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傍晚。

傅氏望着西屋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唤过春燕吩咐道:“我去隔壁一趟,等我走后,你再试试看能不能把晚饭送进去。”

本来都说好了,让高舆去请赵峥、关成德明天中午过来赴宴。

但高舆从早上开始就紧闭房门不肯出来,没奈何,只好由她这个做母亲的代为出面。

另外在傅氏看来,儿子这多半是抹不开面子,等自己暂时离开后,他说不定就肯出来用饭了。

“太太放心,我这就去厨房把饭菜端来。”

春燕嘴里答应的痛快,心却早飞到隔壁去了。

明天,等到明天,自己就要过籍到赵家了,到时候自己就可天天见到赵公子,甚至还能……

春燕脑补着自己帮赵峥搓澡的画面,一时连耳朵尖都红的发烫。

高夫人离开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要给高舆送饭。

于是忙去厨房端了饭菜来,敲门道:“哥儿、哥儿,太太有事出去了,你快把门打开,我好把饭菜给你送进去。”

“哼~”

里面传来高舆的恼恨的声音:“你跟那姓赵的分明蛇鼠一窝,少在我面前装好人!”

春燕本就对这小少爷无甚好感,如今听他辱骂赵峥,心下越发不喜,悄声撇嘴道:“爱吃不吃!”

然后她就把那饭菜原路送回了厨房里。

往回走的时候,春燕想到那‘蛇叔一窝’的说辞,心道若果能与赵公子一窝,倒也是极好的。

春心**漾的回到灵堂里,也不知怎么,她忽然就想到那件鹅黄小衣,心头不自觉萌生出一个念头。

看看左右无人,她闪身进到东屋反锁了房门,找出那件鹅黄小衣,飞快的换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走到铜镜前搔首弄姿。

结果却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件小衣是高士奇给傅氏贴身订制的,春燕在少女当中虽也算是拔尖的,却到底不似妇人丰腴,更不及傅氏傲视同侪。

故此这小衣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非但不显诱人,反而透着三分滑稽。

春燕正觉得大失所望,忽听外面高舆叫道:“春燕、春燕、死哪儿去了?!”

这小少爷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老爷在世时,明明也还算乖巧。

春燕心下腹诽着,手忙假乱的就想换回自己那件,谁知东屋的房门又被高舆捶的山响:“春燕?是你在里面吗?你在里面做什么,怎么还锁门了?!”

春燕越发慌张,顾不得把那小衣脱下,忙把短袖小褂和深蓝马面裙裹上,又把自己小衣塞进包袱里,推开门先声夺人的反问:“哥儿怎么肯出来了?”

“你管我?”

高舆梗着脖子,探头往屋里扫了两眼,追问道:“太太呢,她去哪了?!”

春燕见他未曾追究自己反锁房门的事,心下顿时一松,随口道:“太太去了隔壁赵公子家,这不是哥儿一直躲在屋……”

“好啊,果然是去了他家!”

高舆不等春燕把话说全,就恨的咬牙切齿。

他之所以在西屋闭门不出,确实是因为羞耻心作祟,但却不并不是因为受人欺辱所致,而是羞愧于自己不该向赵峥这个‘准奸夫’求救。

自己当时肯定是被痰迷了心窍,所以才会做出这样愧对父亲在天之灵的举动!

如今听说母亲又去了赵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高舆一跺脚就准备追去隔壁。

“哥儿、哥儿?!”

春燕追着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隔壁喊母亲回来!”

高舆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

春燕听了,立刻停下了脚步,心道若是太太回来可就大事不妙了,自己需得尽快把这小衣脱下来放回去。

因此便不再管高舆,自顾自转身回了东屋。

正要反锁房门,忽又见高舆又跑了回来,隔门瞪着她逼问:“你怎么不拦着我?”

“啊?”

春燕一时有些发懵,去隔壁有什么好拦的?

“哼!”

高舆却认定春燕是做贼心虚,若不然怎么会作势想要关门?

是了~

方才母亲前脚刚一走,她就急着通知自己,如今又故意纵容自己去赵家,肯定是暗地里还有什么算计——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陷阱,但显然赵家是去不得了!

高舆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下心头的躁动,忽然改口道:“你不是要给我送饭吗,饭呢?”“在、在厨房。”

春燕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这方才还闹着要去隔壁,怎么突然又想起吃晚饭了?

“那你还不赶紧端来!”

高舆一声催促,春燕只好去厨房,重新端来了饭菜。

等把饭菜送进西屋之后,她本想趁机回东屋把小衣换下。

谁知高舆看她急着往外走,立刻喝道:“你想去哪儿?”

“没…我哪儿也不去。”

春燕心虚的胡乱回应着。

“那你就在这等着我吃完!”

将春燕留在身旁,高舆一边吃饭一边暗中观察春燕,见她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不由暗暗得意,心说这小蹄子果然有问题,亏得自己明察秋毫,没有被她蛊惑哄骗。

这顿饭吃了约莫一刻多钟。

高舆填饱了肚子,见母亲依旧没有回来,原本因挫败春燕阴谋而洋洋得意的情绪,便又渐渐阴沉了下来。

春燕见他终于吃完了,急急忙忙上前收拾残局。

偏她这份急切,又引起了高舆的警觉,当下命令道:“等把东西送回厨房,你就立刻回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问你!”

春燕面色一苦,也只能先点头应下。

一边端着那残羹剩饭边往外走,一边琢磨着该如何找机会脱身。

不想刚走到院子当中,就见傅氏领着冯管家和另外一个仆妇从外面回来了。

“太、太太?!”

春燕吓了一跳,忍不住失声惊呼。

傅氏也被她吓了一跳,掩着王屋太行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一惊一乍……”

碰~

不等把话说完,堂屋里就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

傅氏一愣,旋即看向春燕端着的剩菜剩饭,道:“哥儿用过晚饭了?”

“刚、刚刚用完。”

春燕勉力平复着心头的悸动。

见傅氏迈步往里走,她忙不迭把托盘塞给那仆妇,自己紧跟着回了堂屋。

傅氏进门先看了眼西屋,见房门紧闭,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但既然儿子已经用过晚饭了,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他。

于是傅氏转头就进了东屋。

怎么办、怎么办?!

春燕见状,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眼见傅氏坐到梳妆台前,又开始习惯性的怔怔出神,她忽然灵机一动,连忙走到墙角的包袱前,一边伸手摸索,一边若无其事的道:“太太,这小衣我现在就拿去烧掉吧。”

傅氏头也没回,轻轻‘嗯’了一声。

春燕大喜,忙把自己那件小衣扯出来,然后佯装镇定的到了外间,还顺手关好了房门。

等隔绝了傅氏的视线,她立刻飞快的跑到了茅厕里。

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忘记带蘑菇了,可也来不及再回去拿,于是摸着黑脱去外套,又伸手扒拉那鹅黄小衣。

这本来就乌漆墨黑的,再加上还要拿着外套和自己那件小衣,她试了几次竟都没能成功脱掉。

一时有些急了,手上不自觉添了力道。

哧~

裂锦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春燕愣了一下,旋即想到这玩意儿本就是要烧掉的,索性又狠狠扯了两把,这才把那鹅黄小衣脱下来。

然后她又废了一番周折,才终于穿好了衣服。

等出了茅厕,春燕发现自己身上早就被汗水给打湿了。

不过她也顾不上打理,急吼吼跑回了灵堂里,看看左右无人,先用纸钱引了火,然后就准备把那鹅黄小衣丢进陶盆里烧掉。

“你在做什么?!”

不想就在此时,西屋里忽然传出一声低吼,紧接着高舆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