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唯他们从晓彤的话中得知:祝家为萱萱准备了一个有独立卫浴及阳台的套房式主卧,里面家具及相关摆设一应俱全,所以并不需要从她的房间里搬走什么。
今天萱萱这趟正式离家,只收拾了一些心爱的衣服,其它私人物品也在前几天提前运到祝家去了,庭祖拎着她的两个行李包,陪着她一同走了出去。
身为母亲的晓彤,将这珍贵的相处机会让给了庭祖,和青唯还有紫寻一齐默默跟在后头,整个期间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目光浮**地注视着女儿的背影。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早已泊在小区门口左侧的马路边上等候多时。
当萱萱一席人走出小区,迈巴赫的后座车门也被赫然推开,千影下车后当即朝他们迎了过来。
看着千影离他们越来越近,庭祖心态越发错综复杂,下意识地更加攥紧被握在掌心里的那一只稚嫩的手。
通过被攥紧的手,萱萱察觉到了他当下的心情。
她悄悄仰头看了庭祖一眼,那种犹如女儿发现老父亲在为她操心的表情,给跟在后头的青唯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你好,庭祖。”和初次见面时锋芒毕露、气场全开的印象不同,今天的千影只是略施了粉黛,言行举止都格外客气,“谢谢你送我们萱萱出来。”
“你知道我叫庭祖?”他很是意外地问。
“我孙女那么重视的人,我这做奶奶的又怎么能够连名字都记不清楚呢?”千影温和地笑着,将目光移向他拎着两个行李包的右手,“现在可以将行李包移交给我了么?”
“啊……好。”庭祖对她的转变还有点不太适应,反应过来后,忙将行李包递了过去,“会不会有点重?还是我拿到后座去放好了。”
“可别小看我这老太婆,我可是一直都有在保持运动的。”千影微笑着伸出双手,分别拎住两个行李包,“这些事原本也能让司机来做,但我还是想为孙女做些什么。”
她视线温柔转向萱萱,征询地问:“那么萱萱,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吗?”有那么一瞬间,萱萱只觉得思维一阵迷惘混乱,她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这个居住并生活了好几年的小区。
晓彤看懂了小丫头的心理状态,徐徐走了上来,在萱萱面前蹲下身体,微笑着抚上了她的脸:“从今往后,你就有两个家了:一个在这里,另一个就是奶奶家。”
“所以回祝家,也是回你自己的家。妈妈知道你的适应能力很强,也和奶奶约定好了,你只要保持在这个家的状态就好,并不用去特意改变些什么。”
“奶奶很有耐心,她会陪你一起慢慢适应新的环境,有什么不习惯或疑惑的都可以和她说。”
交代到第二句话时,晓彤话语里已有了些哽咽,却越发拼命控制着表情管理这个环节,避免在萱萱面前流露出太多不舍和依恋。
“你奶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遵守承诺,这点妈妈还是很信得过她的,所以你就只管放心地到新家去吧!”
“我知道。”萱萱淡淡道,“如果你没事先确定过,哪怕有那么一点不放心,你都不会把我送出去的。那么妈妈,我上车了。”
“去吧!”晓彤忍痛直起身体,迅速让开前路并鼓励道。
萱萱抬头再看了一眼庭祖,便毅然抽出自己的手,果断向迈巴赫后座走去,同时还不忘提醒千影:“走吧,奶奶!”
“好。”一直等候在旁的千影,还是被她这么一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庭祖他们站立在原地,看着萱萱率先探身进入后座,她落座后便紧紧靠在座椅靠背上,似乎在刻意控制着些什么,并没再转头看向他们。
千影将行李包在后车厢放置妥当后也随即上了车,这个优雅的老太太朝着原地驻留的他们挥了几下手以作道别,迈巴赫便缓缓地向着道路前方驶去。
“等一等!”萱萱突然大吼一声,猛然松开安全带越过千影朝着车窗探出小半个身体,冲着大感意外的庭祖及晓彤喊了起来,“庭叔,记得工作也要保重身体啊!”
“还有妈妈,你到了苏州一定要过上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才行!不然的话我绝对不原谅你!知道吗?”
晓彤瞬间泪流满面,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愣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庭祖却反应迅速地走了上去,而恰恰是这个举动,让萱萱重新恢复了冷静。
她果断坐回位置、重新系上安全带,并开口道:“司机叔叔,可以开车了。”
“现在吗?”司机迟疑道,“我看那个先生正走过来,他好像还有话想对小姐你说。”
“开吧,再说下去,就更不舍得走了。”萱萱的催促中掺了明显的哭腔,“所以现在就开吧,拜托你!”
