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无头尸首前脚刚被拖进了院子里,后脚一脸阴沉的陶千户,就用断臂夹着个木匣子走了出来。

他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刘锴、李德柱等人,丢下句:“跟老子来!”

然后转头又回了院里。

众锦衣卫如蒙大赦,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一长串的跟在陶千户身后。

赵峥略一迟疑,也悄默声的跟了上去。

因为谁都看得出陶千户心情不佳,所以沿途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赵峥估摸着,陶千户在陈知府面前,应该也没能讨着什么好——不可否认,陶千户是个尽职尽责敢打敢拼的军官,但要说他半点没参与克扣赈灾钱粮的事儿,赵峥却是决计不信的。

等一行人转至东跨院里,看到地上那两具无头尸体摆在院子一角,刘锴才忍不住颤声问:“千、千户大人,您带我们来这里是、是想……”

“闭嘴!”

陶千户回头瞪了刘锴一眼,然后取出腋下的木匣子,递给他道:“给老子拿好了。”

刘锴战战兢兢接过那盒子,就见陶千户口中念念有词,伸手缓缓解开了上面的蓝字封条。

啪~

封条刚被揭去,那盒盖就猛一下子弹开了。

刘锴吓的一哆嗦,盒子里顺势滚出个白白胖胖的半透明男婴。

男婴滚出盒子后,就飘在半空‘咯咯’发笑,一双天真滚圆的大眼睛四下里扫量,被他目光扫到的人却无不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赵峥倒是熟悉的很,每次青霞登场的时候都会有类似的感觉——不过旁人好像感觉不到,或许是因为青霞的眼里只有自己吧。

这时陶千户又把刚揭下来的蓝字封条,往那两具无头尸体上一抛。

男婴的目光也随之转向两具尸首,然后就见他伸出白胖的小手,冲着尸首虚握了一下。

两具无头尸身立刻发出了令人汗毛倒竖的动静,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个磨盘,正在缓慢而坚定的碾碎尸体胸腔里的骨头血肉。

片刻后,就见一根乳白细嫩的气管,颤颤巍巍的从胸腔里探出头来,又如蛇虫般蠕动着爬出了血淋淋的断颈。

然后是略粗一些的食管……

两者交织缠绕着,仿佛是根畸形的麻花,然后又猛然往上一蹿,从腔子里拔出了更多血肉模糊的东西。

看外形好像是鹅卵粗细的肠子,但仔细分辨,就会发现那半透明黏膜里装着的,分明就是零零碎碎的心肝脾胃肾。

眨眼间,两条内脏凝结成的肠子就蹿起了丈许了来高,然后就像是看对了眼一样,凑在一起纠缠的密不透风。

啪嗒~

等到两具被掏空了的尸体重新倒在地上,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半透明的白胖男婴,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咕嘟~”

李德柱吞了口唾沫,涩声问:“千户大人,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东西叫十脏。”

陶千户脸色阴沉的解释道:“需要两个儒道修士的五脏六腑才能炮制出来,接下来它会带咱们找到那些山海教的妖人——到时候都特娘给我机灵着点儿,谁要是敢掉链子,别怪老子不念旧情!”

他虽疾言厉色,但众人回应的声音却是参差不齐。

即便是习惯了与妖魔鬼怪打交道的锦衣卫,面对这诡异的‘十脏’,也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某也同去。”

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粗豪的嗓音。

赵峥回头看去,却是换上了红色飞鱼服的关国纲。

陶千户看了看对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似乎是默认了关国纲的请缨。

眼见陶千户走过去,将那蓝字封条捡起来撕成两半,那始终在扭来扭去的十脏,立刻如肉虫般贴地‘游’向院外。

赵峥急忙请命道:“千户大人,我也……”不等他说完,陶千户反问:“知府大人怎么说的?”

“呃,知府大人让我回家备考。”

“那你就赶紧回去备考!”

陶千户说着,便率队追出了东跨院。

这时赵峥忽然发现,那关国纲背后渗出道道血痕,似乎是刚刚受了什么刑罚的样子。

莫非是陈知府在吴应熊面前,告了他们兄弟的状?

赵峥又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那两具尸首,知府大人下令诛杀首恶,除了尽快稳定民心,原来还有这层意思——这官场上果然没几个简单角色!

等他步出东跨院时,陶千户等人已经汇合了等在外面的小旗官、巡丁们,浩浩****的杀出了府衙。

…………

大柳树巷。

傅氏忧心忡忡的拍打着房门,一连呼唤了十几声,才听高舆在里面闷声道:“娘,你让我清净一会儿好不好?!”

虽然儿子的状态明显不对,但听到他的回应,傅氏还是略略松了一口气。

唉~

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要强的,如今被人当众折辱,也难怪会羞愤难当不愿出来见人。

自己本想替儿子讨个说法,偏那两个恶人又是平西将军的属下……

傅氏无奈摇头,心道还是让儿子先在里面冷静冷静吧。

至于头七的祭拜仪式……

傅氏看向贴满芹菜叶的棺椁,犹豫片刻,对一旁的冯管家吩咐道:“既然舆儿不在场,那就一切从简吧。”

顿了顿,又补了句:“这些芹菜叶你抽空让人换一换,瞧着颜色都浅了。”

冯管家点头应了,先带人换了嫩绿的来,把旧的一把火烧掉,然后才去铺派头七事宜。

傅氏则是招呼春燕进到了里间,一边打开角落里的箱子,一边对春燕道:“明儿你就要过籍到赵家了,论理本该给你做一身新衣服,体体面面的过去,但如今实在是赶不及了,这两块料子你先收着,一块送给赵姑娘,一块你自己留着做衣裳。”

说着,从箱子底翻出两块料子递给春燕。

一块是光鲜细腻的锦缎,一块质地要差些,颜色也偏素。

那好的自是给赵馨的,差的才是留给春燕的。

这也是高夫人体贴,毕竟春燕到了那边也依旧是丫鬟,哪有丫鬟喧宾夺主,比小姐还光鲜亮丽的道理?

再说其实就算是差一点的料子,也比赵馨平日所用的要好。

春燕道了声‘谢’,小心把那两块布料放在床头,转回头正欲帮忙,把先前翻出来的衣服塞回去,就见高夫人正捧着鹅黄小衣怔怔出神。

春燕认得,那是老爷生前送给太太的,该松的地方紧、该紧的地方松,最能凸显太太过人的襟怀。

春燕猜测太太多半是又在睹物思人,正准备上前婉转的宽慰两句,不想傅氏忽然把那小衣往床底下一丢,然后自顾自的收拾起了其它衣物。

春燕吓了一跳,忙捡起来追问:“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衣服,怎么就给丢了?!”

傅氏不容置疑的道:“这种东西还留着做什么,一会儿没人了拿去烧掉!”

原来是想烧给老爷。

春燕却误会了,她虽然也猜到高士奇多半不是什么清官,却完全不认为做贪官有什么不好——若是老爷不做贪官,高家哪来的锦衣玉食宽宅大院?

以己度人,她完全理解不了傅氏的心态,所以只当傅氏是想把高士奇的最爱烧给他。

心下不由暗道可惜,那款式虽羞人的紧,但料子绝对是好料子。

况且连老爷那样见多识广的人都喜欢,别的男人肯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