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锅里的火势已经被扑灭, 柳茯苓顶着烟气进去开了窗子,将那口黑乎乎的锅中倒满了井水泡着,然后拿出那袋所剩不多的白面, 倒进干净的盆子里, 加了一碗水,开始搅和。

她清水洗过的手指如水葱一般, 轻柔的搅和着那白面, 白面和了水,极听话的在她的手上变成絮, 絮又被她干净的手指揉捏成光滑的面团。

切了面剂子之后,她不见赵云屹,却见他不知何时去洗好了锅,开始准备柴火。

刚刚他糊了满手面糊糊的手已经洗干净了,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柴刀, 一刀劈下去,那柴火便整齐得被劈成了两半。

二人便沉默着在小厨房里头各自忙着,赵云屹似乎像是早已熟悉了她做饭的顺序, 总是能在合适的时间给她合适的帮助, 柳茯苓不与他对视, 心中却有些异样。

二人时而有些莫名的默契, 可时而却仿佛全然不懂对方在想些什么,就像手中捏着的, 忽远忽近的风筝。

柳茯苓做了五个糖饼, 糖饼出锅后,她将那饼递给赵云屹。

饼正是热乎的, 还有些烫手, 外头有些酥脆, 里头是松松软软的浓浓糖心。

“你吃。”赵云屹接过糖饼,皱眉道。

“这是给殿下做的。”柳茯苓将糖饼放进他的手中,简单的说了一句,轻轻看了他一眼,“殿下,我先去歇息,您……随意。”

柳茯苓说完这句之后,便从他身边侧身离开,香风掠过他的鼻尖,那香味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甜。

赵云屹闻言,睫毛一颤,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跟前,低头看着她,眼眸中泛着一丝恼意。

“殿下?”柳茯苓看到他的面容,心中一颤。

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柳茯苓习惯了近日以来温和的他,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一来有些不习惯,二来也有些微微发憷。

赵云屹这是生气了?就因为自己不吃这糖饼?

“要我喂你吃?”赵云屹声音不大,却有些低沉,听起来……如同在威胁她吃糖饼。

柳茯苓原本觉得离谱,可当赵云屹真的将那糖饼拿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呆住了。

他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让她吃这个?而且大半夜的,他在折腾什么?

刚刚青叶来过,安洲那边应该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可是他却在这儿跟她塞糖饼?

“我……”柳茯苓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且她这饼是特意给赵云屹做的,几乎用了糖罐子里所有的糖,一定甜极了,她吃不了。

赵云屹见她迟疑为难的模样,干脆动手扯了一块饼皮,送到她的嘴边。

柳茯苓皱眉看着他,“殿下,我不想吃。”

赵云屹的手一僵,感觉到她从头到脚的抗拒,睫毛颤了颤,缓缓缩回手,将手中的饼“啪”地扔到了一旁。

糖饼内极软的糖心缓缓流在了碗里,柳茯苓虽然不爱吃甜的,可那糖心是她认真调制的,全都流出来…… 实在是有些浪费。

柳茯苓见他如此,心中不免愤然……大半夜的给他做糖饼,他居然就这样?

之前他对自己那么过分,她自己默默想了一晚上,情绪上也并不是很想继续跟他计较下去跟他置气,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可如今他这副模样,柳茯苓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白费。

实在是……不可理喻!

柳茯苓挣脱开他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瞪了他一眼。

她这一眼虽仍旧如她本人一般绵软无害,可这个瞬间,赵云屹却觉得心头仿佛被扎了一根小刺,又痒又疼。

他没有再强行让她留下来,只静静站着,听着柳茯苓的脚步声离去,心中交杂着复杂的情绪。

柳茯苓走到回廊边时,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背对着自己,双手撑在灶台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有些失意的模样。

柳茯苓撇了撇嘴,转身回去睡觉。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早才停。

雨后初霁,空气中弥漫着清爽干净的湿气,柳茯苓缓缓睁开眼,缓缓侧身一看,果然是空****的一片……赵云屹一晚上都没过来。

实际上,她也没怎么睡好,精神不振,四肢都有些无力。

柳茯苓都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有些奇怪,她本不是那种容易生气的人,只有将她惹到了极致,她才会如此无法自控。

可是昨日以来,赵云屹做出来的事情,却屡屡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她胸口闷着怒气,心里头难受,却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生气,轻易间也无法排解。

她叹了口气,艰难地起了床。

柳茯苓一面想着昨夜发生的事,一面换上衣裳,净面梳头之后,推门而出。

她一打开门,却是微微一愣。

赵云屹正在院子里的枣树下,背着双手,颀长的身形挺拔伫立,他听到声响,微微侧眸,看了柳茯苓一眼,又缓缓转过头看向面前的灰衣暗卫,继续低声说着什么。

雨后干净的阳光下,他五官仿佛精细雕成,侧面更是极为俊俏,稍稍侧眸,一眼便是令人窒息的压制感。

柳茯苓心微微一颤,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实际上,她现在觉得……他还是瞎了的时候比较可爱。

他如今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他折伤冬青的那一夜,他也是这般冷峻可怕的模样,令人不敢接近。

赵云屹看着她不动声色的离开,口中的话顿了顿,像是一时间忘了自己准备说的话。

灰衣暗卫见状,疑惑看着赵云屹,不由提醒道,“殿下?”

