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青唯和世楷在解放路逛了好久。
从小吃店一路逛到友谊商场,又从友谊商场逛到金棕榈广场,接着再回到小吃店所在的解放西路一带,他的车就泊在这里。
“上车,我送你回去。”世楷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率先坐了上去。
“算了,反正离得这么近,我走回去就好。”青唯下意识拒绝,“那么,改天请你和述哲吃饭。”
她俯身冲着打开车窗的他挥手告别,刚利索转身迈了几步,他就从车窗探出身体自背后喊道:“原来慕青唯这么胆小懦弱的吗?”
“?!”她愕然回首,刚好撞见他一脸挑战的表情。
“干嘛这么扭扭捏捏的?你不让我送你回家,不就因为刚才拒绝了我觉得不好意思吗?”
“你知道了还问?再怎么说,我也是有分寸的人,才刚拒绝别人却又若无其事地坐着人家的车回去,这不是太厚颜无耻了吗?”
“厚颜无耻?”他忍俊不禁地学着说了一遍,“这可不像是刚拒绝了别人、还希望能够继续做朋友的女人会担心的事。”
“……”青唯刹时被调侃到哑口无言。
“上车吧!”世楷用力拍了拍副驾驶座的座椅,“你都有勇气和魄力说出希望继续当朋友这种话了,难道还会介意朋友送你回家吗?”
看她还在犹豫不决,他也没惯着,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再这样就有点矫情了啊。快上车,我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呢!”
就是最后这句话,彻底打碎了她环绕在心扉四周的顾虑,青唯咬了咬嘴唇,果断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如往常地坐到他的身边。
“是了,这才像是有决心要继续当朋友的人会做的事。”世楷笑道,“也不枉费我花了一整个晚上来陪你瞎逛。”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青唯无奈地扶额道,“还是开车吧!我今晚死了不少脑细胞,接下来都不怎么想说话了。”
车子沿着解放西路往解放东路驶去,开进博爱南路之后再拐个弯,就能开上通达海甸岛的人民天桥了,这一路上他倒也如她所愿,整个车内安静得很。
车子驶上人民天桥时,车载音响播放着周华健的《朋友》,这首歌可谓十分应景,贴切地勾勒出两人此刻相似的心情。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周华健温柔圆润的歌声,低吟浅唱的开头一下子触发了青唯的思绪,那些在成都单枪匹马闯**的记忆刹时逐一掠过脑海。
她的职业生涯里,遭遇过无数场职场斗争,有过伙伴,有过背叛,有过渐行渐远,熬过无数关卡期间,是成都的朋友们在鼓励和支持着她。
现在坐在她身旁的世楷,就像她那群成都朋友一样,是她在海口留下最温暖的印记之一。
他们在高中时代相遇,毕业后即失联,重逢后他一如既往给了她光和亮,即使无缘相恋,却仍能不计前嫌地选择以友情这种形式,作为彼此继续往来的连接。
还能坐着他的车回家,还能被他调侃和关心着,她虽然羞于表达,然而心里却是珍惜无比。
思绪浮**间,她不由得开口跟着唱了起来:“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
世楷诧异地转头瞄了她一眼,又重新将视线专注集中在前方及周边的路况上。
突然间,他也嘴唇微启开口合唱了起来:“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青唯嘴角绽开一丝会心的笑意。
他们没再瞄向对方,视线都直刷刷看着前方映入眼帘的街道,共同唱着的这一首歌,从节奏到意韵却都非常合拍。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记不清有多久没像这样和别人一起唱过歌了,青唯只管沉浸在这个难得的当下。
她觉得这首歌实在是他们在眼下最真实的写照,便和世楷一块放怀唱着这首属于他们的歌。
在这个特别的深秋之夜过后没多久,海口迎来了立冬,这也标志着整座城市进入冬季的开始。
这座海岛省会城市位于北部,与南部处在北纬18°的三亚截然不同,从十一月就开始进入降温状态,冬季的雨虽然不多,却常有潮湿的天气现象。
对酷爱明媚阳光和纯净空气的青唯来说,要在回南天里被迫将窗户紧闭是件颇为遗憾的事。
好在回南天持续的时间不长,能重新打开窗户欢迎阳光和清风入室,会让她的心情在瞬间就豁然明朗起来。
而萱萱也终于迎来离开和晓彤生活多年的康宜小区,正式搬到祝家生活的时刻。
离家这天正值周六下午,庭祖、青唯和紫寻都特地赶了过去,想陪伴这对母女共同经历这场人生当中至为特别的离别。
萱萱看起来很冷静,倒是晓彤几度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将双手搭在女儿肩膀,上上下下反复把女儿打量了好几遍,边看边拭去眼角涌出的泪水。
“今天的萱萱好漂亮呀,这身新衣服非常适合你,妈妈再怎么看都会为之心动不已。”
“是吗?”萱萱柔声道,只有当视线转向庭祖时,她的眼神和声音才会表露出俏皮的迹象,“庭叔,你也觉得我今天很漂亮吗?”
