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初识齐阳
伍大官哇啦哇啦地大喊：“伍悔，快起来陪我去放炮。我负责点火，你负责拿炮仗。”
我困得完全睁不开眼睛，嘴里囫囵说着：“我不想去。”
伍大官不依，折腾我好一会儿，忽然惊叫一声：“伍悔，你头上是什么？怎么这么骚？我呸，居然是狗尿，伍悔，你太恶心啦！”
因为手上沾了狗尿，伍大官哭着跑回家。
然后，秦翠花和姑婆一起冲出来，不由分说地狠狠揍了我一顿。
在这个家里，我错与不错，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这就是我童年的初始状态，齐阳，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都是黑暗的。
小时候不懂太多，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些年，过得好像一条狗。
柳树发芽后，伍大官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非闹着要学武术。
秦翠花拗不过儿子，只好在附近给他找了一间武馆——弘毅武馆。
而我，也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每天必须提前做完家务，然后等在武馆窗外接伍大官。如果有人敢打他，我就要挺身而出，就算打不过对方，也要充当人肉沙包，替伍大官挨拳头。
武馆的教练，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大男孩儿，名叫安嘉。他教跆拳道，穿一身洁白的道服，系着黑色的腰带。
我每次等得无聊，就看他打拳，然后笨拙地模仿。
几天下来，他就总往我这边看，每次他的目光一投过来，我就赶紧缩到窗台底下。
他那么干净、威武，总感觉，一跟他相比，我就觉得自己像茅坑里的大便一样不堪，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臭气。
伍大官刚一学会直拳，就跃跃欲试，非得找人比试。但是，武馆里的小孩儿都比他学得早，他不敢挑衅人家，就非得逼着我陪他过招。
我说：“我不会打拳。”
伍大官却自信满满：“没关系，不会打拳，会挨打就行。”
说完，他就挥着拳头，朝我招呼过来。
在伍家住惯了，我知道，我宁愿被伍大官打几拳，也绝不能还手。哪怕我只轻轻碰他一下，他都会哭着跑回家，然后，迎接我的，定是一顿男女、老少霹雳混打，不打到我快断气，是不会罢手的。
然而，即便我再小心，也不会预料到，伍大官挥着拳头冲向我的时候，居然会脚下一滑，整个人如一座小山般，朝我扑了过来。
我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儿，成了他的人体垫子。
而，他的鼻子，磕到了地面上，鲜血直流……
说实话，那会儿，我宁愿磕破鼻子的人是我。
第二天，我带着比伍大官更多的伤，出现在武馆的时候，安嘉走过来，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那会儿，特别怕人，磨磨蹭蹭地不敢说原因。
安嘉摸摸我的头，问我想不想来他的武馆学武？
当时，我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嘉。
他说学武可以强身健体、保护自己的时候，我飞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会儿，哪里会想，学武是要交学费的呢？
安嘉不收我学费，但就算是这样，姑婆一家也不同意我去学武。理由是，一个小姑娘家家，学什么武术？会学坏。
后来我才想明白，他们哪里是怕我会学坏？而是担心没人做家务。
最后，还是安嘉出了一个主意，让我去给伍大官做陪练，他给伍大官免了学费。
一听免学费，伍家人再也不怕我会学坏了。
后来，我就成了弘毅武馆，唯一的陪练。
伍大官胖得像猪一样，武术学不好，但就是喜欢惹事，三天两头挑衅别的小孩儿。
每次一打起来，他就怂，然后就把我推出去当人肉沙包。
有一次，我被几个小孩儿打急了，没忍住还了手，情急之下，把其中一个小孩儿的眼睛给打坏了。那家人找到伍家，非逼着他们道歉赔钱，
秦翠花气得胖揍我一顿，然后一把把我推了出去，说要么拿我赔给他们，想要钱，门儿都没有。
后来，那家人就去派出所报了案，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秦翠花从派出所回来以后，对我下手极狠，我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勉强能站起来走路。
我的超强免疫力，也是在那一段阴暗的日子里，一次次得到锻炼。
伤好以后，我又回到武馆。
安嘉心疼我，让我尽量休息，然而，伍大官不依不饶，只要安嘉不注意，就变着花样想欺负我。
一个炎热的夏季午后，他不知道从哪儿抓来一只青蛙，趁我不注意，一下子从我衣领里塞了进去。
