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的苦涩童年

日子一天一天过,我每天都要干大量的家务,闲下来时,还要到街上捡废品来卖钱,却从未吃过一顿饱饭。每天,都是伍大官撑得实在吃不下了,剩下的,才有我的份儿。

伍大官贪食,为了不让我吃饱,恨不得每天都把盘子里的菜汤都喝干净。

幼年的我,因为常年食不果腹,严重营养不良,瘦得跟麻秸秆儿一样。而,伍大官,却胖得跟猪一样。

如果不是需要我做家务,我想,他们可能会活活饿死我吧?!

在姑婆家,大多数的日子,都是苦日子。

只有一天是好日子,那就是每个月的最后一天,赵月阿姨会来。

每到那一天,姑婆都会给我穿上我洗脸梳头,穿我唯一一套干净的旧衣服。

赵月阿姨每次都给姑婆一个牛皮纸信封,拉着我,在她身边坐一会儿。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也可以那么温暖。

姑婆双手握着赵月阿姨的手,泪眼婆娑地唠家常:“伍悔是个苦命的孩子,打小儿就没妈疼。跟着我,我一直拿她当心尖儿肉一样疼呢!”

现在回忆起她那张虚伪的脸,真叫人作呕。

5岁那年的除夕,刚好是1月的最后一天。

我提前一个小时干完所有家务,姑婆赶紧给我妆扮好,等待赵月阿姨到来。

别的小女孩儿都扎着漂亮的头花,她没有给我买,就揪下两截旧毛线,给我绑在头上。

又要见到赵月阿姨了,我特别开心。

然而,这一次,我站在小区门口,迎着寒风,一直等到每家都响起春节联欢晚会的音乐声,都没有等到赵月阿姨来。

一个月仅有一次的希望也落空了,我有些落寞地走回家。

虽然年龄小,但是,多年来察言观色的生活,却让我变得异常敏感。

我一回到家,就发现气氛不对,每一个人都把脸拉得特别长。虽然电视里演着好笑的小品,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笑。

他们已经吃完了年夜饭,桌子上,堆着一堆脏碗盘,和半个馒头。

我本就穿得单薄,在寒风中等了一整个下午,浑身早就冻僵了。

姑婆指了指饭桌:“吃吧。”

我赶紧哆哆嗦嗦地走过去,伸出又红又肿的手去拿馒头。

双手指节冻得僵硬,稍微动一下,骨头就疼。我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抓住那半个馒头。

秦翠花是伍大官的妈妈,姑婆让我叫她舅妈,叫伍大财舅舅。

她瞪着眼睛看我,当我第三次尝试失败时,她蹭地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一把拿起那半个馒头,一甩手,给扔出了窗外。

那半个馒头是我唯一的年夜饭,她却给扔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就知道吃!拿不回钱来的赔钱货!我宁愿拿馒头喂狗,都不给你这个野种吃!”

我吓得不敢说话,只是睁着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惊恐地盯着她。

姑婆对外人厉害,但是,面对这个儿媳妇儿,就乖得跟小猫儿似的。秦翠花撅了她的面子,她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秦翠花光是冲我喊还不解气,一把把我拽过去,拿着擀面杖,就往我背上一阵乱抡。

在这个家生活了5年,我早就习惯了挨打。而且,我知道,挨打的时候不能哭,越哭,他们打得就越狠。

姑婆和伍大财,都像是没看到我被打一样,仍旧磕着瓜子儿看春晚。只有伍大官绕着我,高兴地手舞足蹈:“打、打、打,往死里打!揍死这个贱坯子!”

每次他老妈打我,他就比过年还要开心。

我觉得我的脊梁骨都快被打断了,疼得钻心,却只能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着。直到秦翠花打累了,才将我一把推到墙角,再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以前,她打完我,气都会消了。但是,这一次,却好像不同。

她气鼓鼓地走到前面,一下关掉了电视机,扯掉插头:“你们一个个儿的还有心情看电视?!咱家钱都飞了,你们屁都不放一个的?”

伍大财是个游手好闲的赌徒,脾气也大,立刻就扯着嗓子跟他老婆喊:“你鬼叫啥?那个死女人不送钱来,你怪谁呢?”

“她不送,你不会去她家要呀?”秦翠花双手叉腰。

伍大官这会儿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大过年的,去人家要钱,亏你想得出来?!”

“我不管,你今天不去要钱,我就把这个小贱蹄子给卖了。早就说把她卖了,一次能得很多钱,你们非得护着不让卖。现在好了,连散碎银子也换不来了吧?白白养着这么个……”

秦翠花话未说完,伍大官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把她的嘴打出血来了。

他们一打架,姑婆就坐不住了。

她驼着背,慢悠悠站起身来:“你们大过年的,就不要吵了,我去要钱,成吗?”