“嗯,很漂亮。”庭祖由衷点头,“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奶奶挑的衣服确实很适合你,连不怎么喜欢她的我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你要学着跟她和睦相处啊,毕竟以后要到祝家看我、或者接我去玩的话,都少不了和我奶奶打招呼会面,把关系弄得太僵可不行。”
听到她一番小大人式的叮嘱,在场的大人们都忍不住笑了,就连依依不舍的晓彤也扬起了嘴角,伸手捏了捏她娇嫩的脸颊。
“你一直都很独立、也很懂事,身为妈妈的我说不出什么格外叮咛的话。”
“但是萱萱,我想和你约定一件事:那就是你想妈妈时,一定要毫无顾忌地联络我,可以吗?”
在萱萱沉默以对的短暂时间里,晓彤觉得一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里,但她并没催促萱萱回答,只是内疚且期待地凝望着那张平静得不像八岁小女孩的脸。
“妈。”
“嗯!你说。”
“要幸福喔。”
“……”
晓彤迎来的实在是出乎预料的回答,不光是她,就连青唯他们也为之微微一怔。
“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幸福,才付出母女分离这么大的代价把我送回奶奶家的。那么相对地,你也必须变得幸福才行,不然的话我就不想再联络你了。”
晓彤光是竭力阻止泪水再度涌出眼眶就已经相当吃力,实在控制不住既吃惊又感动的表情,她的所有内心变化因此全被萱萱看在眼里。
“怎么样?能答应我吗?”萱萱催促道。
眼泪终究突破了控制,一滴滴竞相从眼眶滑下,沿着晓彤脸颊逐一坠落。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萱萱拼命点头:“妈妈答应你!当我们再次见面时,妈妈一定努力以幸福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
青唯留意到庭祖背过身子,他始终是看不得这样至亲分离的场面,正当青唯想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之际,萱萱忽然拔腿跑了过来,一下就从背后紧紧搂住庭祖!
“庭叔!”
被萱萱强力搂住的那一刻,听着她清脆的呼唤,庭祖的心顷刻间变得无比柔软,他直挺挺地站立着,任由她用劲全力地搂紧自己。
“我会听话,会好好和奶奶相处,也会努力照顾好自己,所以你一定要常来看我!不加班的时候,也像以前那样带着我出去玩吧!”
“路边摊也行、沙滩玩沙子也可以,你一定要来找我!无论哪里,我都跟你去!”
庭祖觉得,这是自己活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所听过最动人的话语了,没有之一。
他整颗心都要融化了,就为这个尽管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胜似女儿的小丫头。
在情感不断**漾间,他目光闪烁着垂下头,用一双宽大的手包裹住她那双小小的、稚嫩的手。
“嗯,我们也约定了,就算你到了奶奶家生活,我们也要像以前一样经常见面。”
“庭叔遇到不开心的事,如果不能像以前那样向萱萱吐槽,憋在心里会把整个人都闷坏掉,所以我一定会去找你。”
听着这番对话,青唯格外感慨。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没有血缘却更胜似父女”的情感,尤其这一切还发生在她最亲近的弟弟和最敬佩的同学之间。
过去,她从未将庭祖和“父亲”这个角色产生过任何联想,毕竟他还这么年轻、还是她记忆里那个既懂事又会照顾人的小弟弟。
但原来他早在她所忽略的那些时光里,悄然成长为一个足以成为小女孩精神支柱的大男人了。
青唯纵然感到意外,却也为之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