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想不想要?”萨满圣母扬起小脸,得意洋洋地问道,“机会难得啊,错过了這个机会,你就再也看不到這把宝刀了。”断箭怦然心动。凤凰刀是一代骄雄鲜卑人慕容垂所铸,相传为雌雄两刀。两刀合,则凤歌鸾舞,挡者披靡;两刀分,则饮泣悲鸣,嗜血如魔。在江左道教茅山派大师陶弘景所著的《古今刀剑录》中,此刀霍然在列,是震烁古今的名刀之一。如果自己有幸得到這把宝刀,无异于如虎添翼。“你认识她?和她很熟吗?”断箭稍加迟疑,试探着问道,“我提到你的名字,她就会把如此名贵的宝刀借给我?”“当然了,我当然认识她,我不但认识她,而且我还很恨她。”萨满圣母脸显恨色,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让她生不如死。”断箭吃惊地望着她,心中立即想起了莫缘国师的话。室点密非常喜欢昭武江南,如果不是因为惧怕恶魔的诅咒,昭武江南恐怕早就成了他的女人,但即使如此,室点密还是冒着很大风险,每年冬天把她请到怛逻斯河的可汗庭相聚一段时间。室点密喜欢昭武江南,自然就会疏远长乐公主。阿史那西海是长乐公主的女儿,她看到室点密移情别恋,看到母亲郁郁寡欢,自然会把一腔怨恨发泄到昭武江南头上。两人关系既然如此恶劣,自己报出阿史那西海的名字还能如愿以偿地借到凤凰刀?断箭有些怀疑萨满圣母的话,眼里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失望。凤凰刀传世已经一百八十多年,是无数豪杰梦寐以求的利刃,即使借用一段时间,也算得偿心愿,如今失之交臂,未免十分遗憾。“不过,她的命运真的很悲惨,蛮可怜的,如果不是因为我阿爸喜欢她,我也不会恨她。”萨满圣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母亲,一年后她父亲又被她叔父毒死了。她叔父夺走了王位后,又陆陆续续杀死了她的哥哥姐姐和很多忠诚于她父亲的臣僚。她叔父为了掩盖自己的罪恶,四处散播谣言,说她受到了恶魔的诅咒,还假惺惺地给她取了个希望之星的名字。为了让谣言变得更加真实,她的很多姆妈无辜冤死。”断箭惊骇不已。這是他第二次听人讲述昭武江南的不幸,但说法却完全不同。恶魔的诅咒显然是以讹传讹,没什么可信度。昭武江南出身王室之家,而王室皇族为了争斗权柄历来都很血腥残酷,她从小遭遇這种不幸很正常。“她嫁到厌哒国后,本可以摆脱不幸,但厌哒国发生了兵变,厌哒国王的弟弟弑君自立,旋即又被推翻。新国王对谣言深信不疑,把她幽禁在深宫里,直到我阿爸出现,她才得以重见天日。”萨满圣母气恼地“哼”了一声,“谁知我阿爸竟然被她迷住了,要娶她,谁劝都不听。這时康乾明出现了,他是康国老国王的亲信,老国王死了他就投靠了新国王。他非常狡猾,鼻子象猎犬一样灵敏,他看到我阿爸宠爱昭武江南,马上倒戈投向了昭武江南,把所有的秘密都说了出来。昭武江南来找我,希望得到我的帮助。我当然愿意帮助她了,我巴不得她早点离开我阿爸,于是我对阿爸撒谎,说我梦见他被人杀了。我的梦从小就很灵验,我阿爸害怕了,答应了昭武江南的请求,把她送回到康国。”“昭武江南下嫁康家的消息传到可汗庭后,我阿爸非常生气,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新婚之夜,康乾明的儿子死了,脑袋被人割了下来,恶魔的诅咒依旧伴随着可怜的女人。”断箭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萨满圣母瞪了他一眼,“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去送死,脑袋迟早也被我阿爸割下来。”断箭苦笑,急忙打岔问道,“希望之星后来怎么样了?”“报仇啊。”萨满圣母说道,“该杀的都杀了。不过她很无耻,她发过誓,说从此以后不再和我阿爸在一起,但她违背了承诺,她不但经常和我阿爸见面,还把我阿爸的魂魄勾去了……”萨满圣母愤怒地挥动着小拳头,“這个无耻的女人,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让她下地狱……”断箭愣然,“你不是说她很可怜吗?再说你阿爸要见她,她敢不去吗?有必要让她下地狱吧?”“怎么?你也被她迷住了?”萨满圣母杏烟圆睁,作势要打他。“我有了天上的神,还会贪图天上的星星?”断箭抓住她的手,笑着问道,“這么说,她欠了你很大人情?”“是啊。”萨满圣母回嗔作喜,在断箭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你這个男人真的没出息哎,有了天上的神就不要天上的星星了?神也要,星星也要,這才叫男人。你看我阿爸,我大哥,哪一个不是這样?不过,她這颗星星好象确实受到了恶魔的诅咒,你要想保住性命,还是不要摘了。”断箭懒得和她胡扯,抓住她酥胸用力捏了几下以示警告。