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够了

挂断语音电话,聂长欢在路边停靠,点开微信放大那张图片看,并没有急于去直接找地址,而是将整张表格都细细看了一遍。

虽然当年她在鲸城大学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因为只有柳菲菲这唯一的一个朋友,或者说是丞相府嫡女千金聂长欢到这个世界后的唯一一个朋友,是以聂长欢对柳菲菲的字迹还是有印象的。

字迹稍微有些变化,但是那种循规蹈矩的总体走向不变,确实是柳菲菲的亲笔。

聂长欢将手机锁屏,心里很清楚岑星月突然这么好心,必定是有所图。但是眼下,她已然没有办法再顾及那么多。

是山是海,她都要去这一趟。当年因为迟了那么一步,就与柳懿天人永隔的经历,让聂长欢在这种事情上、根本没办法完全理智冷静,生怕又是一个错失。

她启动车子,直达目的地。

现下已是深夜,聂长欢将车子停稳,看到眼前的建筑时,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的,微微偏头时无声勾唇。

她在车上坐了会儿,又打开微信确认了一遍消息,这才打开车门下车,径直入了眼前这栋大约有三十来层高的建筑物。

此刻已快要凌晨一点,建筑物的不少窗户都还透着光亮。

聂长欢查过,这是商住一体的公寓楼,而柳菲菲填的地址,在负三层。聂长欢之前住过一段时间负数楼层,知道这种楼层便宜。

只是乘坐电梯到了负三楼,出电梯的那一刻,那种阴冷潮湿的而感觉还是让她脊背生凉,站在原地犹豫了下。

她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一步步往前走,最终站到了一扇贴满了小广告的红色铁门前。

聂长欢刚按了一次门铃,里面就传来脚步声。

聂长欢双手揣进兜里握了握手机,往后退了一步。

来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孩儿,看起来大约20岁出头。

聂长欢紧握的手指微松了松,心却沉了沉。

“你找谁呀?”

“我来找我朋友柳菲菲,你是跟她一起合租的吗?”女孩儿只露出半边身子,看起来很警惕,所以聂长欢就没有绕弯子。

女孩儿眨了下眼睛,又抬手摸了下耳朵,才有些吞吐道:“那……那你先进来吧,她好像在睡觉。”

说着,女孩儿侧身让开了。

听到柳菲菲在这儿,聂长欢的心顿时激动得怦怦直跳,下意识地就跟着往里走了两步,但一只脚跨进门槛的时候,之前下电梯的那种阴凉感再次袭来,聂长欢脚步一顿,往后退了步。

她客气地朝女孩儿笑了下:“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你帮我叫她出来吧,谢谢。”

“哎呀没事,你进来吧!”女孩儿顿时有点着急,甚至想伸手来拉聂长欢。

聂长欢盯了她一眼,女孩儿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又瞥了聂长欢一眼:“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叫她吧。”

“谢谢。”聂长欢看着女孩儿转身进门的时候,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心,把门虚掩了,所以她也就没再犹豫,在女孩儿进门后直接转身离开。

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门里传来女孩儿焦急的声音:“她跑了,你们快点!”

下一瞬,聂长欢抬头,就看见楚颜从转角绕了出来。

她今天不像上次那样十足贵妇名媛的打扮,反而穿了最不起眼的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脚上还是一双帆布鞋、很新。

“聂小姐,来都来了,不进去坐一会儿么?”

聂长欢脚步没停,在她说话时就已经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电梯。

楚颜没拦她,聂长欢心里有了数,但还是坚持走到电梯口。

电梯口果然站了两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鸭舌帽压得很低,阴影都罩到嘴唇上面了,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他们戏谑上扬的嘴唇。

聂长欢顺势在墙边站定,后背靠着墙,然后等着楚颜过来,在自己面前站定。

聂长欢垂眸看她,没开口。

楚颜本就身材娇小,今天又穿了完全平底的帆布鞋,160出头的身高站在将近170的聂长欢面前,说话得仰着头。

楚颜心头顿时觉得耻辱又焦躁,一开口就是一声冷笑:“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怎么今天还是一个人过来了?”

聂长欢垂眸看着楚颜的脸,依旧不说话,眼神淡淡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楚颜生平最恨的就是被忽视,在这基础之上,她更恨的就是看到聂长欢在自己面前摆出这幅表情。

怒火蹭蹭地往上冒,她一个字也不想再对聂长欢多说,捏了捏拳头松开时,就忍不住朝聂长欢脸上招呼过去了。

聂长欢轻易攥住她的手,她笑:“我记得当年,你可是最纯情温顺又柔弱的,怎么才过去五年,你就暴躁了这么多,怎么,当年从我手上抢走的男人这五年里对你不好吗?你瞧瞧都把你逼成什么样子了,我看着都挺唏嘘的。”

楚颜怔住,倒不是别的,只是这会儿她离聂长欢特别近,她对自己一笑,她看了个清清楚楚,也就被惊艳得清清楚楚。

但那种惊艳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就被莫名的愤怒和无边的嫉妒取代,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这才想起聂长欢刚才说了些什么。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意于在聂长欢面前掩饰什么,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阴狠地笑了下:“是啊,所以我走投无路了,总得找个人撒气吧?这不,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可不得好好招待你吗?”

