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韶光长(1)

大齐奉天九年七月初二,皇太子完颜嘉宁周岁诞辰。皇帝宣召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宫中这一天亦举行了盛大的晚宴。所到外臣不过是西成王、兰陵王和作为皇太子祖父的护国公上官敏,我的父亲。

对于我可以在太子周岁宴上见到父亲,晨贤嫔竟是生了好大的气。我并不在意,得到这个消息时只报以淡薄一笑。

临近戌时我正要梳妆,却有尚谦送来霖漓赐予我的诸多衣饰,我翻了翻只见皆是华美无比,另外还有两套天蚕丝如云白裙。我笑问月曦:“你觉得本宫穿哪一套好些?”

月曦并不直接答话,笑道:“娘娘身着白裙恍若天仙,皇上也喜欢得很。只不过今儿个既是太子爷生辰庆典,又有外臣在场,只怕白衣白裙是不合适的了。”

我颔首:“你明白得很。”于是挑了一条颇有垂感的鹅黄百褶裙,裙上以上好的金丝线绣以孔雀样暗纹;又披了同有暗纹的紫色金花绣边云肩;寻常绾了头发。一边由着雨棠为我施妆一边笑:“‘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如今本宫也算是了吧,只是华贵些。”

雨棠小心翼翼在我睫毛间传了紫水晶珠络,笑道:“小姐乃是宫中最受皇上宠幸的宸嫔娘娘,皇上御口亲呼的‘娘子’,罗敷小小一个采桑女如何能与娘娘相较?”

我笑着在她身上拍一把:“可见本宫盯你盯得不牢,你在哪里学得这样油嘴滑舌?”

雨棠吐舌道:“奴婢为的不过是博小姐一笑罢了,本意是好的。小姐是气是恼,可都怪不得奴婢了!”

无意间手亦覆在小腹上,那里,有一个不足两月的小生命在呼吸、在成长,是我至亲的骨肉,亦是霖漓与我之间紧密相联的纽带。

我抬头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面颊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柔美之光,和进无尽的满足。

宫中岁月,只要能够一直就这样继续下去,便也足够了。

“娘娘,该走了。听说集瑞台上娘娘小主们已到了大半了。”月曦在身边恭下身子伸出手臂。

我起身搭上她的臂,拂了拂腰间的紫玉双飞燕佩:“走吧。”

集瑞台与暮露台一样是宫中举行宴饮之地,只是暮露台偏于精巧雅致,集瑞台则多了宏伟大气。在台下接过锦绣紫色长飘带披上方稳步踏上集瑞台。

霖漓该也是才到的,座下众人正向他请安,见我到来又齐齐屈身大声道:“恭迎宸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得体的笑容盈盈于面,此刻能在这宫中享受此等待遇的不过望舒、洛云祥、馨妃与我罢了。而三人之中属我最为受之无愧。“臣妾参见皇上,恭祝皇上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恭声参拜,又笑道:“看来臣妾来晚了呢!皇上已在此多时了。”

有臣下在场他自然不能对我过于亲密,是而只抬手命我起身,道:“宸嫔来得并不晚,朕也是才到的,可见我们并没有相差几步。”

嘉宁正由望舒抱着坐在霖漓身边,一身万福祥瑞不到头蜀锦大红衣裳,越发显得红润光滑的脸蛋那般可爱,让人几乎要忍不住咬上一口才罢。我上前蹲下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瓜笑道:“几日不见,太子又长了这么多呢!当真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望舒“噗哧”一笑:“哪里有这么快呢?是妹妹你太喜欢嘉宁才会这样想吧。”

正说着,嘉宁忽然探手蹭上我的手,使劲儿拉了拉我的手指含糊道:“母妃……”

我一愣,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笑问:“宁儿方才说什么?”

想来众人皆听到了那一声稚嫩,纷纷将目光投来。嘉宁也不胆怯,黑水银一般的眼珠儿转了转,复唤道:“母妃好!”稚弱的声音甫一落地集瑞台上立即一片哗然。望舒抿嘴笑道:“刚刚说了宸嫔喜欢我们太子,看如今的架势,我们小太子喜欢宸嫔更甚呢!”

馨妃亦笑:“宁儿跟了我这些日子也从未唤过我一声‘母妃’,今儿竟然开口给宸嫔娘娘问好了!可见娘娘有多合宁儿的心意!”

“本宫算是看明白了,庶母总归是没有姨母亲的!”望舒又是玩笑。

我红了脸,嗔笑道:“姐姐这是何话?分明姐姐就是太子的亲母,妹妹我才是庶母呢!姐姐说说是亲母亲还是庶母亲?”说着提裙就坐。

望舒宁然一笑并不答言,那厢晨贤嫔却开了口:“不论亲母庶目,终究是没有皇上这位父皇与太子亲的。太子年仅周岁,且不说未曾像众位母妃们问过安,要他向父皇请安也不是容易事儿。如今太子却对宸嫔问了‘母妃好。’可见在太子心里面宸嫔妹妹这位庶母是要比父皇都亲近的。妹妹何需自谦?”

我对于她这般的话里含针已然习以为常,洛云祥若是想以这种方式挑拨离间的话,未免太过轻视我与霖漓间的情感了。我不动声色,起身对霖漓一福道:“如此看来是臣妾错了!臣妾身为皇上后妃,却不晓得要刻意讨皇上欢心,教太子对皇上请安问好。当真是大错特错了!那么皇上您说,臣妾要如何恕罪才是呢?”

霖漓暖融融的目光均匀洒在身上,他温和微笑:“宁儿给宸嫔请安说明他喜欢你啊,朕没有听说过被孩子喜欢是一种罪过,宸嫔又何罪之有呢?”

一句话才讲完,却见嘉宁自望舒怀中挣出,迈着踉跄不稳的步子走到霖漓面前扯了扯他的袖子唤道:“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他的声音是那样美,恍若天籁的纯真。

望舒迅速反应过来,向晨贤嫔笑道:“洛妹妹错了呢!说到底我们太子最最爱敬的还是皇上,不仅请了安还问了好。只不过本宫颇感疑惑,并没有人教他这些呀!他怎么自己就学会了呢?”

目光与霖漓眷恋的眸光绵绵相接,我不欲逃避,只看着他轻笑:“这才看得出太子天性聪慧呀!要不怎么说我大齐皇太子是天之骄子,非寻常官宦人家之后可比呢!原是帝室之胄,更何况他的父皇是我们当今的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