萨满圣母妩媚一笑,拍了拍断箭的脸,“说起来她真的很可怜,让她下地狱好象是过分了。嗯,让我想想,怎么惩罚她才算解气呢。”断箭眼露贪婪之色,毫不犹豫地说道:“就拿凤凰刀相抵吧。”“哼,太便宜她了。”萨满圣母不屑一顾,“凤凰刀算什么?我说借其实就是要,她敢不给我,我要她好看。”“你這不是抢吗?”“哎,你说什么?我這是给她面子,如果不是为了你,她送给我我都不要。”萨满圣母大发娇嗔,“你去对她说,你是萨满圣母阿史那西海的男人,你要借凤凰刀用用。”“這就行了?”“当然了,這世上知道萨满圣母就是阿史那西海的人不超过十个。”萨满圣母傲气十足地说道,“她没有男人,而我有男人,就凭這一点,我就能气死她。”突然,她脸色一变,翻身从断箭怀里跳起来,伸手扯开他的衣襟,掏出了凤凰璧。断箭很诧异,正想问,萨满圣母已经叫了起来,“不许你去见她,听到没有,不许去。”“你怎么了?疯疯癫癫的干什么?”“哎,我说话你没听见啊,我叫你不要去见她。”萨满圣母神情恼怒,拽着断箭的手臂又摇又晃,“不要去见她啦。”断箭哭笑不得。這个女人真是惹不起,说得好好的,转眼就翻脸了,翻脸的速度比天上的闪电还快。“好,好,我不去,我不去。”断箭把她拉进怀里,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怎么好好的又变卦了?”“你不要骗我哦。”萨满圣母一脸严肃,“你敢骗我,瞒着我偷偷去见她,我就把你丢到西海里淹死。”断箭苦笑摇头,低头看看被萨满圣母抓在手里的凤凰璧,疑惑地问道:“這和凤凰璧有什么关系?”“大概有关系吧,防患于未然啰。”萨满圣母的口气也是含含糊糊,“有一年冬天,我在怛逻斯河可汗庭遇到她,把她臭骂了一顿,我说,既然你那么想男人,你就随便找几个男奴解决一下嘛,为什么非要找我阿爸?实在找不到男人,你也可以找头公牛干干啊,养一头青海骢也可以嘛,那可是龙种哦。”断箭瞠目结舌。這种话也能从圣母嘴里听到,难以置信。“瞪着我干什么?没听过我骂人啊?我這个人最喜欢骂人了,尤其喜欢和伶牙俐齿的人吵嘴,吵得越凶越好。”萨满圣母抬头看看她,志得意满,“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到对手,唉……”她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英雄寂寞啊。”断箭狂晕,仰头倒地,捧腹大笑。萨满圣母很是气愤,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笑什么笑?樗(chu)蒲玩不过你,吵嘴还吵不过你啊?有本事我们试试。”“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断箭连连告饶,“你接着说,接着说。”“她当然很生气啰。”萨满圣母洋洋得意,“她骂不过我,只好捂着脸号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说,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男人?阇那崛多大师曾对我说,遇凤则栖,我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男人。”说着萨满圣母举起了手中的凤凰璧,紧张地问道,“哎,這是一只凤呢,遇凤则栖,她的男人会不会是你啊?”断箭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闻言再度暴笑,“我对你说过,這块凤凰璧是我哥鸿烈的,不是我的,我那一块玉璧上是一只浴火燃烧的雌凰。”“但现在這块雄凤挂在你的脖子上。”萨满圣母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她看到了這块玉璧,极有可能认定你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男人。”“你胡扯什么?”断箭觉得萨满圣母太敏感了,纯粹没事找事,但怕她小性子上来了,又搞出什么新花样,急忙撒了个谎安慰她,“我听鸿烈说,他去年曾到葱岭以西去了一趟,还特意去拜见了康国摄政王。我哥有克妻命,昭武江南是克夫命,两人同病相怜,也许……”“一见钟情?”萨满圣母摇晃着小脑袋,煞有介事地说道,“有這个可能呢。”断箭暧昧地一笑,“就象我们两人一样。”“我们也叫一见钟情?”萨满圣母嗤之以鼻,“你不要无耻了,是你强迫我的,你不但把我的衣服脱光了,还象野猪一样咬我的嘴……”“你说什么?”断箭暴喝一声,飞身把她扑到在地,“你再说一遍……”“不要啦,不要又撕我的衣服,我说错了啦……”萨满圣母娇笑不止,“你两眼发绿光嘞,是不是又饿了?哎,你慢点啦……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吃早的公牛,还是吃肉的野狼,怎么总是喂不饱啊?”断箭欲火高涨,根本不理她,脱光衣服就压了下去。“明天早上你要送我。”