聂长欢脸上的笑淡了点。

楚颜心情好了点,她弯唇做出客气的样子:“请吧,聂大美人,咱们去房间说话,这里公共场所,不太方便。”

聂长欢站着没动,眼眸低垂似乎看着地面,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

楚颜以为她在强装镇定,心情更好,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得意的时候,于是给站在电梯口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上来抓人。

那两个男人的阴影逼至眼前时,聂长欢突然摸出手机,把镜头对准楚颜。

聂长欢嫣然一笑:“忘了告诉你,傅太太,我正直播呢,你要不要跟大家打个招呼?”

楚颜怔住。

聂长欢又把手机镜头对准那两个男人,刚照到两人,楚颜突然惊叫:“砸了她的手机!”

其中一个男人只一伸手,下一瞬,聂长欢的手机就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手机被男人阴狠地砸向地面的那一刻,聂长欢的心还是跟着抖了下。

没有人不怕亡命徒,何况她还有两个孩子在等她回家。

楚颜气疯了,她刚才最开始听到聂长欢说在直播的时候,其实是不信的,但是当聂长欢把手机对准那两个男人的时候,她晃了一眼聂长欢的手机屏幕,发现她确实是真的在直播!

她脑海中一阵嗡鸣,都没加思索,就让人砸了手机。

经过这十几秒,她反应过来,绝望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手机碎块。

聂长欢挺惋惜地说:“其实我的直播账号也没几个粉丝,我以为你会先抢了手机过去把我的直播视频删了。这样一来,就算……”

“闭嘴!你闭嘴!!”楚颜猛地冲过来,扬起手就又要给聂长欢一巴掌,但是依然没打到。

楚颜彻底红了眼,完全忘了现在还在电梯口,指着那两个男人低声吼道:“还站着干什么?给我打!照着那张脸打!!”

那两个男人也被刚才的事情惊了会儿,这会也正想出气。

其中一个男人冲上来就想徒手打聂长欢,但被另外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拉住了!

身材粗壮的男人咧嘴一笑:“对付女人,最狠的方式可不是用打的,得用咱们那玩意儿狠狠地抽她,她才知道厉害嘛!”

说完,他朝楚颜扬了扬下巴:“楚大小姐,人带回房间了?”

“行,不过动作得快。”楚颜惊觉已经浪费了将近二十分钟,加上刚才的直播事件,她总是心慌的厉害。而且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岑星月很聪明地改了一回地址,但是有个很明显的漏洞,那就是聂长欢在开车过来的这段时间,完全可以把新地址告诉其他人,比如傅行野。

她之前一心想要弄聂长欢,都没来得及细想这些,现在想通之后,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她甚至不安地往后看了眼,觉得傅行野早就站在了某处看到了全程一般。

但她回头并没有看到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猛地转头:“你俩先把她按住!”

两个男人都准备好了要脱裤子了,结果见楚颜又要搞幺蛾子,都不耐烦了,但拿钱办事,两人还是依言捉住聂长欢。

聂长欢肌肉紧绷,但依旧脸色淡淡地站着。

楚颜看着她那副即便是落到烂泥里依旧一副高傲的不行的样子就更加来气,咬着牙从包包里翻出一包粉末就想要往聂长欢嘴里倒。

结果聂长欢仰起头,她就没办法得手。

楚颜怒笑了,趁机狠狠地扇了聂长欢两巴掌,然后让男人把聂长欢一脚踹跪在地上,捏着聂长欢的嘴就往她嘴里倒。

一包粉末,分毫不剩。

聂长欢被那粉末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觉得嗓子眼被糊住了般,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这也就让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脸上刚才被楚颜扇过巴掌的地方有多疼。

楚颜看着聂长欢终于跪在地上的模样,心里的快意都快要从嗓子眼溢出来了。

她一边欣赏着聂长欢的狼狈样,一边给两个男人使眼色:“虽然她是生过孩子的,但是在这药的助兴下,说不定更搔,你们可千万别客气。”

两个男人都没听她把话说完,就一左一右带着聂长欢匆匆往刚才那间房去了。

直到自己被拖进房间门的那一刻,房门在自己身后被关上的时候,聂长欢的心才终于沉下去。

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她艰难地呼吸了下,闭上眼睛的时候扯了扯唇:终究是没指望上,她还以为,还以为……

聂长欢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两个男人扔在了沙发上,还听到了皮带扣被解开的声音。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什么,却发现房间里根本没开灯,漆黑一片,她只能能看见两个模糊的男人身影在眼前晃动。

她难受的厉害,闭上眼睛再度想睁开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刺了下眼睛,又紧紧闭上了。

然后,她隐约听见了倒抽气的声音。

聂长欢想再听再看,可什么都听不清看不见了,她只觉口渴,纤细的十指紧紧地攥着。

傅行野站在墙边,一双桃花眼在聂长欢攥得发白的十指上停了好几秒,才转眼去看那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

两个男人常年替楚颜做事,自然认得傅行野这尊大佛,一时之间又错愕又惊慌,连裤子都忘了提。

谁不怕傅行野?