那种冰凉凉、黏腻腻的触感，我至今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当时，我直接就吓哭了，哇哇哭。
那只青蛙似乎比我还害怕，在我的衣服里、贴着皮肤钻来钻去，我一边跺脚一边哭得歇斯底里。
后来，一个个子很高的单眼皮男生，直接伸手到我衣服里，把那只青蛙给拽了出来，然后，随手丢进了窗户外面的草地里。
我瑟缩着身子躲在墙角里，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那个男孩儿。
他长了一双很好看的单眼皮，右眼角有一颗漂亮的痣。
没错，那就是齐阳。
“齐阳，你干嘛多管闲事？”伍大官抖着肥胖的的身子，去找齐阳麻烦。
齐阳比他高一个头，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酷酷的。
“你不是喜欢找人比武吗？来啊，打一架啊！”
那时，阳光照在齐阳白皙的脸上，额角滚落的汗珠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那光映进我眼睛里，就再也没有拔出来。
齐阳漂亮的侧脸，我记了一辈子。
那一天，齐阳把伍大官揍得很惨，打得他嗷嗷哭着喊妈。
伍大官被打急了，就喊我去替他挨揍，他一喊话，齐阳的拳头就落得更重。
那天晚上，伍大官带着一脸伤哭着往家跑，我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回了家，又是一顿毒打。
我被秦翠花赶出了家门，不许我回家。
茫然无措地在大街上晃悠，迎面走来另一个满身是伤的孩子。
我很奇怪，作为胜利者的齐阳，为什么也会弄得一脸伤。
因为都讨厌伍大官，所以，我们俩很自然地成为了朋友。
夏夜的星空下，我们俩坐在武馆后面的荒草地里，夜风清徐，满天繁星，四周围着一小群萤火虫。现在想想，除了恼人的蚊子以外，那画面，就美得如同日本动漫里的画面一样。
那时，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齐阳。
齐阳比我大两岁，家住在小学校另一边的平房区。两年前，他的妈妈因病去世了，爸爸怕一个人照顾不好他，就又给他娶了一个后妈。
为了养家，齐叔叔常年在外地工地上打工，每个月都寄很多钱回来，给他们娘俩用。
刚一开始，后妈何红梅看起来还挺好，可是，时间一长，就暴露了本性。
似乎总爱找齐阳的茬，稍微一点儿小事，就会打他。
那天的伤，就是在秦翠花跑到齐阳家闹事以后，何红梅拿笤帚打的。
类似的境遇，让我觉得跟齐阳很亲近。
开学以后，伍大官上了小学，我每天接送他上学的时候，都能在校门口见到齐阳。他偶尔会偷偷塞一点吃的给我，有时候是一个桃子，有时候是半个馒头……那时，我觉得，无论他给我什么，都是甜的。
自从过年以后，赵月阿姨就没再来看过我。
后来，姑婆带着我，去赵月阿姨家闹过好几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生气，每次去都骂人。当时，我只是觉得，可能跟每次阿姨都会给她的那个牛皮纸袋有关吧？
一开始，我还挺喜欢跟她去赵月阿姨家，因为可以见到阿姨。可是，后来，看到赵月阿姨被她给骂哭了，我就不想去了。
赵月阿姨的老公特别生气，指着她骂：“我都说了，不让你管她们家的事情，你怎么还管？现在被骂你就舒服了？！”
再后来，赵月阿姨就搬家了。听邻居说，他老公有了很大的学问，去外地大学教书去了，赵月阿姨跟他一起走了。
我闷闷不乐了好久，后来，齐阳跟我说：“伍悔，我做你哥哥吧，我来保护你。”
我想了一会儿，就拒绝了。因为，我一直管伍大官叫哥哥，可是他总是欺负我。所以，在我印象里，哥哥都会欺负妹妹，我不希望齐阳欺负我。
有一段时间，齐阳都没有去武馆，也没有去上学。
我偷偷跑去他家，从玻璃往里看，就看到他只穿一条小**，一动不动地躺在**。他身上的皮肤，有的红，有的黑，好多地方都烂了。
屋里面，很多苍蝇围着他嗡嗡嗡地飞……
我敲敲窗玻璃，他艰难地转过头来看我。
我问他：“你怎么不去上学，躺在家里睡觉呀？”
他冲我笑了一下，说：“我不能去上学了，我快死了。”
那时的我，还不是很懂什么叫死亡，只是，看着齐阳没有力气说话的样子，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我问齐阳为什么要死，不陪我一起玩儿了吗？
他说他想陪我玩，可是，他身上太疼了。
后来，我知道他这是被开水烫伤了，记得姑婆床底下的药箱里有治疗烫伤的药膏，就匆匆跑回家，偷了药膏送给齐阳。
一瓶药膏很快用完，我就跑到街上捡废品，卖了钱，再去买。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齐阳在我一管一管药膏的供应下，终于捡回了一条命，慢慢好了起来。
但是，姑婆后知后觉地发现药膏丢了以后，问都没问一句，就把我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
我和齐阳，又一次被两个家赶出来，满身是伤地在大街上相遇。
这一次，齐阳跟我说：“伍悔，我们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