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曼娘◎

燕某睡得迷迷糊糊, 突然之间就嗅到浓重的血气,两人同时睁眼,都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倒在洞口处, 并不断的往里爬。

他好似受惊的小兔,“噌”地爬起来, 躲到玉雀身后去了, 攥着她的衣服,露出半个脑袋。

贸然闯入山洞的是个浑身血淋淋的女子。

玉雀皱眉, 把燕某从身上扒下来, 拿起剑猫着腰接近她,伸手将她翻过来, 发现此人面上流血, 只有进的气儿命不久矣。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那个女子声如蚊呐,她想抓住什么却没有力气抬手, “救救我……”

“姑娘?”玉雀放下剑, 探查她的伤势, 那女子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 她扭头让燕某去拿药。

拿到药之后,玉雀给她的伤口撒上止血药粉,一边撕开她的外衣,一边吩咐燕某想办法烧些热水来。

在这血腥且紧张的场景里, 燕某吓得手忙脚乱,胡乱乱地盛了些雨水架在火上烧, 给她打下手。两人费了大力气, 总算是把那女子的血止住。

玉雀又为她处理了被大雨泡坏的伤口, 灌了退烧的汤药, 用自己的布幡裹好。

篝火燃烧旺盛。

“道长, 这位姑娘她……”燕某收拾着地上散落的布,语气担心,“她伤得这么重,不会有事吧……呸呸呸,肯定不会,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弱女子在大雨里带血奔逃?该不会附近有什么危险吧,比如山匪什么的……或者是野兽?”

“她腹部有一个被什么东西撕咬的伤口,三角形,不像是野兽咬的,也不是刀伤。”

玉雀一边洗手一边说:“曾经有人把玩我山门道观上的小龟被咬,师父为那人处理伤口,我在一旁观摩,那个伤口同这个很像,是被乌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咬伤的伤口。”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来昨日在面摊上听来的对话。

燕某迟疑道:“你说这个伤口,该不会是他们口中说的老鳖咬的吧?”

“也不一定,等这姑娘醒来再说罢。”玉雀把视线转向那个昏睡的女子,叹气:“她失血严重,是死是活全看她意志,能不能挺过来。”

说罢起身捡起靠在洞壁的伞,就要出去。

“道长你要去哪?”燕某看她动作,急忙问道。

怎么把他和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丢一块了,万一有个什么事,他咋办?

道长,可不能把他丢下了。

“我去附近看看,是否有追兵,或者说,那个东西有没有跟来。”

“不可,仇八郎可是令多少个道士铩羽而归,要是你被抓住了可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我就在附近转转,若是能找到出去的路,我买点药和吃食回来。”玉雀回头看他,说:“你就在此处好好照顾这位姑娘。”

燕某还来不及挽留,便见她撑伞走入雨中,背影渐渐隐去。

*

玉雀嘴上说是去转转就会,实际上走了两个时辰。

离开的时间太久,担忧不已的燕某就坐在洞穴边上,时不时地向外探头看看这茫茫雨雾中有没有往玉雀的身影,给那位姑娘更换额头上的湿巾,等了许久许久,终于看到一把伞从雨中破开,朝这里来了。

“呜呜,道长,你去哪里了?可担心死我啦,我还以为你抛下我一个人逃命去了。”

燕某拉着玉雀的衣袍故作哽咽:“吓死我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这是什么?”

“我沿着这边的路走到了一个叫花源村的地方,买了些药,还买了些吃食。你给那个姑娘炖上罢,你也用点。”

玉雀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燕某,自己倚着石壁坐下,看起来累坏了,衣袍和鞋子都溅着泥,湿漉漉的。

“道长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怎么了吗?”

“道路泥泞难走,有些累了。”玉雀摇摇头,看着燕某忙活煎药和炖鸡,问:“她的情况如何了?”

“这位姑娘的烧好似慢慢的退了,真奇怪,伤成这样,还能坚持下来,真是顽强。”

“那就好……我方才在村子里观察了一番,发现街道上皆是门窗紧闭,行人寥寥,卖药的老伯见了我,便叫我快些离开此处,最好在天黑雨停前立刻就走,不知道和那些人口中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玉雀想起来方才在村子里看到的景象,有些疑惑,实在太奇怪了,雨虽然很大,但不至于每家每户都门窗紧闭。

发生了什么?

“道长是怎么想的呢?”燕某拿着小扇子扇火,他说:“我看过很多志怪小说,里面被妖精祸害的村庄都是这样的,其中必然和那个叫仇八郎的老鳖有什么联系……”

“是啊,仇家庄若是有妖精祸害,附近的山门不来人清剿么?这倒是很奇怪。”

“不知道……他们不是还说,这里可是有龙神的镜子么?龙神的镜子?怎么可能呢?”

燕某嘟囔:“又不是志怪小说,哪里来的龙神?”

玉雀也觉得奇怪。

若是想知道内情,还是得找人仔细问问。

药煎好后,转小火慢煮,鸡汤熬好了,燕某盛了一碗先给玉雀用,他就在一旁蹲着,看着她。

正要喝汤的玉雀:?

“怎么了?”

