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赵峥压根不想让钱淑英去巡察司,毕竟这小娘皮纯纯就是个绿茶花瓶,别说指望着她能帮忙了,去了不拖后腿就是好的。

而且张玉茹对她最是厌烦,到时候还不定要吃多少飞醋呢。

于是听到钱淑英这话,他立刻不咸不淡的来了句:“其实钱姑娘完全没有必要勉强自己。”

本来钱淑英确实十分勉强,但听了这话却气往上撞。

什么叫‘完全没有必要勉强自己’,说白了分明就是在嫌弃自己!

正欲反唇相讥,却听柳如是笑道:“回不回答是赵公子的事,你且先试着问一问看。”

钱淑英噎了一下,这才不情不愿的问:“你既然有鱼跃龙门的才情,却怎么没有选择儒道修炼,而是去考了武举?”

虽然恼恨赵峥瞧不起自己,但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她两只美目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赵峥,迫切希望赵峥能给出答案。

身为水太凉的女儿,她当年其实也曾学过文,可惜天分差的一塌糊涂,这才不得不在柳如是的主持下转而习武。

这是钱三十七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所以她尤其不能理解,赵峥既然有本事在片刻间鱼跃龙门,又为何会选择去考什么武举?这不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吗?!

不等赵峥回答,柳如是也紧跟着道:“说实话,妾身对此也有些好奇,且不说朝中重文轻武的痼疾,单只凭延寿驻颜这两项,大多数有天分的人都会选择儒道——而且我听说你与关公子比邻而居,料来习文也非难事,却怎么考了武举?”

“这个……”

这赵峥能说什么?

难道告诉她们,自己其实就是个文抄公,只不过抄袭的是后世诗词,所以能骗的过龙门阵,却骗不过天地良心?

真要这么说,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沉吟片刻后,赵峥忽然幽幽一叹:“其实一直到今年夏天之前,赵某都还在准备与成德一起参加童试,习武不过是因为家传,用来强身健体罢了——后来夏天的时候,成德意外贯通了神念,得以拜真定同知高士奇高大人为师。”

柳如是听到这里,摇头道:“高士奇妾身也认得,颇有才情的一个人,不想年纪轻轻就客死他乡。”

“是啊。”

赵峥慨叹:“高大人是为我真定而死,我们真定人对此没齿难忘——不瞒您说,最近我还在帮高家置办产业,免得坐吃山空。”

恬不知耻的表完功劳,他这才又继续道:“凭着这层关系,我也有幸见了高大人几次,从他那里听闻世道并不太平,隐隐竟有……”

赵峥说到这里,斜了钱淑英一眼。

“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柳如是叹了口气,道:“我家老爷近来也时常忧心,嘉靖末年的天地异变又将重演。”

“什么?!”

钱淑英吃了一惊,显然是头回听到这种事,当下急忙问:“您说的,莫非就是第三次镇物高峰?”

“差不多吧。”

柳如是显然也听过类似的说辞,于是做出了肯定。

“这、这……”

钱淑英顿时麻了,当时她虽然没有怎么仔细听,但对于第三次镇物高峰,很可能意味着灭世之灾的话,她还是知道的。

当时只以为是李光地的猜测,谁成想第三次镇物高峰已然迫在眉睫?!

这时就听赵峥慷慨陈词:“赵某听说此事,便毅然投笔从戎,决心要走武举入仕——因为我希望能在危急到来时,能尽量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而儒道虽然平坦,却不如武道勇猛精进!”

柳如是听完立刻站起身来,认真一礼肃然道:“公子虽然放弃了儒道,却是真儒,是君子之儒!”

“不敢当柳先生谬赞。”

赵峥忙起身还礼,等重新落座的时候,就见钱淑英正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

糟糕~

装的貌似有点过头了。

这小娘皮要是主动贴上来,自己可不好跟张玉茹交代。

当然了,要是自己再三拒绝,她还是要死皮赖脸贴上来,那也就怪不得自己了。而柳如是落座后,又对赵峥大加褒奖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问:“对了,贤侄先前说是专门来找我的,却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这就改称贤侄了?

如果抛开性别不谈,自己与钱三十七算是同年,那么柳如是作为长辈称呼自己一声贤侄,倒也顺理成章。

赵峥一边想些有的没的,一边就想把笔架的事情说出来——至于他在梦境里做过什么,那自然是绝不敢提的。

只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又想起了先前在通文馆的见闻,于是临时改口道:“其实是有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我想打听一下,朝中有哪位重臣是福建或者台湾人——此人生的身量不高、眼睛不大、相貌平平无奇、留着花白的络腮胡子……”

听完赵峥一系列的描述,柳如是立刻给出了答案:“赵公子说的应该是洪阁老。”

赵峥也早不是刚来京城,孤陋寡闻的时候了,听到洪阁老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洪承畴’三字。

啧~

怎么是这老汉奸?!

赵峥对明末清初的人物知道的不多,但却看过洪承畴的地摊科普文,这人原是无魔大明的蓟辽总督,后来战败被俘,最初一直不肯投降,还每天朝京城的方向跪拜。

本来清廷都快要放弃了,但另外一个汉奸说他每天朝着南边跪拜,但每次起身都要仔细打扫干净身上的尘土,他对衣服都这么爱惜,何况是自己的性命?

后来洪承畴果然降了。

这种人说白了就是大奸似忠,若是他果然参与了反张联盟,还说什么一心寻死……

也不知钱谦益有没有参与其中,若能凑齐这对卧龙凤雏,那反张联盟只怕是前途无亮了。

正想些的有的没的,柳如是又问:“第二件事情又是何事?”

“这个……”

赵峥看看一旁的钱淑英,道:“能不能请钱姑娘暂且回避一下?”

没等柳如是开口,钱淑英就乖巧的应了,婷婷袅袅的向外走去——还是那个女子、还是那张面孔,却一下子显得妩媚天成。

柳如是见状无奈摇头,却也没对此说些什么,只是静等着赵峥开口。

赵峥酝酿了一下,这才问:“敢问柳先生,可还记得陈子龙?”

“懋中?”

柳如是这才明白赵峥为何要让钱淑英回避,微微一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想如今还能听到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他——怎么,贤侄莫非是遇到他了?”

“这个…也算是吧。”

赵峥尽量简单的,把陈子龙命丧通州,临死前的执念化为梦境,又被流言蜚语污染的事情说了,最后才提到了那只笔架。

柳如是听完之后,沉默半晌,再次起身郑重一礼道:“多谢贤侄将此事告知。”

该做的都做了,眼见柳如是情绪低落,赵峥也忙顺势起身告辞。

等出了花厅的门,钱淑英立刻迎了上来。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花厅里忽然传出悠悠琴声——方才明明没看到屋里有乐器,这琴声是怎么来的?

赵峥正疑惑间,忽觉心下戚戚然悲从中来。

他下意识忙用分魂唤醒本体,然后就发现对面的钱三十七,正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像极了久别重逢的恋人。

或者说是阴阳相隔的恋人更为恰当。

赵峥打了个寒蝉,急忙绕过钱淑英向外走去。

“赵峥!”

刚走到院门口,忽听身后钱淑英喊道:“明天巡察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