在?传朕旨意,赵氏娘子礼仪有亏,降至九品采女,以儆效尤。”

赵婧媛闻言愣在了当场,随后瘫倒在原地。自己还未得到宠幸就先被降级,这与打入冷宫有何分别?九品采女,说是主子,实则还不如一届宫女。宫女此生还有一日能够出宫,而自己这采女….想必日后是要老死宫中无疑了。

楚墨微顿,将目光移向苏洛汐道:“念汐嫔尚不知情,不知者不怪,下次若是再有此事,朕定罚不饶!”

赵婧媛恨恨的看着苏洛汐,大喊道:“皇上!臣妾冤枉,这一切不是臣妾本意!都是汐嫔挑唆臣妾所为!求皇上开恩!”一边哭喊着一边颤抖的指着苏洛汐。

楚墨冷笑道:“朕饶了你的死罪,你居然还敢乱加指责?来人,拖出去!”

福喜闻言给门外侍卫递了个眼色,只见众侍卫入内将赵婧媛拖了出去。可怜赵婧媛被拖走之时还连声高呼冤枉,凄厉之声响彻天际。

“行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楚墨略一挥手,示意福喜等人退下。

苏洛汐如同常般服侍楚墨沐浴更衣,只是仍为刚才之事心有余悸,微微有些颤栗。

这是苏洛汐第一次为了自保而不得不牺牲他人。待服侍楚墨沐浴完毕,苏洛汐沐浴之时静静的想着刚才的事。

她不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

“哗”一瓢水自头顶浇下,苏洛汐及时浇灭了心中这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刚才自己承认了,那么被贬为采女的就是她;如果刚才自己承认了,那么永无出头之日的就是她;如果刚才自己承认了,那么今后再也见不到皇上的就是她。

是,她变了。在景妃送给她舞衣的时候她就变了,在得知景旸王妃与她结交的真正目的时她就变了,在楚墨第一次拥抱她的时候她就变了。

她深知自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是后宫众人的目标。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从这走下去。也许是为了不再过任人欺凌的日子,也许是为了能给孤苦无依的胞弟更好的生活保障,但也许更多的是她舍不得那个温暖的依靠。

所以她不能放手,绝对不能。

带着新浴过后的芳香,苏洛汐轻手轻脚的走向床边。看着楚墨已然睡熟后的眉眼,那么清俊朗逸。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却又怕惊醒熟睡中的人,只能轻轻的靠近在不远的地方沿着那棱角分明的线条慢慢划过。

正如初夏所说,她喜欢上他了。毫无因由,也毫无征兆,就这么喜欢上了这个全天下最不能爱的人…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苏洛汐反问着自己,“是他对自己三番五次顶撞的饶恕?还是他在冬夜温暖自己的时候?抑或是他今日在车下对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想了许久也未想清其中的缘由,苏洛汐不由的苦笑。也许这不是喜欢,不过是一时的感动也未可知…

转身轻轻靠近楚墨躺下,双眸轻阖,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