“没事。”燕某摇摇头,“我只是在想,玉雀道长虽说不打算参与进去,但好似已经掺和进去了哦?我觉得这个姑娘应该是和此事有关,如果道长不想,我们等这个姑娘醒来就离去。”

“……”

玉雀喝了一口鸡汤,砸吧一下,没说话。

“好啦我不说了,道长快些喝吧,这可是我满满的诚意,炖了许久呢。”

“你也喝点罢。”

“不要,我不吃荤肉的。”

燕某笑眯眯地拒绝,忙活去了。

暖暖的鸡汤驱散了寒冷,玉雀让燕某歇息,自己守着火。

“若是有什么异动,道长可一定要把我叫起来。”盖着红色道袍的燕某以自己的床铺让给了那姑娘为由,挨着玉雀躺下。

长发已经干透,蓬松柔顺地散开,他蜷在她身边,再三叮嘱。

“好。”

玉雀说:“睡吧。”

于是劳累了许久的燕某终于能安心睡下。

洞穴内是柴火焚烧发出的噼啪声,药香和鸡汤的香气微苦缠绕,洞穴还是朦朦胧胧的雨声,像是厚重的幕布。

这些雨仿佛无穷无尽,怎么也停歇不了。

玉雀看看雨,又看看燕某,再欲盖弥彰地把视线放在那女子身上。

两人轮流守着那个女子。

燕某醒来便换玉雀休息,玉雀也不得不盖着那件红色的道袍,枕着燕某的余温入眠。

有隐隐的兰息沾染。

相当熟悉。

她睡过去之前,下意识地抬眼看身边的青年,被他压下来的手轻轻地盖住了眼睛。

“不要再想啦,快睡吧,辛苦了。”

“玉雀……道长。”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的笑。

*

这名女子在深睁眼醒来,她睁眼便看见靠在墙壁上守着火昏昏欲睡的燕某。

“啊啊啊——”她当即叫起来,把燕某合玉雀都吓了一跳。

玉雀坐起来,被吓了一激灵的燕某顺势又钻到她背后去了,看起来比那女子还害怕。

“啊啊啊——”那女子抱着脑袋尖叫,“大、大员外!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

“姑娘,”玉雀猫着腰近前去,语气安抚:“你冷静些。”

“你冷静些,我们不会害你。”

那女子听到玉雀的声音,愣了一下,终于看清楚了面前是一名道士打扮的人,并不是她记忆里的东西,这才冷静了几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哆嗦着问:“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我们是途径此地的游人,”玉雀说:“是姑娘你自己寻到这里来的,还记得么?”

“我,我逃出来了么?我……”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抱住双臂,眼泪大颗掉出,委屈和心酸溢于言表。

在玉雀的安抚下,女子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了,她犹豫了下,把自己的情况告知。

“我叫花曼娘,是仇家庄往外二十里地花源村的人,两年前被仇……大员外抢去,”花曼娘显然还是对伤了自己的东西忌惮,言语很是斟酌。

“别怕,大胆地说罢。”

玉雀看了一眼洞外的雨幕,说:“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大员外是谁?”

“什么狗屁大员外……他就是一只老鳖。”花曼娘鼓起勇气道:“从这里沿着官道去便是仇家庄,仇家庄原本以织布闻名,大家都是此处的绣娘织女都美貌无双相当能干,但自从仇八郎来到此处开始,一切都变了。”

“仇八郎原是山里的一只斑鳖,因为巧得到了龙神掉落人间的镜子,不知什么机缘用镜子在山林之间开辟了一片野湖,无论是谁,只要经过这片湖,都会被湖中释放的白色雾气捕获,沦为湖中的伥鬼。”

“那老鳖仗着那片诡异的湖,行风布雨祸害百姓,到处抢夺年轻的女子,藏在湖中的秘境里强迫她们欢好……被抢来的女子若是顺从还好,若是不顺从,那老鳖会、会活活吃了她们……我……”花曼娘以手捂脸:“女子的清白固然重要,但我家里尚有年迈的双亲……我没有一头撞死,而是苟活下来。”

“我曾经作为他心腹的侍女,发现了逃跑的机会,于是计划出逃。我苟活着也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姑娘……我必须去救她们,不能再有无辜的女孩死去了。”

洞穴里的气氛沉默。

花曼娘以手掩面,呜呜地哭:“道长,既然我已经逃了出来,求求你,把我带回去,我要把消息告诉大家,一定要把她们都救出来。”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玉雀说:“你在此休养一番,我去花源村把消息告诉大家。”

可是,她先前就去过那花源村,大家都那么死气沉沉,目光畏缩,想必是被仇八郎狠狠打压怕了,他们真的能为了一个逃回来的女儿去对抗么?

花曼娘悲观极了,她一想到自己的伤,想到那些帮助自己逃出来的姐妹,就忍不住呜呜的苦,边哭边念叨那些可怜的女子。

玉雀一边答应安抚,一边给花曼娘喂药。

她听着听着,突然叹了一口气。

“道长,不要再耽搁了,请你马上把消息带回去,让村子的人去救一救还被困在湖底的姐妹们。”花曼娘十分痛苦:“若是找不到我,那老鳖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她们。”

“你知不知道,那老鳖他、他他他……他是怎么折磨那些女孩子的,真可恶,真可恨!”

“好,你把鸡汤喝了,我带你回去。”

玉雀说,“她们会没事的。”

诶?

燕某惊讶地看了看玉雀。

难道道长要掺合此事么?

花曼娘闻言,连忙把鸡汤喝光,道:

“喝完了,道长。”

“雨天赶路,不妥之处,还请姑娘见谅了。”

玉雀抱起花蔓娘,打算带着她回到花源村,同村里的人商量如何处理此事。

燕某跟着她们身后,又背又提。

再次被浇成落汤鸡。

【作者有话说】

燕某:呜呜