连他们老大楚郁桥只要听见傅行野的名字都想开溜,何况是他们。

傅行野看着没什么表情,抬手随意地朝两个男人招了招。

两个男人被自己的裤子绊了下,才匆匆提了裤子,小心翼翼地凑到傅行野面前,又不敢凑的太近。

傅行野垂眸,也没看他们,问:“谁让你们做的?”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心道难道傅行野还不知道是楚颜,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呢,另一个脑子灵活的哽了哽:“是傅太太。”

傅行野没有抬头,语气依然挺淡:“名字。”

“……楚颜。”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傅行野就低低地笑了。

两个男人默默往后退了步,想溜。

“别走啊。等着。”傅行野侧身看向他们,“刚才给她吃的那药呢,还有吗?”

从一开始,傅行野说话行事都淡淡的,好像也不怎么生气,两个男人却更是胆寒,都没叽歪,直接摸了几包粉末状的药出来,双手递给傅行野。

傅行野没接:“一人两包,自己吃了吧。”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但是没敢抵抗,就干吞了。

等他们吃完了,傅行野才站直身体,绕过他们走到沙发边,弯腰将聂长欢抱了起来。

大约是他手凉,他的手刚环住她,聂长欢的身体就瑟缩了下,轻轻地哼了一声。

傅行野心尖儿一颤,眉眼蓦然阴戾地扫了两个男人一眼,两个男人顿时就低了头不敢再听再看。

傅行野脸色沉下来,脱了助理新给自己带的大衣外套裹住滚烫的聂长欢后,才再度阔步往外走。

见他出去,两个男人立刻就想溜,结果彭江舟带着一群人进来堵在门口,嘿嘿一笑,抱歉道:“不好意思,傅总还没说让两位走呢。”

说完,彭江舟侧身去看傅行野。

傅行野抱着聂长欢背对着他站着,而傅行野面前站着的,是原本想走却被彭江舟堵住的楚颜。

楚颜这会儿脸色煞白,怔怔地望着傅行野怀里的聂长欢,像是失了神志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傅行野在看他。

她抬眼对上傅行野阴沉的脸,心就瞬间无限下坠。

傅行野问她:“还有没有想说的?”

楚颜张了张嘴,最后眼泪一滚,仿佛世界上最委屈的人是她。

她哽咽着笑了下,踉跄着往后退了步:“没有,就算有,就算错的不是我,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不是吗?你的心不是早就……”

“所以这是认了今晚的事,是吗?”傅行野平铺直叙,好像没有感情。

楚颜心底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脑子里飞快计较着对策,但最后她扑通一声跪在傅行野面前,用力地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砰砰直响。

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似乎出了血,这才抬起头来,用一双朦胧的泪眼看向傅行野:“对不起小野哥哥,我只是太爱你了,我真的受不了有别的女人跟你……”

傅行野闭上眼睛,没有听清楚颜最后说了些什么。

他脑子里仍然控制不住地出现小时候的楚颜。

那个楚颜,陪他熬过了最黑暗的那段时光。

那个楚颜,总是在脑袋两边高高地扎两个小辫子,善良温软又机灵,常常因为他的伤口心疼得一边给他伤口呵气一边大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因为记得那个楚颜,所以当年,面对傅震的遗嘱,面对楚颜的车祸,他选择了傅震和楚颜,放弃了聂长欢。

也是因为记得那个楚颜,所以这五年来,他虽然恨,但是该给楚颜的一样没少。至少在这五年里,不知情的外人,都艳羡楚颜这个风光的傅太太。

傅行野,始终念着小时候的那丝旧情。无他,因为在那段暗无天日的黑暗日子里,楚颜是唯一能照亮他的光。

但如今……够了。

傅行野睁开眼睛,最后了望了眼楚颜楚楚可怜、泪眼朦胧的泪脸,又看了眼她额头上新嗑出来的血痕,脑海里就再也想不起那个善良温软的年幼楚颜了。

楚颜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到什么,呢喃般地喊了声小野哥哥。

傅行野在同一时间偏头看向彭江舟,说了自己的决定。

彭江舟呆住,愕然看向楚颜。

而楚颜也僵住,睁大着眼睛看着傅行野。

而傅行野,已经抱着越发滚烫的聂长欢,走出去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