“好的。”司机一踩油门,迈巴赫恰恰就在庭祖即将走到后座窗口之际,再度往前方驶去。
庭祖不假思索便拔腿追了上去。
他特意追在萱萱靠近车窗的这一边,小跑着在车窗外朝萱萱笑着挥手:“喂,小丫头!”
听着熟悉的话语,萱萱终是无法抑制地落了泪珠,她来不及抹去泪水,便转身看向车窗前的庭祖:“别追了!太危险了,你回去吧!”
“在我们下次见面以前,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过得好好的,知道吗?”庭祖一路小跑着说完最后的叮嘱,方才恋恋不舍地停下脚步。
直至这时,司机方才放心地加快了行驶速度,一直故作冷静淡漠的萱萱此刻终于彻底破防,任由泪水竞相从眼眶滑落。
“想哭的话,就尽管哭个痛快吧。”千影既没阻止也没劝慰,反倒理解地鼓励道,“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奶奶都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同处理和面对。”
得到理解之后,萱萱放声哭了出来。
她再怎样早熟和聪慧、再如何有小大人的架势,始终也只不过是个正就读小学二年级的八岁小女孩,在阵阵抽泣间,千影疼爱地握住了她的手。
萱萱并未拒绝。
开上世纪大桥后,前方的视野越发宽阔敞亮,这辆迈巴赫正载着萱萱驶向位于世贸海口湾片区的家,同时亦在载着她驶向充满无限可能的闪耀未来。
这个周六晚上,庭祖只在饭桌上草草扒了几口饭,便以胃口不好为由径自要上楼回房间休息,向阳和卫东的第一反应自然都是劝他再多试着吃上几口。
“算了,由得他去吧。”了解情况的青唯出面相护道,“我们给他把饭菜留好,我呆会发条微信告诉他,他饿了自然会下楼吃。”
“你和他不是住在同一层吗?这小子今天到底怎么了?连留饭这种事都得发微信了?”向阳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你们又不是不晓得他最近工作压力大,成天忙个不停。”她解释,“刚好他投入最多的那个海口湾畔世纪公园的花湾节活动快举办了,有个什么情绪不也很正常吗?”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卫东念叨,“你们看这晚饭才吃了几口!工作越繁忙、压力越大,越要顾好身体,要把胃饿坏了还谈什么工作呢?”
发现大儿子和女儿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看,卫东这才停下来问道:“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吗?你们干嘛这样盯着我?”
“没有。”青唯率先笑着回应,“只是对这样絮絮叨叨的你有些不太习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活像个老头子一样。”
被她这么一说,卫东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言行举止确实就和任何一个街边老头别无二致,不由得自嘲道:“毕竟我也六十二岁了嘛,也算是个老头了。”
“不,你还很帅,也就最近才开始显了些老态,但整体来说依然是个老型男。”向阳难得用这种玩笑口吻来调侃他,“所以你在说别人以前,首先得把自己身体顾好才行。”
“我不是说过没什么事吗?你们又在替我瞎操心了。”卫东发现话题突然换了方向,关注的重点忽地从庭祖换到了自己,第一个反应又是急忙转移焦点。
“爸,我真没在开玩笑。”向阳收起调侃语气,正色盯着他逐字逐句地渐渐加重语气,“你气色越来越差,做菜时动作也越来越慢,这些我在厨房都统统看在眼里。”
“医生说了,调理一下就会康复的,只是需要些时间。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卫东慌忙起身,向搁在饭桌另一端的汤锅走去,“啊,冬天果然还是喝汤最舒服了。”
“爸!”发觉他试图转移话题,向阳急得朝着那背影喊了一声。
那记忆中一直挺拔伟岸的背影,最近越发倍显佝偻单薄,看得向阳不由得一阵心酸加心疼,他已下定决心非得在今晚向卫东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有什么话,都等我喝碗汤再说好吗?”卫东察觉出大儿子今晚的表情和语气很不一样,故作掩饰地边盛汤、边平静回答道。
他本想捧着碗回到座位,在喝汤的过程里努力想好应对之策,然而在捧着碗转身的一刹那,忽地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体顷刻间便向地面重重摔了过去。
偌大的空间里,和卫东身体的沉重倒地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碗摔在地上发出的那一记“砰”的声响。
这记声响如同冰裂的湖面,回**在青唯和向阳耳里,都是同样的尖锐且刺耳。
他们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视线不约而同朝着卫东跌倒的方向集中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