除夕夜,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我用一个从邻居家借来的平板儿车,拉着姑婆,一步一滑地走了十几里地,终于到了赵月阿姨家门口。

这一路走来,我没有一丁点儿怨言。

对于我来说,赵月阿姨是唯一一个温暖的人。而,她的家,一定特别暖和。

我梦想着,能够在她的家里坐一会儿。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赵月阿姨的家里,一片黑灯瞎火。我敲门敲了好久,都没有人应声。

大过年的,他们一家会去哪里呢?

姑婆说:“你去邻居家问问,我们既然大老远得来了,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

我听话地敲开了邻居家的门,一个跟赵月阿姨一样和善的女人打开门,奇怪地看着我们一老一小。

“哦,赵月啊,她娘家妈妈今天不小心滑了一跤,腿摔断了。他们两口子都在县医院守着老人呢!”

“呸!”姑婆啐了一口,小声嘀咕道,“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早不摔晚不摔,非得今天摔!摔死才好呢!”

姑婆磨叨了好久,说她这副老身子骨儿,今儿算是被我折腾惨了。但是,末了,还是咬牙,说了句:“去县医院。”

一路走来,我的鞋子早就蹚雪蹚湿了,十根脚趾头就跟要冻掉了似的,疼得钻心。

但是,姑婆说去县医院,我就不敢怠慢。

我始终记得,她跟我说,我是被大黄狗叼回来,专门给她们家干活的。

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了县医院。我扶着姑婆,满住院楼里打听,终于找到了赵月母亲的病房。

这时候,天都快亮了。

我见到赵月阿姨时,她正趴在母亲床边打盹。她母亲安详地睡在病**,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是我第一次非常震撼地感受到母女之间的爱。

我站在病房门口,望着那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好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我很想知道,大黄狗叼我之前,我到底,有没有妈妈呢?

直到姑婆用拐杖戳我,催促道:“快去。”

我这才走进病房,轻声叫了声:“赵月阿姨。”

赵月阿姨睁开眼睛,看到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她立刻就拉住了我的手:“伍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赵月阿姨不停地搓着我的手,怕暖不热,又打开棉袄,把我的手塞进她的毛衣里。最终,摸我哪儿哪儿都凉,干脆把我整个人都裹进了棉袄里。

我被温暖包围了,第一次,被温暖完完全全地包围。

心中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似乎开始融化了,我的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赵月阿姨疼惜地问我:“伍悔,你怎么这么瘦呀,小骨头都硌得阿姨生疼。”

我刚想说我吃不饱,但是,姑婆立刻就抢话说道:“伍悔挑食挑得厉害,嘴刁着呢,我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都迎合不了她的嘴。”

说完,她就“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很大,把整个病房的人都吵醒了。

赵月阿姨问我:“伍悔,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姑婆说:“她想你了,大过年的,非闹着要见你。我拗不过她,只能带她先去了你家,听邻居说你在这里,我们就连夜赶来了。”

赵月阿姨意味深长地看了姑婆一眼,从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姑婆的脸,立刻就笑成了一朵枯黄的**。

赵月阿姨本来是要来我们家的,但是,临出发之前,她母亲出了意外,才耽搁了行程。

临走之前,赵月阿姨塞给我三颗用彩纸包裹地很漂亮的水果软糖。

伍大官经常吃这种糖,但是,我却一次都没吃过。

我看着那软糖,心里乐开了花儿,口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打开一颗糖,刚想要送进嘴里,却被姑婆一把抢了过去。

当着赵月阿姨的面儿,她说:“小孩子吃糖会蛀牙。把糖都给姑婆,姑婆给你存着,等你长大再吃。”

赵月阿姨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本来还想跟我再说会儿话,护士却喊她去拿化验报告,她只能急急忙忙地走了。

疾风骤雪中,我又拉着姑婆,冒着大雪,一路走回家。

我以为,她真是怕我蛀牙,给我存着糖。可是,一回到家,她就把三颗糖,一股脑儿都塞进了伍大官手心里:“给我的宝贝孙子,快点吃,奶奶特意给你买的糖哟!”

我已经忘记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了,只是拿了我的破棉絮,把自己裹紧,默默地躺到了走道里。

虽然我不想哭,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心中,刚刚融化的角落,再次冻得结结实实。

不知道谁家的哈巴狗,跑到我身边,抬起后腿,就朝我头上撒了一泡尿。

我本来应该立刻起来打它,但是,我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太困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不待我睡熟,忽然被人一把住了头发,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