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曲岚城外,敬檀寺中。

咚咚咚的木鱼声敲的景妃心乱如麻,晚膳时得了宫里传来的消息,果真是让那个苏洛汐有机可乘,真是…景妃暗自气恼,却也不便发作,偷眼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太后。虔诚礼佛,完全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想景妃在宫中娇生惯养,吃穿用度除了太后皇上便数她为最,她何时受过这等苦?轻轻的转了转已经酸麻微涨的手腕,看着手边厚厚的一叠宣纸。想到还有那么多经书没抄,秀气的眉毛不由得轻轻的皱了皱。

回首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想到楚墨此时正在与汐嫔那贱人温情缱绻;想到日间楚墨竟不为自己说一句话;想到楚墨前些日子竟在汐嫔那逗留了几夜从而忽略了自己。一时间思绪纷乱涌上心头,只觉得楚墨委屈了自己,不由的鼻尖微微有些发酸。

“这就是你礼佛的态度么?”景妃正暗自伤神,太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而她却浑然未觉。

“臣妾知错。”景妃急忙放下手中玉笔,起身微微行礼道。

本以为太后会冷嘲热讽自己一番,等了许久不见下文。景妃暗自纳闷,不知这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行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抄吧。”太后微微皱眉,瞥了一眼苏洛汐道,“今日难得只有你我二人,不若你我谈谈如何?”言罢,转身走向自己的厢房。

这太后与景妃不合之事早已在楚国上下传遍,景妃从未想过有一天,当她二人独处之时竟会秉烛夜谈。

厢房之内,早已备好茶盏。太后正坐于榻上,浅浅的抿着。景妃缓步入内,福身一礼道:“臣妾参见太后。”

“起来吧。”太后轻道,随即示意南琴出去。

随着厢房的门再次关紧,太后对景妃略一示意道:“坐。”

“谢太后恩典。”景妃屈膝一礼,缓缓坐下。虽是如此,也不像他人般谦卑,却仍旧有着高傲飞扬的神色。

太后放下手中茶盏,对着景妃轻蔑一笑道:“我很讨厌你。”

虽然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但无论是景妃抑或是天下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楚墨,都不会想到太后在这样的一个夜里,这样的一个环境中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对景妃说出了这句话。

景妃显然也是一愣,旋即又转回那般高傲的神色,略一颔,微笑道:“臣妾谢太后教诲。只是不知臣妾哪里不妥,竟让太后如此厌恶。”美眸流转,竟直直的看向太后。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很清楚。”太后目光转身旁的佛龛,幽幽道。

“哦?不知太后所指的是哪一件?”景妃见话已说到如此地步,也不再遮遮掩掩。

“虽然皇上日理万机,无暇分顾后宫之事。但是可别忘了,你还不是皇后!”太后轻道,“比如说良妃的死因,再比如说晴悠好端端的为何会被惊吓过度。”言罢,抬眸盯着景妃。

景妃微微一顿,轻笑道:“此事皇上已然下旨令众人不得再提及,臣妾实在不敢妄加议论,若是扫了太后的兴致,还请太后恕罪。”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记得良妃出事之前的几日,御药房的管事好端端的跟禁军起了冲突,不知景妃对此事可有印象?”太后问道。

景妃怎会忘了此事?不过这太后城府颇深,也不知已然抓到了自己的把柄还是在试探。若是后者,多说多错,不打自招岂不是麻烦?

微微稳了稳心思,似是回忆道:“此事臣妾也略有耳闻。”随即微笑道:“只是不知此事与良妃姐姐有何关系?”

太后见景妃还在自己面前装做懵然不知,心中只觉可笑。也罢,既然她现在不愿意承认,一会儿铁证如山,看她还怎么辩驳。

“哀家当时也在纳闷,这御药房与禁军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怎的突然就起了冲突?不过说来也巧,那几日正值夏秋交替,哀家这腿上的老毛病犯了,便差南琴去抓几副舒筋活血的药。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御药房中的曼陀罗竟然不够。”

景妃把弄听到此处,把弄茶盖的手突然一顿,一言不发。

“这曼陀罗所能用之处甚为稀少,按理说该当无人问津,怎会断了供给?景妃,你说说这是为何?”太后冷笑着看向景妃。

景妃听到此处,脸色已然发白,但高傲之色仍是未曾消退半分,只是看着太后一言不发。

对,良妃确实是她杀的。

曼陀罗此花虽为中药,有舒筋活血的功效,但若长期服用便会慢性中毒致人死亡。

只是太后既然早已知道此事,为何并没有在楚墨面前揭穿自己?景妃暗自思索着。虽不明所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若太后真想置自己于死地今天自己就不会如此泰然的坐在这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景妃暗自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太后英明。”

“大胆景妃!竟敢谋害皇裔,该当何罪!”太后眼闪现一丝厉色,伏案而起喝道。

景妃闻言,略定了定神道:“谋害皇裔?”言罢转向太后颔首微礼道:“既然今日太后与臣妾已然将话挑明,臣妾也不妨将话说明。臣妾谋害皇裔不假,可若是跟太后当年的一石二鸟之计相比,实在是班门弄斧。”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为求自保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景妃暗忖。

想当太后一心想要扶持宁妃为后,刚才有了些眉目。没想到司昭仪竟怀上了龙种,一时间成为了宁妃面前的绊脚石,没过多久又遇上董颜进宫颇为受宠,眼见着有了些希望竟被此二人尽数毁尽。

太后心中颇为不甘,不过到底是看惯了这后宫中的风风雨雨,没过多久便利用司昭仪对董颜的嫉妒。先是可以拉拢司昭仪,随后又旁敲侧击以巫蛊之术嫁祸董颜。

若是此计成,便可将董颜这个潜在的威胁除去,然后自己再出来揭穿真相,这样一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除去二人;即便此计不成,让董颜识破,也可除去司昭仪这个眼前之忧,至于董颜。虽然得宠,但身具西域胡人血统,即便是自己不出手,群臣也不会让其为后。

本是个很好的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只是太后低估了楚墨对董颜的宠爱,没想到竟会为其制作特殊锦缎,这才露了马脚。不过好在司昭仪没有笨到将太后供出,若是说出此事,且不说楚墨会不会相信。即便是信了,可不管是为了皇家面子还是堵悠悠众口,无论哪个角度来说司昭仪定是必死无疑。

董颜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端倪?若是单凭司昭仪一人之力即便是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就算是很董颜入骨,却也没有不为自己腹中孩儿着想的道理。既然敢做出此事,想必定是背后有大的靠山,有恃无恐。

而一向潜心礼佛的太后,怎会突然关心起此事?而且似是事先收到消息一般,刚一事发就立刻赶到,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直到董颜说出布匹差异之时,在性命攸关之际,司昭仪本能的向太后瞟了一眼,这才印证了董颜心中所想。

太后听闻景妃之语,亦不否认。实际上她早已知道景妃当年便洞悉此事,否则也不会留那司容华一命,还要将那孩子收留在自己身边。倘若有一天,她当真要拿了景妃的性命,景妃必定会用孩子迫使司容华说出当年之事,而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没有什么做不出来。既然没了顾虑,再加上多年积怨怕是定要与自己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委实难以自保。

两人相峙片刻,一言不发,各自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