赵云屹眉头微微蹙了蹙,缓缓道,“刚刚说到哪儿了?”

“……守在许府,等人到齐。”暗卫提醒道。

“嗯。”赵云屹语气平静,“援兵到哪了。”

“已经到安洲城郊。”暗卫应声道,“只是人不多,若是要控制流民,还是需要驻军协同。”

“嗯。”赵云屹道,“流民安抚为主,先发粮,立规矩,不可争抢,如非必要,不必动武。”

“是,殿下。”

事情正向着赵云屹预想的方向发展,柳茯苓知道,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老宅。

她收拾完东西,去了小厨房一趟,却见灶台是热的,炉灶下边也烧着柴火,只是那柴都已经烧尽了,剩下些木炭,烘烤着锅子,有些余温。

柳茯苓有些好奇,她打开锅盖一看,却见里头是一锅白米饭,米饭上头撑了竹篾做的蒸笼,蒸笼上摆着几个昨夜的糖饼,那个被撕了一块的糖饼已经不见了,余下的都是些完好的。

柳茯苓盖上盖子,一时无言,这是谁干的?不会是赵云屹吧?

刚想到此,柳茯苓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正看到赵云屹缓缓朝她走来,只是他的眼神却没有与她对视,只是半阖双目,面容平静道,“饿了?”

“嗯。”柳茯苓觉得与他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菜已经做好,我们用过早饭就离开这里。”赵云屹浅浅看了她一眼,态度平静而温和,“看你已经在收东西,猜到了?”

“嗯。”柳茯苓点点头。

灰衣暗卫已经抵达,青叶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应该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准备一切。

这种气氛,今日不走,明日也要走。

“去用饭,在房间,饭我让人送来。”赵云屹说。

柳茯苓到底还是有些惊愕,她看了赵云屹一眼,赵云屹却仍旧没有看她。

来到房间里,柳茯苓才是真的惊了,虽是早饭,可桌上却摆地满满的,各式蔬菜小炒,几乎是他们存在井里的所有菜都在这儿了。

丰盛的令她咋舌。

赵云屹拿了饭和糖饼,走进屋内,将一小碗饭放在她的面前。

柳茯苓一看,正是刚刚锅里闷着的那锅白米饭。

大早上的,虽说也不是不能吃白米饭,可是这白米饭,看起来并不像一开始便要做白米饭,而是……煮稀饭却焖过了头。

她总觉得这餐早饭丰盛的有些过分了,再加上赵云屹此时不咸不淡的态度,倒让这一桌饭菜颇有些“断头饭”或“送行饭”的感觉。

柳茯苓咽了口唾沫,默默坐下,缓缓问,“这都是……您做的?”

“嗯。”赵云屹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似的,“实际上我会做饭。”

柳茯苓拿起筷子,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他想说,什么意思?

昨晚被他弄焦的那口黑锅,是意外?

他赵云屹其实很厉害,各方面都没有短板?

赵云屹话到此,便不想再继续解释下去,他抬眸,深深地看了柳茯苓一眼,心道她惯来不笨,应该能明白他这一番忙碌,便是道歉的意思。

母妃离世后,能让他亲手下厨之人,便再也没有了。

他近日一吃糖饼心情便不错,昨夜见她那般生气,本想亲手做个给她赔罪,没想到闹了一出乌龙,反而让她更气闷了些。

“尝尝。”赵云屹夹了一筷子青菜肉末,放进柳茯苓的碗里。

柳茯苓客气的跟他说了声谢谢,用筷子夹起那根青菜,咬了一口。

“咳咳——”柳茯苓猛地咳嗽起来,不好吐出来,又实在咽不下去,她一抬头,看到赵云屹此时的眼神,心中一咯噔,立刻嚼吧嚼吧将那玩意儿咽了。

他是在故意折磨自己吗?

柳茯苓被齁得要哭了,他是把小厨房的盐罐子打翻了吗?为什么能咸成这样!

而且那青菜半生不熟,泛着青绿色,她刚刚看到还以为是青菜颜色明艳,没想到竟是根本没熟?

青菜稍微煮一会儿便烂了,能让青菜半生不熟,也是一种本事。

“如何?”赵云屹眯眼问她。

“……”柳茯苓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还行。”

“还行?”赵云屹眼角抽了抽,转手夹起一筷子豆角,放进了她的碗里。

柳茯苓低头看了一眼那沾满了盐巴的豆角,嘴角抽着笑了笑,缓缓问,“殿下,我见识短浅……这菜,叫什么?”

“盐焗豆角。”赵云屹道。

盐焗的豆角,确实是盐焗的没错,里里外外全是盐不谈,最离谱的是,这豆角泛着翠绿色……根本没熟。

她还记得桂枝吃过一回没熟透的豆角,上吐下泻了三天,最后送去看了大夫吃了药才好,人已经虚脱了,从此她便不敢再吃这种半生的豆角。

“不然……您自己尝尝?”柳茯苓声音都有些发颤,她还想活着呢。

早知如此,昨夜她就该把那糖饼给吃了。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赵云屹这样折磨?

作者有话说:

柳茯苓:救命!

隔壁片场给老婆做菜一把好手の沈大人:(一脸嫌弃)啧,就这?还男主?

赵云屹:(恼)你来凑什么热闹,回你自己的文待着去!

二更十二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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