萨满圣母伸出两只白皙的玉臂,一边抚摸着断箭的后背,一边娇声喘息,“你听到没有?”=萨满圣母的车队消失在蓝天白云间,留下一抹淡淡的烟尘。断箭驻马而立,默默地望着遥远的天际,黯然惆怅,心里空荡荡的,非常失落。淳于盛策马走近,轻轻叹了口气,“孩子,她是天上的神,偶尔心烦到尘世走走,却不料解下了一段美好的俗缘。”断箭心中一动,觉得他话中有话,不由地转头望去,目露疑色。“你做了一场梦。”淳于盛拍拍他的后背,再次低叹,“人活在世上,能有這样美丽的梦,足矣。”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心底,断箭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萨满圣母站在楼兰海边潸然泪下的一幕,“淳于公……”淳于盛拨马而走,“孩子,把她记在心里,不要忘了她。”断箭暗自惊骇,打马追去,“淳于公,告诉我,你知道什么?你快告诉我……”=当日下午,淳于盛带着人马到达高昌。高昌城始建于六百多年前(公元前一世纪),初称高昌壁,因其地势高敞,人广昌盛,故而有高昌之名,是丝路重镇。大约在一百多年前(公元460年)车师国被柔然汗国击败,柔然人遂立阚(kan)氏伯周为王,称其国为高昌国,這就是高昌王国的开始。七十多年前,高昌人弑杀国王马儒,推举西凉金城人麴(qu)嘉为王,麴氏家族自此主掌大权,进入了“麴氏高昌”时期。高昌城坐落在火焰山脚下的木头沟畔,城池高大而雄伟。城中人流如潮,熙熙攘攘,房屋鳞次栉比,作坊、市场、庙宇随处可见。一行人由玄德门进入,顺着城中大道缓缓而行。“你是不是觉得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淳于盛看到断箭惊疑不定的表情,笑着问道。断箭点点头,“這里汉人很多,服饰、房屋也和中州相近,的确让人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淳于盛捋须而笑,“高昌七成以上都是汉人,主要是汉魏屯戍军民的后裔,还有一部分是从西凉逃避战乱而来的百姓,昭武九姓国的粟特人和其他西域诸国的人相对较少,所以汉人在高昌国占据主导地位,他们的官制、士族等制度都来源于汉晋。這里的人既学习儒家经文,也尊奉天神,兼信道教、佛教和拜火教。”淳于盛手指长街,颇为感慨地说道,“走完這条长街,就相当于从东方走到了西方,這就是高昌王国的魅力所在。”断箭勒马停下,手中马鞭指着城北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宏伟建筑,惊讶地问道:“那就是高昌国的王宫?”“对,那里是内城,你看到的那座建筑叫可汗堡,是高昌国最豪华的宫殿。”淳于盛笑道,“這个月,高昌王麴乾固要在可汗堡把火焰山最美丽的公主嫁给小叶护玷厥,如果我们运气好,应该还能看到這场盛大的婚礼。”断箭淡然一笑,“谁敢说我们运气不好?”=一行人走进了一座府邸,接着阿蒙丁出现了。“国相,你来迟了。”“有人被西海的美景深深迷住,流连忘返,我有什么办法?”淳于盛看了断箭一眼,微微笑道,“可有什么消息?”“齐国有消息了。”阿蒙丁低声说道,“斛律光出手了,琅琊王高俨被幽禁,冯子琮等人被绞杀肢解,祖瞎子出任侍中,再掌机要。”“你说什么?”淳于盛大为吃惊,“祖瞎子?祖珽(ting)?他又出山了?”====注释:青海骢:《北史.吐谷浑传》载:“青海周回千余里,海内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牝马置此山,至来春收之,马皆有孕,所生得驹,号为龙种,必多骏异。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世传青海骢者也。”后因以泛指骏马。《隋书》:吐谷浑有青海,中有小山。其俗至动辄方牝马与其上,言其龙种。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日行千里,故世称青海驹。=阇那崛多:犍陀罗国高僧,见于《续高僧传》卷2《阇那崛多传》。两晋南北朝时期,僧俗学者著作的中国僧人传记极多,其中记述最全面系统、影响最大的僧传为梁代释慧皎的《高僧传》。《续高僧传》又称《唐高僧传》,简称《唐传》、《续传》。唐道宣撰,30卷,为继慧皎《高僧传》之作。书初成于贞观十九年(645),其所载实止麟德二年(665)。=阇那崛多(公元522―――600年),华言“至德”,隋代著名译师,犍陀罗国人(犍驮罗国,古代亦译作乾尼陀,即今之巴基斯坦。),属刹帝利种姓。阇那崛多来华,最初可谓时运不佳,遭遇北周孝武皇帝法难(周武灭佛),未能施展其才能。建德三年(公元574年)他被迫离境前到突厥,被突厥佗钵大可汗所尊奉。直开皇四年(公元584年),始被延至长安从事译经工作。幸在此后十五年中,他的译经事业,功勋卓著,为中国佛教作出了有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