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渐渐染透琉璃瓦,给这片辉煌的建筑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十二盏鎏金走马灯在晚风中摇曳,依次亮起,暖黄的光晕将整个庭院照得亮堂堂。

沈青黛静静地站在水榭旁,目光落在水榭中央那架二十五弦瑟上。

琴身描金的并蒂莲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安昭公主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到瑟前,她的鎏金护甲轻轻划过瑟弦,发出泠泠声响。

其中却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听闻县主在慈恩寺常为亡魂抚琴超度,今日不如奏一曲《安魂》?”

声音在夜空中回**,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青黛心中一凛,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抚过冰蚕丝弦,敏锐地触到弦轴处细微的凸起——那是裴惊竹昨夜特意教她辨认的暗记。

她心思急转,忽然转向昭华大长公主,盈盈下拜,说道:“臣女斗胆,想借陆大人的玉箫合奏,还请长公主殿下准可。”

陆竟遥微微一怔,随后解下腰间青玉箫。

就在这刹那,萧元霜的披帛如灵动的彩带,轻轻拂过琴案,悄无声息地将藏在瑟腹的毒针扫入荷花池。

陈泠玉见状,抚掌笑道:“早闻陆大人师承乐圣,今日可要开眼了。”

《广陵散》的杀伐之音从弦上骤然迸出,如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庭院。

满园玉簪花似乎也被这激昂的琴音所震撼,簌簌而落,仿佛下起了一场花雨。

沈青黛的指尖在第七根商弦上重重按下,琴身突然“咔哒”一声弹开暗格,半幅染血的绢帕露了出来,触目惊心。

裴惊竹反应极快,广袖一展,如同一道屏障,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与此同时,他袖中飞出数枚银针,“噗噗”几声,将绢帕稳稳钉入梁柱。

“好个‘夜雨惊风’的指法。”

安昭公主抚着鎏金护甲,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只是这琴音戾气太重,倒像是……”

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因为那梁上垂落的绢帕,正绣着三皇子府的徽纹。

陆竟遥的箫声陡然转急,如狂风呼啸,将满室窃窃私语瞬间压成死寂。

沈青黛在变徵之音里,瞥见齐白英用剑尖在地砖上刻出的“叁”字,心中一惊,琴弦应声而断。

血珠溅上湘妃竹帘的刹那,裴惊竹的鹤氅已轻柔地裹住她渗血的指尖。

沈青黛来到更衣的厢房,厢房里弥漫着苦参的香气,让人心神稍安。她刚解开缠臂纱,便从铜镜中映出安昭公主侍女往熏炉添香的身影。

她心中一动,故意将染血的帕子丢进炭盆,青烟瞬间腾起。

就在这时,方紫汐如一阵风般踹门而入:“县主姐姐可要试试新得的玫瑰露?”

那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慌乱不已,手中的香匣也打翻在地,滚出的迦南香珠与净明叛逃那日所持念珠竟一模一样。

沈青黛不动声色,用鞋尖轻轻碾碎香珠,灰烬里露出半片金箔——竟是关皇后生辰宴的请柬残页。

“公主的香道愈发精进了。”

她将金箔残片夹进妆奁底层,语气平静却暗藏锋芒,“只是这迦南香混着曼陀罗,倒像是慈恩寺往生殿的配方。”

沈青黛重返宴席,此时十八名侍女正捧着缠枝牡丹纹食盒鱼贯而入,身姿轻盈,宛如画中之人。

沈青黛的鎏金盏中盛着琥珀色的琼花露,盏底游动的金鱼却是用萝卜雕成,栩栩如生。

兵部尚书夫人突然掩嘴笑道:“听闻县主擅辨毒,不妨猜猜这盏中加了什么?”

沈青黛心中警惕,她簪头的珍珠悄然坠入盏中,看着珠面泛起的靛蓝色,脑海中浮现出裴惊竹教她的“浮光鉴毒法”。

她毫不犹豫,将盏中物泼向临水的竹帘,酒液遇风瞬间燃起幽蓝火焰。

“夫人谬赞,青黛不过是在佛前见过业火焚身的幻象。”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就在这时,萧元霜突然晕厥,陈泠玉连忙扶住她。

慌乱中,陈泠玉袖中滑落的药瓶,正与沈青黛妆奁里的解毒丸一模一样。

齐白英反应迅速,佩剑一挥,劈开食盒暗层,露出贴着三皇子府封条的密函,一时间,宴席上气氛剑拔弩张。

离府时,已是星斗满天,夜幕如墨,星辰闪烁。

沈青黛的马车刚过朱雀街,便被裴惊竹拦在巷口。

裴惊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他指尖拈着片带血的字笺,正是宴席间被钉入梁柱的绢帕残片:“夫人今日这出《广陵散》,可比去岁书院大比时更惊心动魄。”

沈青黛掀开车帘,露出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安昭公主侍女趁机用毒簪划出的伤口。

“首辅大人若真怜惜,不如解释解释,为何关皇后生辰宴的请柬会出现在昭华大长公主的熏香里?”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目光紧紧盯着裴惊竹。

裴惊竹的鹤氅突然罩住车舆,在黑暗中,他轻轻握住沈青黛涂着蔻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传来:“青黛可还记得,去岁秋试那道‘明修栈道’的策问题?”

沈青黛心中一震,借着月光,她摸到裴惊竹袖中硬物——竟是半枚鎏金螭纹戒,与陆竟遥在慈恩寺找到的断指戒指严丝合缝。

更鼓声在夜空中回**,马车忽然颠簸。沈青黛借着月光看清戒指内侧的刻字,竟是二十年前方婕妤的闺名。

裴惊竹的叹息混着夜风飘进来:“明日进宫谢恩,记得戴上昭华大长公主赐的赤金璎珞项圈。”

这话里藏着怎样的深意,沈青黛一时捉摸不透,只觉自己卷入的这场宫廷风云,愈发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